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紅蓮業火·潛龍勿用(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131 字 2021-01-02

「玉姐姐呀玉姐姐,你就是傳說的命中克星么?沾到你的事情,可比雁兒與菲菲還要麻煩得太多了!」

容不得太多感嘆,遠處已傳來鼓樂與呵斥回避之聲。吳征兔子般從椅子上跳起,急急忙忙行向府衙之外。

甫一至秦都大道,便見儀仗中青朱黑白四旗分占四角由隨行護衛甲士持定,責杖,金瓜,巨斧,長刀印得明晃晃的,簇擁著中央由持劍甲士護衛的黃旗。黃旗之下,絳引幡,戟氅,戈氅,儀鍠氅,羽葆幢,青方傘,青小方扇,青雜花團,無一遺漏皆由校尉擎執,拱衛著中央太子金輅。金輅上雕龍畫鳳,五彩祥雲,車頂角上瓔珞垂珠若流水不絕。

吳征咽了口唾沫,太子殿下儀仗出行怕是轉瞬間滿城皆知,這一回的動靜怕是要鬧大發了!

「太子殿下儀仗到此,北城令吳征接駕!」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早早跪倒在地的吳征忙起身一路小跑至金輅前再次跪地高聲道:「臣北城令吳征,叩見殿下。」

「呵呵呵,吳大人請起!」梁玉宇背著雙手穿過卷起的車簾外現身,雙手後背居高臨下道:「不過小數月未見,聽聞吳大人驥足再展又立奇功,孤自當前來見一見大秦的俊才。」

暗香零落是臨朝余黨之事嚴加保密,一個字都不能透露。但擒拿賊黨一案對吳征的確是大功一件,梁玉宇所言的正指向此處,曉得的自然曉得,不曉得的也只會太子殿下在誇贊吳征保一方平安。

「為國效死命乃微臣分內之事!」吳征起身後仍低著頭道。

「吳大人過謙了!」梁玉宇下了金輅挽住吳征,十分親昵道:「吳大人這里沒有坐的地方么?」

「微臣該死!殿下快請入府衙。」

躲是躲不過去的,這「該死」的信息已巧妙地送了過去,梁玉宇行步間亦壓低聲音道:「你呀,膽大妄為!擅離職守不說,連朝廷命官都敢當眾毆打,當真是該死!若不是孤王在父皇面前幾次三番說情,你以為只是罰俸便過去了?」

吳征心里撇了撇嘴,你要會說才是見了鬼了!只是梁玉宇賣了好不能不接,何況擅離職守四字字字誅心,吳征可不認為說的是他缺席府衙公務一事,忙惶恐跪下道:「殿下關愛之心,微臣無以為報!」

「噯……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孤王一向愛才如命。吳大人出生入死擒拿賊黨,孤王做些事也是應該的。」梁玉宇一把拉起吳征道:「只是下不為例,否則孤王也保不得你!」

大事不妙!媽的勞資無以為報都冒死喊出來了,你居然裝作沒聽見?還下不為例?完了完了,怕什么來什么,今日無法善了,勞資的小命不是交代在你手里,就是交代在胡叔叔手上了!

與前的便服出行不同,這一回梁玉宇架起了儀仗便是正式前來,兩人也沒有私底下談話的機會——護衛與侍從們隨在身後都已魚貫而入。

梁玉宇大喇喇地登上北城令之位卻未落座,而是隨手拿起方桌上的物件把玩觀瞧:「吳大人不好文房四寶?」

吳征桌面所用不講究俱是普通之物,聞言羞澀笑道:「微臣只是胡亂學了些,一筆字寫得有礙觀瞻,實在不敢糟蹋了好墨好紙。」

「嘖,你這人便是這點不好!過謙等同於過傲,胡亂學了寫便出口盡是華章,若是認真學還得了?」梁玉宇一揮衣袖道:「來人,將孤王平日所用文房四寶賜給吳大人。」

學能知禮,通文則通禮,這是要教我做人了?吳征滲出一身冷汗,看來剛才那句無以為報讓太子殿下分外不滿。太子儀仗,公開施恩,梁玉宇敢這么做定然已拿捏透了聖上的心思,在北城府衙里可謂肆無忌憚。難道是聖上真的已公開讓皇子們劃分勢力,爭奪皇位了么?

「微臣謝殿下厚賜。」吳征定了定神,一瞬間便打定了主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今日該認慫就認慫,大不了就當眾表態支持太子。反正他支持者眾多,登上大寶的概率也最大,總比徹底得罪了他來得強!五皇子那邊雖說得新任的車騎將軍支持是免不了的,可剛被推上前台,加之年歲尚幼根基不深,勢力與實力都差了不止一截。輔佐太子干掉他,總比幫著五皇子去干掉太子簡單許多。吳征可不想事事都搞出地獄級難度,更不想跟太子交惡而不得不倒向五皇子,若是失敗了……

哪天太子殿下榮登大寶,一開心來一句:「吳愛卿啊,你當年在皇城當差都敢擅離職守,影響極壞,朕念你屢立奇功忠君愛國,凌遲就不必了,五馬分屍吧!」到時候上哪兒哭去?

「厚倒說不上,孤王也是略表心意。」梁玉宇微微一笑道:「以吳大人之能為,日後自當功勛卓著,屆時吳大人莫要忘了孤王便好。」

前途的許諾擺明了,賞賜的水准也端出來了,就等你表態要不要忘了太子殿下!吳征喉結一滾,雙膝跪下俯首於地正咬牙准備認了命,忽然一名太監急急忙忙碎步奔行前來。與此同時,府衙門外又響起一聲尖細的聲音道:「五殿下到!閑人回避!」

靠,不會吧?吳征打了個激靈,慌忙抬頭道:「殿下贖罪,五殿下到了,微臣當出迎才是。」

梁玉宇雙目一眯冷笑一聲,揮了揮手道:「去吧,代孤王迎皇弟進來。」

僥幸逃過一劫,然而這位素未謀面的五殿下忽然來此,尚未知是福是禍。吳征心頭惴惴快步行到府衙門口,只見一名二十五歲上下的男子身著蟒袍頭戴金冠正左右觀望。他狀甚青澀,甚至透著幾份緊張,隨從也不過八人,比之梁玉宇不可同日而語,若不是那一身鮮明的皇家裝束,吳征都不敢認。

「微臣迎迓來遲,殿下贖罪。」又是一跪,就和今日突如其來的形勢一樣要命。

「啊?你就是吳大人?」梁俊賢向左邊一人投去詢問的眼神,得到肯定的答復後才右手虛抬道:「早聞大名,快起來吧!」

吳征起身後才近距離與這位太子的競爭者第一次照面。他比自己矮了一點點,面容儒雅臉頰微微泛紅,比之已頗有氣勢與氣度的梁玉宇差了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一雙眼珠透著聰慧與激靈,吳征要都要懷疑聖上是不是在開玩笑。

「本王路過此地見皇兄儀仗在此,長幼有序不可失禮當前去拜會,吳大人領路吧。」

「是,殿下請。」吳征保持著嚴肅尊重的儀容,心中暗道:不會是路過吧?聽你說得生硬,是不是剛才有人教你現學現賣?邊上那位像是你的貼身師爺一樣,又是什么人?

吳征隨在梁俊賢的右後方半低著頭前行,眼角的余光里見他不住抿著嘴唇,顯是心中十分緊張。他滿腹猶疑,以陛下的能為當不致瞎搞胡鬧,將五殿下推出來必然有其用意。不知這位殿下是有什么過人的長處尚未展現出來,還是有其他的什么目的?不管了,兩個人現在已是死敵仇家,今日正好針尖對麥芒,最好當場打個你死我活才好!

梁俊賢剛入府衙前院,遠遠望見在公堂上靜坐正捧著茶碗的梁玉宇,前行的腳步條件反射般一頓,面色微變,竟有打退堂鼓之意。

吳征頗覺失望!才剛看見就怕了,比老子見到他還怕,這還打什么?真打起來也是哥哥騎在弟弟身上按著腦袋一頓暴揍了。

「皇兄!你怎么在這里?」梁俊賢壯膽般高喊一聲,可惜聲調的尷尬變化著實難以瞞得過旁人的耳朵。

「孤來見吳大人,皇弟來此何事?」梁玉宇依然坐著不動身,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冷笑與不屑。

「父皇吩咐身為大秦皇兒當體恤民間,弟特意出宮走走,長長見識。正欲去方將軍府上,見皇兄儀仗在此特來拜會。」梁俊賢瑟瑟縮縮,面紅耳赤低著頭道。

帝皇家的孩子必然打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的與培養,莫說是梁俊賢,便是楊宜知也不至於表現如此不堪。吳征卻知道梁俊賢的畏懼與害怕來自於從小便刻在骨子里的恐懼。想來梁玉宇自懂事起便沒放過一個給未來競爭者們制造壓力與威勢的機會,才會讓梁俊賢見到他如同老鼠見了貓。

「呵!」梁玉宇嗤笑一聲,揶揄道:「身著蟒袍體恤民情?百姓見了你歌功頌德還來不及,哪能知民間疾苦?皇弟,你終究還是太嫩,太沒見識啦。還真該多出來走走!」

「啊喲,是弟疏忽了,皇兄教訓的是!」梁俊宇羞慚道:「弟當先至方將軍處換些普通衣物才是,多蒙皇兄指點。」

兄弟倆一人一句,吳征身上的壓力驟輕,腦子里沒敢有一刻停下。能夠有近距離觀察兩名競爭者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大秦國里風起雲涌,每一個細節都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也或許這是一個轉機,從中能尋得今日的脫身之策?

梁玉宇又瞄了瞄吳征一眼,道:「也或許先來吳大人這里也成,不僅能早些得皇兄教誨免做無用功,聽聞吳大人年少有為,也有許多可以教我。」

姿態擺得越低,吳征也越發覺得怪異。梁俊賢的緊張懼怕是個人都看得出,可對答倒不顯雜亂無章,而且細細品來,每一回搬出靠山都恰到好處,又是父皇又是方將軍,倒讓人無可指摘。

「那倒是,吳大人年歲比皇弟還輕上許多,不過能耐可大了。」梁玉宇不失時機地明褒吳征,暗貶梁俊賢道:「孤王你也拜會過了,沒事便忙你的去吧。孤王與吳大人也還有事要談。」

「既來之則安之……皇兄睿智,吳大人名聲自外當是聰明的,弟最愛聽聰明人說話,那個……正是個長見識的大好機會。」梁俊賢期期艾艾,一句話斷了數次才說完,本就漲紅的面龐更加紅了。

吳征低頭立在一旁,聞言目光一凝!

觀其神情,梁俊賢對太子的懼怕自幼已形成,但聽其所言,這位五殿下一點都不簡單!他來這里絕不是什么路過,甚至和梁玉宇一樣有著極其明確的目的。作為一名年輕的追趕者,面對一向懼怕的哥哥要鼓足勇氣出現已然非常不容易。對答時不僅條理清晰,放低的姿態里還暗藏機鋒。說得不順暢不要緊,只要說出來了就行,太子殿下總不能趕人走?這里又不是太子的寢宮。

不簡單,真的不簡單!聖上並未犯渾,而是真的選擇了一位有潛力與梁玉宇匹敵的對手。而且吳征明白,深刻神魂的懼怕並未讓梁俊賢落荒而逃,而是還站在這里,其中包含著多么驚人的勇氣!

「你想聽?那行!坐下吧!」梁玉宇似是料到有此結果,轉頭向吳征道:「吳大人,方才說到哪兒了?」

吳征干咽了已是不知道第幾口唾沫,咳嗽一聲才道:「殿下賜了文房四寶給微臣,微臣感激不盡。」

「是了!」梁玉宇一撫雙掌道:「孤的文房四寶算得上罕見,不知吳大人的感激又是怎么個感激法?」

吳征心下雪亮:殺雞儆猴,現在最好的雞與最大的猴子都在,梁玉宇正巧順勢動手,要當著梁俊賢的面收服吳征。吳征直接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當下勢必要做出選擇……

正沉吟間,梁俊賢插口道:「皇兄賜了文房四寶?弟聽聞吳大人功績一向也是敬佩的!弟不及皇兄也不敢落後,來人,將本王的冰心玦取來!」

一面巴掌大的玉佩,白凈中夾著幾點翠綠,捧在手心里觸手冰涼。

梁俊賢道:「這面冰心玦奇寒似冰,時近盛夏,吳大人帶在身上正好消暑。」

吳征心中電閃雷鳴:梁俊賢這是在提醒自己冷靜,莫要一時沖動上頭。懂了,全懂了!這位新鮮出爐的五殿下原本天資便聰穎過人,他只是懼怕太子,可是吃了身份大小的虧,向來被死死壓住。可是聖上的旨意給了他希望,也給了他勇氣!長久以來的懼怕已猶如本能,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擺脫的,但是不要緊,只要去面對壓力終能慢慢適應。他來北城府衙的目的未必是拉攏吳征,梁俊賢與梁玉宇之間的差距太大,除了一些至親之外至少現下沒人會旗幟鮮明地站在他這一邊。

但是這一趟梁俊賢不會虧——只要沒有逃,於他本身而言就是一種勝利。明面上,不斷地適應梁玉宇給他造成的恐懼與壓力,暗地里,也在展示著自己的才干,給觀望者以信心。至於破壞梁玉宇拉攏一切中立朝臣的行為,成或敗在現下都還不重要。吳征雖前途無量,大秦國里掌權的還是朝堂之上的那幾位,最具決定性作用的也是那幾位。

吳征心思復雜,倒是應對之策也一同涌現。他暗運道理訣鼻子一酸,眼淚奔涌著跪下泣道:「兩位殿下如此厚愛,微臣肝腦塗地不能報也!只是兩位殿下所用俱是皇家之物,微臣安敢擅用?若非陛下首肯,微臣當真不敢收,還望兩位殿下海涵。」

他起身抹干眼淚,也羞澀得一匹道:「微臣現下倒有些文思,想獻丑賦詩一首獻與兩位陛下,奈何字跡過於不堪,微臣斗膽請殿下命一書法工整大氣者代為書寫。」

「哦?吳大人的詩詞堪稱當世一絕,快快念來,孤王自為吳大人書寫!」梁玉宇已猜透吳征之意,當仁不讓。

吳征大驚道:「豈敢……」

「噯!當得上!速速念來!」梁玉宇不容拒絕道。

「微臣死罪。」吳征再度送上死罪一詞,先表個態度,我一定乖乖的!隨後道:「這詩說來有些脂粉氣,乃微臣道聽途說一貞婦之事,兩位殿下,見笑。」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何不相逢未嫁時。

「兩位殿下,微臣受天恩浩盪,當以死力效忠大秦!」吳征肚子里直抽抽:勞資的話說的夠明白了吧?兩位大爺,勞資只效命大秦國,誰是皇帝我效忠誰,旁的不懂也不管,你們斗你們的,別特么再找勞資麻煩了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