第五章、爭奇斗艷·夢死異邦(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754 字 2021-01-02

「雁兒的武功是不是大進了?」陸菲嫣旁觀良久後出生詢問。

「大進!與征兒一樣大進。征兒怕不有七品中了吧?雁兒現時應也有八品下的根底。」林錦兒見韓歸雁拳風獵獵朴實無華,絲毫不遜色冷月玦的紛繁百出:「近來她常與征兒一同練武么?」

「我不清楚。不過征兒亦長於身法,觀雁兒進退有據絲毫不亂,應是與他練得不少。」軍中戰將的功夫落在江湖武人的比試里還能不吃虧,自是有相同風格的高手與之對練才有可能。屢次提醒吳征與韓歸雁保持距離全被當做耳旁風,陸菲嫣心中大為不滿。

二女相斗許久難分勝負落了個內力比拼的結局,最終韓歸雁多退了半步,內力上稍有不及。她年紀還大了冷月玦三歲,天賦上也是落了下風。

一場比試至此天色已晚。燕國占了上風,秦國來的是使節團並非武者,又有吳征力敵十品高手的驚世之作,有此局面也不算落了威勢,兩家均可接受。見狀如此,燕國來人紛紛告辭,霍永寧與龐頌德登時忙碌得不可開交。

僅有祝雅瞳與欒采晴兩席人留到末尾,沉默許久的福慧公主嬌聲道:「本公主沒了氣力,吳大人,能否請你幫一幫人家。」她單手支著下頜,言語神情皆頗為浪盪:「小冤家,不過輕輕拂了你一下便被人打成這樣,你倒不心疼么?」又向祝雅瞳道:「香凡夫人,這樣總不會又犯了甚么聖意吧?」

吳征甚為無奈,這要求明里說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暗里則完全是欒采晴仗著身份欺負人。兩人間有殺子大仇,還有一篇下作到極點的辱人之作,吳征是無論如何不願與她接觸的。

「吳大人,明日早間還請往祝府一敘。」祝雅瞳尚未有離去之意,話便先放了出來,自是說給欒采晴聽的。

「咯咯咯,香凡夫人如此緊張做甚?只不過是請吳大人扶人家一把而已,怎地憑空多了如許酸味兒?啊……香凡夫人尚未婚配,莫非見吳大人年輕俊秀動了春心不成?以夫人的天香國色,縱然徐娘半老倒也配得上吳大人。若果如此,本公主讓了便是,怎敢與夫人相爭?」

「你……」祝雅瞳面具後的美眸罕見露出怒色,她並非沒有應答反諷之言,可前提都需指出不喜吳征,甚至是踩低一番。這是她無論如何不願說出口的。平了平怒火道:「誰好誰壞,吳大人心中明鏡兒一般,巧言令色搔首弄姿又有何用?」心中卻道:我家的小乖乖,當娘的疼到了骨子里,那自是喜歡得緊了。

吳征不欲兩人糾纏不清越說越說古怪,徑自走到欒采晴前伸出一臂道:「公主請。」

「咯咯咯,好個小冤家,不僅不遠萬里還惦記人家的好處,到了跟前也知情知趣。倒不枉人家對你一番心意。」院井中秦國諸人尚在,均覺不堪入耳,欒采晴說來非但不覺尷尬,還帶著一派天真浪漫。

吳征被欒采晴挽住手臂,心中暗暗戒備不敢絲毫大意,以至於她將豐滿的嬌軀貼上也不敢分神一品春色。兩人並行間欒采晴媚聲道:「以吳大人的人才武功,在秦國願以身相許的女子怕是要排出子午谷去。嘻嘻,在燕國可是讓本公主占了個親近的先么?」

吳征尚未搭話,欒采晴忽然哎喲一聲向他懷中靠來,似是扭了腳一般溫香軟玉撲個滿懷。此時正行至祝雅瞳身前,正是要做給她看。

二女糾纏不清,他人更是只能旁觀。韓歸雁雖被激得險些氣炸也必須強自忍耐,一對腮幫子再次鼓得高高,恨不得沖上去給欒采晴這名盪婦兩記耳光。

吳征心念電轉,被夾在兩大高手中間難受至極,情急中迅速選定了可以依靠的一方。——雖與祝雅瞳初次見面,但祝家曾給予奚半樓傾力的幫助,比起死敵欒采晴固然更加值得信任。

他扭頭朝祝雅瞳送去個鬼臉,也是啊喲一聲坐倒,捂著胸口齜牙咧嘴著喘息道:「在下方才受了內傷……請祝夫人搭把手……」

祝雅瞳險些當眾雀躍:小乖乖聰明絕頂,知道找為娘幫忙。一十七年來還是頭一回,第一次便能有此默契且還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不由得她不心花怒放。

「此前的過錯,自當本夫人一力承擔。」祝雅瞳笑吟吟拉起欒采晴的手半拖半拽著就走,不忘回頭道:「明日之約吳大人切莫有誤。」

「夫人之命怎敢有違。」

祝雅瞳心神一陣恍惚,不知何時他會將夫人二字改為娘親。一念至此心頭火起,不由陰陰地瞥了欒采晴幾眼,打定主意一定將她「好好」地送回狄府。

送走了一干大神,驛館里沒能有片刻止歇。一干重要人物全被霍永寧馬不停蹄地請了去,密室里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吳征則被留到了最後。

「吳大人身懷異寶得祝家主青眼,倒是塊上佳的敲門磚。不想這趟燕國之行第一關率先要落在吳大人身上。」霍永寧遞過一紙信封道:「祝家干系重大,明日務須向祝家主提出。辣椒雖是寶貝,與大秦相比亦需放在後頭。只要能達成目的,相應的損失本官做主向皇上奏明,自有皇上做主。」

霍永寧現下只會關心和談一事,余者在他眼里均是可隨時拋出的籌碼,這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實則沒半分內容。他拿准了吳征危機四伏的心思,料得絕無可能拒絕。

吳征也確是如此想法,辣椒能帶來數之不盡的財富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在燕國猶如身處虎豹狼群環視之中,今日欒采晴便存了取他性命的想法,至於為何放棄初衷尚不得而知。若祝家能像在涼州時一般暗中提供援護,一個辣椒實在不是什么大事。

點頭應承之後,霍永寧又遞來一頁紙道:「看完,記住,燒掉。」

一個簡單卻又在細節處怪異的圖形,一行小字。吳征探指凌空虛描圖形畫了幾遍記牢,在燭火上引燃紙張燒成灰燼。

「明日你必將引人注目,但在祝家范圍之內是個機會,若能覓得良機當依吩咐照做。若無機會,寧願不做。」比起此前的交代,這一次霍永寧更加嚴肅慎重。

吳征應道:「下官明白。」

忙了一通回到居住的小院,夜色已深。吳征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才發現陸菲嫣與韓歸雁端坐在院井里等候。今夜巡檢護衛的任務更重,韓歸雁也未回城外軍營,至於其他的昆侖派前輩們恐怕徹夜無休。

趁著吳征在石凳上坐下之機,韓歸雁不著痕跡地在他腳上跺了一記,顯是日里與欒采晴摟摟抱抱把她氣得不輕。受此無妄之災,吳征只得摸了摸鼻子,亦是抬腳在韓歸雁大腿內側輕輕刮了一記。既是討好,也是暗示她下回決不輕饒。——這一處正是韓歸雁極為敏感的所在,一旦被襲必是渾身酥軟鳳目含情。

「明日之行霍大人如何吩咐的?」

「霍大人與龐大人言道祝家主既只點名了我一人,他們也不便貿然前往,以我為主朱師祖隨行。」將可說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邊,吳征只覺身心俱疲。

「祝家主待你當真青眼有加,又是什么緣故?」韓歸雁心中飛醋橫生,說起話來語調忽高忽低陰陽怪氣。

「欒采晴,柔惜雪還能看明白一二,祝家主這邊……簡直高深莫測,我是一丁點頭緒都摸不著。」吳征揉了揉太陽穴搖頭道。

「知你累了,然大事不可拖延。師姑笨不懂這些,不如你將今日所悟教給師姑聽聽,也好理清思緒。」陸菲嫣向韓歸雁嗔怪地瞪了一眼,柔聲道。

「呵呵……」吳征冷笑一聲道:「今日自祝家主現身後,一切就變得怪怪的。」

他強打精神,思緒沉入回憶里道:「燕國一干人前來驛館後的行事,本在意料之中。柔惜雪也是按部就班合情合理無甚特異之處。然而祝家主到來起便耐人尋味,照說她與師姑套近乎是存了親近之意,這一點無法想明白,就如她以錢糧資助涼州一般,無跡可尋。之後又變了臉教訓小師姑,此前我還覺得莫名其妙,現下想來倒是幫了小師姑一把。」

「哦?這是為何?」因為這一記耳光,陸菲嫣對祝雅瞳的印象大打折扣,只是大局為重不好發作而已。

「我被欒采晴與孟永淑逼住,小師姑刻意高聲提起舊事,本意當是想引開注意力或是激怒欒采晴,好掙開全為她們掌控的節奏趁亂取事。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權宜之計,不過終究是得罪了欒采晴,甚至是燕國皇室。這等事情可大可小,欒采晴若是當場計較起來不好收場。祝家主那一耳光雖響卻不算重,有她開了口,此事眼下算是揭過了,日後燕國皇室除非不顧臉面,否則也不好提起追究。」

分析的在情在理,陸韓二女均點了點頭。吳征苦笑一聲又道:「可接下來便全亂了套啦。祝家主一句為我而來,隨即又是一大通理由教訓了欒采晴,直接將我推上風口浪尖。明面上看是保護我之意,當眾宣告祝家生意未成之前,誰也不許動我。暗里是什么意思則全然不知。以她的身份而言做事絕不會毫無道理,一個辣椒怎么可能打動富可敵國的祝家之心,以至於當眾拿福慧公主立威?我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是不是從前與祝家有什么來往被疏忽了?」韓歸雁本是聰慧之輩也覺大惑不解。

「絕無可能。便有也不是我!昆侖派同門在此人數不少,為何偏偏落在我身上?一個後輩能與她有什么交集?」吳征斷然道:「我想來想去,能讓祝家主干冒燕國之大不韙四面樹敵,唯一的理由便是這位祝家主是位真正的財迷。」

這話說得三人一同笑了,吳征攤手道:「有可能么?」

飲了口茶潤喉提神,吳征又道:「至此事情便越來越亂,柔惜雪派出那個冰娃娃冷月玦來挑戰,以此女的武功路數而言,原本的目標就是我!想想看,祝家主已當眾立威,柔惜雪這就是絲毫不賣面子了。我與天陰門可是無冤無仇,雖說讓孟永淑丟了個大丑令燕國蒙羞,那也是由長枝派自行找回場子,關她天陰門什么事了?所以柔惜雪的目標當不是我,而是祝家主……這個尼姑,呵呵,不簡單哪。」

「是了,她們二人動手時祝家主稱她師姐卻無絲毫敬意,柔惜雪也只喚她香凡夫人不以師妹相稱。兩人之間看不出絲毫同門之誼,反倒互相仇視的意味甚濃。」陸菲嫣憶起白日之事,恍然道。

「是啊。祝家主雖稍勝半籌,然久戰分心二用必敗。柔惜雪初時出手拿捏分寸,之後便慢慢不再留情。換了是我明面上也會如此做——我來勸架,出手只是提個醒,你不給面子,那就莫要怪我為救福慧公主下手不容情面了。」

「天陰門涉世極深,否則也不能坐大如此。這個尼姑庵里水深得很。」陸菲嫣熟知江湖典故點明道。

「師姑,以你的眼光看,那個離幻魔瞳制住欒采晴之後還需花費許多時間么?」

「當不需要。祝家主的武功即使在十二品高手中也是最頂兒尖兒的,離幻魔瞳既已得手斷無不能一舉拿下的道理……」說到這里三人對望一眼,目光中盡是駭然。不僅柔惜雪在算計祝雅瞳,祝雅瞳同樣以身為餌引誘她動手。

本來燕國人鬧內訌且幾乎搬到了台面上,是他們求之不得樂見其成的事情,只是中間偏偏夾了個吳征……

是她們之間的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境地?還是吳征的出現打破原本隱忍克制。若是後者,那又是為了什么?

吳征背後冷汗涔涔,不由嘆道:「還是霍大人目光如炬看出其中關竅,那一手當真是厲害。」

霍永寧適時地出手不僅緩和了矛盾給各方一個台階下,還給幾人都賣了個好,後續在燕國行事或許能順暢一些。

只是身處風暴中心的吳征仰天無語凝噎,諸位大神打架我這小蝦米連強勢圍觀的資格都沒,何德何能參與進去啊?

帶著焦慮艱難睡下,運轉了圈道理訣強迫著睡著,天色剛泛一線微光便被驚醒。心神難定索性起身,今日往祝府一行固然不會遇到什么危險,怕的是要在這個漩渦里越陷越深,再也出不來。以霍永寧的心思來看,若於大秦有利,吳征是不是也會成為一塊能擺上桌面的籌碼……

卯時初時分吳征一行便離開驛館向祝府進發,以顯鄭重。車隊規模並不小,裝乘各式禮物的箱子足有十輛大車,加上隨行的侍衛與仆婦,車隊足有二十余丈長短。

與吳征同行的官員只有領侍衛的韓歸雁,隨行的也不宜多以免讓人誤會有所擔憂,反生惡感。只有得了祝雅瞳贈禮前去回禮的陸菲嫣與林錦兒二人。至於其余不會公開露面。

車隊規模龐大,除了大道俱都容納不下。一行人自驛館轉入長壽大道,向西面的祝府進發。

長安城之繁華更甚成都且格局大有不同。平安大街貫通南北之外,由東至西共有十條大街作為主干道,雖不及平安大街寬闊,也相去不遠。因此整座城市更顯氣勢恢宏。

名滿天下的東西二市隔平安大街相望,無論是服務於達官貴人的東市,還是日用品一無所缺,甚至雲集了胡商的西市,內里都缺不了祝家的鋪子。至於祝府自當設在東市的正北中央,如此俯瞰東市的所在才配的上祝家商界之主的地位。

較之西市的熙熙攘攘人群如織,東市大街的人流便稀疏了許多,達官貴人們雖掌握著天下財富,用度又怎比得上數量龐大的平民人家?是以東市所求的在於精與細,能夠消費得起的也就那么些人家。祝家雖時常有人拜會,倒不會影響了道路通暢。

香滿城的招牌不管從起名還是裝修陳設都極顯排場。開樓宴客,滿城飄香,若未被人笑掉大牙而慘淡關門,那便是實實在在的真本事了。

至祝府需經香滿城,吳征一行的目的地雖不是這里,路過時也不免好奇打量開開眼界。正是用早點的時刻,香滿城樓里已是人頭涌動。倒未必都是在此用餐,不少大戶人家愛吃店里的特色,刻意打發下人來買。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頂層早早便開始張燈結彩,似是為一場重大盛宴提早做著准備。其中有一衣著華貴者大呼小叫不停地指揮,聲音從五層樓上遠遠地飄將下來,清晰可聞。行人來來往往,有些駐足觀望,有些則見怪不怪,不過人人均少不了哂笑輕蔑之意,將那位貴公子當做跳梁小丑般的笑話在看。

「這人是誰?」吳征騎在馬上怪道。

「盛國太子張聖傑,眼下正在大燕為質子。」候在東市口前來迎迓的祝府大管家聞言回道。

吳征忍不住再次抬頭遠望。從下打量看不清這位盛國太子的面目,只覺他身材高大儒雅翩翩。

這位便是張聖傑?盛傳他天資聰穎可成一代明君,最終卻被命運戲弄屈身燕國為質子,從此自甘墮落醉生夢死的盛國太子?

吳征眼下並未有閑情去關注這位人生先後雲泥之別的可憐人。不過此時倒挺起了胸膛斗志昂揚,比之這位可憐蟲,自己終還有人生可以追求,終還有無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