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夾道有狼·拽馬提泥(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107 字 2021-01-02

陸菲嫣見吳征處處艱難,原本心中焦急萬分。見狀心頭一凜緩步邁向書房門口,發出幾個特異的唿哨聲。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回應,陸菲嫣確認無虞後回身向吳征點頭。

兩本卷冊分別遞上,吳征又在韓胡二人身邊點上燭台,擺好火盆,一切都說明了一件事:事關重大,閱後焚毀!

見吳征鄭重其事的模樣,胡浩也收起了戲弄之心。薄薄的卷冊內容不多,狗爬樣的字跡顯然出自吳征親筆手書,可其間包含的信息如雷聲隆隆,振聾發聵!

即使久經風浪的韓胡二人看完之後俱一言不發,只默默將手中卷冊引燃燒做灰燼。

胡浩回臂拍了拍肩頭的小手,林瑞晨會意向陸菲嫣道:「師妹,我們出去走走。」

二女離開後林瑞晨見陸菲嫣神思不屬,以為她心中不悅寬慰道:「男人的大事兒咱們少參與,在這些事情上女人確實要弱上許多。」

「啊……不是,小妹已然知道事情的大概,其中牽連太過重大,小妹是有些擔心。」

陸菲嫣躲閃飄忽的目光盡落在林瑞晨眼里,柳眉輕挑隨口道:「你這是關心則亂,嘻嘻,安心吧,你那個未來女婿呀本事大得很。」

陸菲嫣臉頰閃過一絲緋紅強自鎮定嗔道:「師姐又來取笑。」異樣的神情讓林瑞晨心中疑惑不已……

書房里安靜了許久,胡浩指尖輕敲桌面,乜目向吳征道:「小子,這東西哪里來的?」

「晚輩跟蹤暗香零落賊黨,親身經歷,險死還生,絕無虛假。」吳征亦是神色肅穆。

「你這是一次死不了嫌命長,還想再死一回么?」胡浩轉頭向韓克軍道:「老韓,你要看女婿的本事我不管,但再悶葫蘆似的不吭聲,別怪我撒手,你們爺兒倆自己折騰去了啊!」

「是不是老子的女婿,老子說了能算嗎?仙人板板!」韓克軍忽然連連跳腳,將吳征嚇了一跳,隨即便是一道吃人的目光襲來,險些將他活剝了:「哼!這就開始算計老子,當老子泥捏的沒脾氣嗎?」

吳征旋即鎮定自若,臉皮厚如城牆淡定道:「有舍有得,顧不得許多,我不能讓雁兒再被毀一次。其實,我們也沒有選擇!十五年前在西嶺邊屯,這條路便已定下了。」

「雁兒是你叫的?格老子的戳鍋漏!」韓克軍暴跳如雷,枯竹般的手指捏的咔咔作響,憤懣難平指著胡浩道:「你去見陛下么?」

「不去!」胡浩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本官要居中調停,分派指揮。再說你自己的決斷,攤上本官干什么?且慢,小子,你的證據呢?」

幾在同一時刻,焦躁的韓克軍憤道:「碰上那么個怪胎寶器,還打不死你個龜兒子?」

韓克軍久在軍中,罵起來人污言穢語著實難聽,吳征揉了揉鼻子道:「證據當然有,至於怎么脫身的,和證據也有關。」

「嘿嘿,你聽聽你聽聽,你個老不修的未來女婿比泥鰍還滑。」胡浩兩人齊嘲,哂笑著攤手道:「先拿來我看。」

「不忙。」吳征緩緩搖頭道:「晚輩的建議,胡叔叔還是與韓將軍一同去見陛下為好。賊黨與前朝有關已是鐵鐵的事實,韓將軍有韓將軍的目的,至於如何以小搏大收割利益,還得有賴胡大人!」

「呵,這是指派起本官來了!莫不成調動之事要等你這個准備好吃牢飯挨板子的小子來做?」胡浩目光一閃,口氣卻一如之前。

「不是。晚輩安敢比胡叔叔,所占之利無非消息與情報更多而已。」吳征躬身後挺直腰背不容置疑道:「有一人會陪同兩位一同入宮面聖,她手中握有鐵證,且還有與陛下討價還價的余地。對兩位是一大助力!」

「果然還有!你小子總是不盡不實,是什么人?」

吳征微微一笑打開房門,院中一位白衣美婦人從天而降輕輕落下,儀態萬方地游步入房道:「妾身隨二位入宮面聖如何?」

屋內鴉雀無聲,好半晌才聽胡浩嘆息道:「來前我便說了,不管他說什么我們通通不答應,否則是便宜了這小子藏著掖著。若非祝家主大駕光臨,本官還想再拒絕一回,看這小子還能變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花花來。」

祝雅瞳展顏一笑如鮮花綻放,略微躬身一禮,起身時被娥眉擋住的雙眸一挑,仿佛清風吹過玉湖,逗起一池春色無邊:「事關重大此前不便相見,還請兩位大人見諒。」

與胡浩的逐漸興奮不同,韓克軍忽又變回那個枯瘦般的老人道:「風燭殘年,還能與祝家主一晤飽覽風采,當真三生有幸。還請家主出示證據,老夫方能下定決心。」

干燥而滿是皺紋的手掌依然穩定而堅實。祝雅瞳取出一物放入他手道:「這樣東西,兩位大人或許都有所耳聞。不知夠不夠?」她目光靈動嫵媚,還有一絲調皮的戲謔,似乎在逗弄兩人:夠不夠?夠不夠?不夠我還有……

「夠了!足夠了!」韓克軍蕭索嘆息道:「老夫雖未見過此物亦曾多有耳聞,陛下會答應的。老胡,我去做我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勞你辦好。我韓家世代忠良,不忍見奸臣小人誤國。至於你……」

韓克軍目光復雜地看著吳征,終又搖頭無奈道:「還是去吏部告個病假好些,屆時也少吃點苦頭。」

「嘿!老不修這又心疼起未來女婿來了?」胡浩將手中的物事翻來覆去地看,嘖嘖稱奇。

女婿兩字每一回都能刺痛韓克軍的神經,老將焦躁吼道:「任由你們去胡鬧,最好打死老子眼不見心不煩!仙人板板,讓開讓開別擋著道!」

「這么做格局不夠,本官向來要玩便玩些大的。光是解決雁兒一人的問題算什么本事?女兒是你的心頭肉,兩個兒子便不管了嗎?」胡浩心情大爽道:「苗郎中與你交厚,還要勞煩大駕去一趟。為了你的好女婿少吃幾下板子也是好的。」

韓克軍頓步回身,庄重拱手道:「苗弘毅處老夫自會去!謝了,先行告辭。」

韓克軍與胡浩相繼離開,分別時林瑞晨有意無意向陸菲嫣道:「看他們的樣子,征兒的打算是成了!多看緊他莫要讓他亂來,此事一榮俱榮非同小可,萬萬出不得半點差池。咦,當初你留在吳府倒是對了,否則他年輕人的野性子發作起來,這里還有誰能管得住?」

陸菲嫣臉上再開滿面桃花,什么莫要讓他亂來,留在吳府是對了,聽在心頭全是些別樣的滋味,忙不迭點頭答應:「我知了,師姐也莫要操勞太過。」若再不打發走林瑞晨,怕再被她說幾句要落荒而逃。

「一府的奇奇怪怪,在玩什么鬼把戲?」林瑞晨眉頭微挑,帶著一腔疑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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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呀……好煩!」

不覺又過了十日,轉眼春將逝,夏季已然不遠,氣溫漸高之時常有些狂風驟雨。方才一陣花啃泥,樹彎腰的怪風之後,珍珠大的雨點便從天而降。起先還只是淅淅瀝瀝,不久便如大片的簸箕翻灑了一般,化作一場爆豆。

吳征捧著茶碗發了會兒呆,悶在府中的大半個月里閑得發慌,倒勾起了在青雲崖邊修習《道理訣》清苦日子的回憶。

「練功罷!走南闖北了兩年忽然被關起來還真是不好適應。」吳征搖了搖頭准備修習內功。

「正無聊?」祝雅瞳的身影轉過屋角,翩然而來。

「准備練會兒功。」見到她總是升起難言的親近之意,吳征時常暗道不會這么變態吧,見一個愛一個。然而……這樣的女子成天伴在跟前,不知道大慈大悲的得道高僧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吳征之所以還不敢動半分歪腦筋,只不過是兩人身份差距太過遙不可及,連想都不敢想而已。

「我也是這個意思。」祝雅瞳與吳征一同進屋閉上房門,又推開一扇軒窗道:「這一門本事特別適合你,練了只有好處。」

「我現在修習的武功已經足夠好,而且天陰門的武學與昆侖派大有不同……」

門派之間雖有交流,交換武學秘籍卻是大忌,另還有許多兼容問題。若修習了日後難免使用,一旦傳揚出去於祝雅瞳大為不利。這名女子待他著實不錯,他也不自覺在潛意識里多有回護。

「你的《道理訣》與《天雷九段》俱是一等一的內外兼修好武學,也是根基功法,動不得改不得。我要教你的可不是天陰門武學,把它叫做技巧或許更合適些。」祝雅瞳敲了敲桌面玉指一點頭頂房梁,又一點打開的軒窗。

「天地之威遠超人力,亦含大道至理。例如風雨,早春的微風酥潤,雨絲如綢,現下則風吹人倒,雨打花落。你的一身本事里最厲害的便是應變之能,有沒有試過聽一聽雨打屋檐的先後,有沒有試過看一看風過枝頭的痕跡?」

祝雅瞳嘴角微翹侃侃而談,語速不快不慢,倒讓吳征有一種佳人在雨瀑前被吹得衣帶飄飄仍不為所動,猶自輕歌曼舞的優雅美感。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吳征若有所悟。

祝雅瞳眼眸一亮贊道:「好詩,好意境!」吳征看著窗外怔怔出神,自沒發現她臉上神采飛揚的得意。

祝家之主作為天下間有數的絕頂高手,眼光見識俱都是頂尖,提出的思路亦是一針見血。若能聽清雨打屋檐的先後,又能看明風過枝頭的痕跡,對吳征的眼力耳力有巨大的提升之外,更具縱覽全局,四面八方俱在掌控之中的效果。

「這一項本事,便喚作觀風聽雨!」祝雅瞳說完靜坐不言,任由吳征一時側耳,一時定睛,自行體悟。

「噼里啪啦!」雨點敲在瓦面上發出點著爆竹般的聲響。

千條線,萬條線,掉進水里看不見。童謠般的謎語雖幼稚,可知其綿密無間,宛如千頭萬緒般無從理起。更何況時有許多雨絲同時打下原本便不分先後,難度可想而知。十二品高手悟出來的本事,又豈有易與的?

吳征聽了一陣,又看了一會,只覺聲音從四面八方紛沓而來,越聽越亂,越聽越糊。起身在屋內四角慢慢踱步。風本為空氣流動所成,觀風的難度更甚聽雨。以稍簡入更難,學會一門是一門向來是吳征的方法,需知貪多嚼不爛,貪快更是大忌。

先感受聲音傳來的遠近,以之為據將屋頂切分成各個區域,再細分區域中雨點打落的先後。說來簡單,可其中的紛繁復雜難以言表。光是全神凝聽綿密不絕的雨點聲便足以讓人頭皮發麻,且兼顧各處更加艱難!

吳征盡力維持著呼吸與步伐的均勻平穩,練習過程中亦是對洞察力,專注度與全局總覽的巨大提升。學起有用的本事來,吳征向自一絲不苟。

祝雅瞳的目光始終隨著吳征,愛子高大的身形,嚴肅的面容,額角滴下而被劍眉擋住向眉心與兩頰滑落的汗珠,時不時露出的痛苦神色,讓她又是歡喜又是心疼。回想他舉目無親在昆侖艱難學藝,於青雲崖畔更是孤苦伶仃,一時心如刀絞,恨不得立時上前與他相認,再狠狠摟進懷里嚎啕大哭一抒胸臆。

可她不敢,為了母子相認,她已歷經無數艱難險阻,愛子亦是無比爭氣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天賦,此刻上前無異於半途而廢!不但荒廢了她的,更讓愛子從前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祝雅瞳強忍著萬般不甘與疼惜,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指點一些捷徑而抬起手來時,吳征忽然停步側頭,與她做出了一模一樣的抬手動作。

兩只手停在空中,一只溫白細潤,小巧纖長;一只粗大有力,張如傘蓋。兩手一同在空中急速變換著方位左右虛點,猶如正在按壓撥彈一根看不見的琴弦。而撫弦的指法亦絕不是當世哪一位琴藝高人所授,也絕沒有在世上出現過。只因指點他們撫弦的,是一場天地大音,這一曲琴音,正應天地而作!

祝雅瞳的武功修為高過吳征太多,且吳征剛剛入門,指法散亂不堪,與祝雅瞳比起來更是錯漏無數,倒像胡亂揮舞一般。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漸漸時不時有了重合,以至於雲收雨霽之時,兩人重合處已有了一成之多。

吳征收斂思緒方覺心神大耗,更足下一軟頹然一跤坐倒大口地喘息。渾身大汗猶如從暴雨中一路全無遮擋,剛奔回屋里一般。

祝雅瞳又是心疼又是大爽,笑吟吟地探出玉掌按壓吳征後心大穴,渡入一股渾厚之極的溫暖內力助愛子恢復心力。心中暗想道:「昆侖一系萬馬齊喑,唯有我的小乖乖束縛全無。要拽著這群馬兒走出泥潭,非小乖乖莫屬!」

背後的溫綿玉手掌心火燙,渡入的內力更是舒暢爽適,猶如淋過大雨後又泡了個熱水澡,全身毛孔都在大口地呼吸。

吳征抹著額頭的大汗,心下卻是得意萬分:這技巧好厲害!若是全練成了實戰能力怕不止要上一個檔次!嘖嘖,老子果然是個天才,這么快就掌握了竅門!那句台詞怎么說來的?對了:你以為躲在這里就找不到你嗎?沒用的,你那樣出色的男人無論在哪,都像黑夜里的螢火蟲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你那憂郁的眼神,稀噓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刀法,還有那杯drymartine,都深深的迷住了我!咦,drymartine?是個好兆頭,老子正要拽馬提泥走出困境!他媽的青城一系,等著老子來抽你們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