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船行中流·引君入彀(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213 字 2021-01-02

屋內燭光一盞,吳征在外院簡單沐了身,低著頭苦苦思索信步而行,竟未察覺已回到居所。

「你回來了!」時已二更,陸菲嫣雖已寬衣就寢,睡得卻淺,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翻身即起。

輕薄的紗衣掩不去她傲人的身段,潔白的料子更透出胸前兩點粉嫩與腿心處濃密的烏黑神秘。吳征展顏一笑以示寬慰與無妨,又展臂摟了美婦入懷道:「劉榮被我們帶回來了。」

感受到吳征的胸膛幅度極大又緩慢地起伏了一回,當是因胸口一塊大石落下而長舒了一口氣。陸菲嫣緊緊貼在他胸口,聽著有力的心跳聲道:「我一直在等你。」

又是切身關乎於她的事情,又是他身犯險境扛起了責任,她還是在安靜地等待,直到事情不出意料地被妥善解決。陸菲嫣感念無垠,實不知要如何報答。今夜雖有祝雅瞳相助料來也不輕松,里頭不知有多少斗智斗勇與艱難險阻,心弦綳緊到極致的男兒歸來,本該由心愛的女子為他徹徹底底地放松一回。

美婦的暗示已如此明顯,嬌軀又是如此火熱媚人,換了平日早已惹來吳征激情熱烈的回應。可現下他只是將陸菲嫣摟得更緊,以臉頰摩挲著她頭頂青絲默不作聲。

陸菲嫣心知吳征並非膩煩了自己,而是心事重重尚需思量。兩人精修《道理訣》,自控之力隨心而發,陸菲嫣遂收起旖旎之心柔聲道:「今夜發生了什么慢慢說與我聽。」

「正要如此。」吳征隨手扯落外衣橫身抱起陸菲嫣在床上躺好,兩人纏纏綿綿相依相偎。吳征遂將今夜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細細說了一遍。

傾訴之意,正在於說與聽。吳征自是一個好的訴說者,陸菲嫣也是個貼心的傾聽者,連迭輕蝶,劉榮與倪妙筠的武功都問得極為細致,並牢牢記在心里。

待得一夜經歷娓娓道完,吳征的心情也輕松了許多。像只八爪魚一般將他纏緊的美婦一刻不曾放松,這本就是極好的安慰,也讓吳征覺得如今世事維艱,無論到了哪步田地她都不會離自己而去。

「劉榮說的話不可全信!」陸菲嫣聽得聚精會神,腦中亦是思量不斷:「青城派收納了許多左道旁門,觀劉榮的模樣應是【迷途知返針】的效用。我聽聞中了此針者多活不過一年,若按劉榮的說法已被施針兩年有余居然還未曾喪命,怕是心智之力已然極固。祝家主的【離幻魔瞳】雖然神奇,被他隱瞞了些許事情也不無可能。」

「祝家主也是這么說,然則換個方面來想,若有所隱瞞,他就還有留下的價值。否則方才他就沒了性命。」吳征也緊了緊手臂道。

「你還顧念與他的舊日恩怨么?」陸菲嫣在吳征懷里膩了膩作為回應道。

「沒有了。去之前還舉棋不定,現下全然沒了。你沒看到他看迭輕蝶的樣子,完完全全地鬼迷心竅。何況他知曉太多秘密,旁的還不打緊,當日在江州荒園你失態的樣子他可是全看在眼里。有了這層干系,我只希望這個人沒到世上來過。」吳征斬釘截鐵道。

「嗯。劉榮且不去管他,迭輕蝶出了這一手怕是經過迭雲鶴與俞人則那邊首肯,帶著劉榮來雨霽山也是故意引你入局。劉榮被帶了回來雖是好些,迭雲鶴與俞人則應是早早備下了極為厲害的後手,這里可輕慢不得。」陸菲嫣擔憂道。

「我一直在想的也是這件事。劉榮這個人身份敏感干系甚大,可迭俞他們應也沒有妥善的法子,當不敢公開其身份。我想來想去,他們故意引我去迭輕蝶的外宅,當是在這件事上做文章才對。結盟武林同道是件大好事,哪一派做了盟主哪一派便是沾了天大的好處,迭俞二人也不該破壞此事才是!回過頭來只需把我按倒,青城接掌江湖同盟便是輕而易舉。其目的不外乎如此,不算太難猜。」

「難的是猜到他們用什么手段。」

「我大致也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什么?」陸菲嫣驚喜交集,抬起螓首與吳征對視道:「你猜到了?」

「很奇怪么?」男人都喜愛侶這種欣喜與崇拜的眼神,吳征在陸菲嫣額頭一點得意道:「夫君我飽讀詩書見多識廣,猜到又有甚么稀奇了?」

「快說與我聽。」一雙豪闊美乳堆在吳征胸膛上,陸菲嫣揚起上身像只將頭露出水面呼吸的美人魚。

「迭雲鶴與俞人則直接跳出來太過難看,他們還不至於如此吃相。」無論見過多少次陸菲嫣的胴體,那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的媚態仍讓他無比驚艷,吳征目光灼灼道:「人言可畏,他們只需搞臭我的名聲就行了。這件事自有其他人代勞,而且攪動的風雨還不會小。」

「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能耐?」陸菲嫣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蹙眉憂慮道。

「俞化傑有個鐵桿狗腿子,這個人抱緊了俞家的大腿欲要出仕,能耐未必有多大,架不住人多,真搞起事情來也是了不得。我今晚去了迭輕蝶的私宅,正給他們落了口實。」

「張彩謹?白雲書院!」陸菲嫣驚呼起來。

「這幫儒生人數極多,在民間又多頗受尊重,認為他們讀書人知禮義廉恥唯他們馬首是瞻。呵呵,捧起一個人來未必次次成功,要打落一個人倒不會太難,尤其是些根基還不太穩當的。唉,那就是我了!」

吳征連連搖著頭嘆息,但陸菲嫣看他眼中還在笑,擔憂之色並不多,不由撲騰騰緊張劇跳的心兒也安穩了些:「你有應對之策么?」

「很難!我就一張嘴怎說得過一大群犯渾的書呆子?」吳征替陸菲嫣撥開鬢邊的發絲勾在耳後道:「這事情他們說了不算,陛下說了才算。現下最重要的便是陛下怎么看這件事!他若鐵了心要按死咱們昆侖派,順水推舟一巴掌把我拍下來,誰也沒有辦法。」

陸菲嫣不住抿著香唇,眨巴著媚目,沉吟片刻道:「陛下當知誰能辦實事,誰又是奸佞小人,涉及賊黨事大當委重責於賢臣才是。」

「咱們這位陛下心思深沉,誰也猜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常理而論之事到他身上可就未必了。」吳征苦笑一聲道:「無論我怎么猜測盤算,都覺得猜不透。」

陸菲嫣探指在吳征唇上一按正色道:「你說了三個【他】字,不可再說!若說順了漏出嘴去可是天大的罪過。」

「好,我答應你。」吳征略一錯愕後笑得極為開懷,摟著陸菲嫣狠狠一陣親昵,趁著恩愛正篤之時道:「近日我會尋個得宜的時刻,將你我二人之事告知雁兒。」

陸菲嫣無論美貌與家世均不遜韓歸雁,且年齡大了些還沉穩許多。只是她的身份太過特殊,解除婚約之後兩人也只能做一輩子的暗中情侶,至多也是在內宅里舉行一個保密的婚禮。因此吳家的大婦始終當是韓歸雁!

「為何突然這么想?」

「山雨欲來風滿樓!既然已成定局就該徹底穩定下來才是,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我不想憑空又生出什么意外變故或者別扭來。何況,遲早要說,不如早些說了。」

「嗯。」陸菲嫣滿面紅霞,居然還十分緊張,柔荑攥著被角不住揉捏。

「安心,雁兒大氣得很,最多和你一樣嘴上說我兩句,絕不會不同意。到時候我乖乖地讓她說就好了。」

「這么大氣?那……以後若還有旁的女子要來,雁兒是不是也就說你兩句就算了?」

「哪有什么旁的女子?」看陸菲嫣忽然撅唇蹙眉一副幽怨至極的樣子,吳征失聲而笑,又恍然大悟,一時傻愣愣地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這個迭輕蝶!」陸菲嫣又羞又惱,情知愛郎已猜中自家小心思,索性恨聲埋怨起來。

怪道陸菲嫣忽然提起什么旁的女子!吳征的心思可沒有女兒家的細膩與刁鑽,今夜看了場春宮戲也不覺有什么。可到了陸菲嫣這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原本珍而重之,一段與吳征獨有的經歷被人偷走了一半,實讓她怨聲載道大為不滿!

「純屬意外。」吳征又好笑又感動,也是抓耳撓腮一臉蛋疼之色:「這女娃子已是徹底放開了,不顧廉恥只尋肉欲之樂,還采補男子精氣增進修為,我也想不到啊!」

「你不是飽讀詩書見多識廣么,猜到又有甚么稀奇?我看多是對人動了什么歪腦筋,故意帶去看了一場春宮,好又施展各種手段騙人家女子墜網!哼!」陸菲嫣大發嬌嗔,看樣子恨不得在吳征身上咬上幾口才消心中之恨。

「我……作繭自縛!作繭自縛!」吹了個牛皮居然也能現世報,還來得如此之快,吳征瞠目結舌,想想也覺好笑。

「被人家說中了壞心思,沒話說了吧?」陸菲嫣一把抓住吳征襲向胸前的魔手,居然斷絕了百試百靈的一招,正色道:「今夜休想!好生安歇,天明了還有許多緊要正事,萬萬莫要掉以輕心。明晨你不宜露面,雨霽山那里我替你去緩上幾日。」

吳征心中感動萬分。

陸菲嫣使著小脾氣只是發泄不快,正事卻不曾拋去了腦後。這般女子發起性子來只增可愛,半點沒有撒潑的讓人厭煩。吳征將她抱起放在身邊側睡好,雙臂穿過肩頸與腋下環過抱緊了兩團豐膩乳肉道:「可舒服么?」

「舒服!」陸菲嫣光潔的後背往吳征胸膛上靠了靠,微微扭著螓首以抵擋頸後男兒呼吸帶來的麻癢。

「今夜且放過你,下一回決不輕饒。恩,你抵不過時可以讓雁兒來幫忙了……」吳征倦之已極,夢囈般的聲音越來越低迷迷糊糊地睡去。留下陸菲嫣圓睜媚目又羞又怕,可一想韓歸雁高挑修立的英武身姿,若是於自己一同赤裸於床,又是何等的風光旖旎。

……

雞鳴三聲,天又黎明。

平日醒覺的吳征吳征酣睡不已,陸菲嫣滑脫懷抱輕手輕腳地起身離去。夫妻情侶之間相處亦有分工,吳征放開胸懷養足精力,以應付白雲書院連篇累牘的圍攻,同樣重要的雨霽山會盟則需身邊人維持住局面。

吳征睡得很香,待他起身洗漱之後來到書房,案頭上已堆了足有一臂高的紙頁。看他愣愣地眨眼又呆滯的模樣,祝雅瞳心疼又好笑道:「你倒是安心睡得日上三竿才起。」

「那幫書呆子這么快就搞出事來了?都是罵我的吧?」吳征糾結了片刻,終究決定先吃早飯而不去看那些惡心人的東西,以免影響了胃口。

「嗯,花樣百出,有些倒是文采斐然。莫不是白雲書院拿這事做了考證儒生學業的試題么?」祝雅瞳揶揄笑道,若非是心疼自家寶貝兒子實在辛苦,只怕已前仰後合。

吳征往嘴里扒拉著雞絲姜粥,不服氣道:「比我還文采出眾?」

「那自是比不過了,唔,也不好說。詩詞那是沒得比,可做文章就說不准了。」祝雅瞳強抑笑意,面色忽轉寒聲道:「尤其那個張彩謹,能做書院首徒肚子里還是有些墨水,哼哼,怕是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吳征茫然抬頭左右張望,不明清晨陽光正好,暖意融融的屋里為何突然陰冷,而一閃而過的殺機恨意又來自何方。屋內只有祝雅瞳,左近也不會有人,吳征終於確認之後奇道:「你那么生氣?幸好我先用早膳,否則不給氣死了。」

填飽了肚子,吳征活動著四肢關節讓自己盡量放松平和下來坐好。一根手指順著疊頁上下游移,終於下定決心般隨機抽出一張閱覽起來。看不兩行便被他丟在一旁,如是幾回後冷笑道:「一幫無腦噴子而已,誰與他們一般見識。」

話雖如此,吳征的臉色已有些微青。迭俞二人做局從書院儒生的「大作」中看已是坐實了的,連標題都統一立為《討吳檄文》,直把他當做個禍國殃民的大奸賊一樣。內里詳述著被他闖入內宅的迭輕蝶小姐飽受羞辱與輕薄之事,以及迭小姐的血淚控述,外加儒生們添油加醋的狂噴。有些文字用得極重,吳征再怎么大氣心緒平和也難免動怒。

「無腦噴子?什么意思?」祝雅瞳總是一字一句聽得認真,這下又發現了新大陸。

「額……無腦就是不帶腦子亂說話,噴子么……嘖,好難解釋。你想想,有這么一幫人成群結隊胡亂指責,聲音還大得很口沫橫飛。高深大儒的學說常影響世間幾千年者,常被封做【子】。這幫家伙自然就是噴【子】了!加上個無腦,呵呵……」吳征不經意的失言解釋起來還有些困難,畢竟他前世有些古里古怪的新語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幸而祝雅瞳心思玲瓏一點即透,登時咯咯咯嬌笑起來:「有意思!那,敢問咱們的吳大人要怎么對付這干噴子呢?」

「先看看張彩謹的!」吳征重重呼吸了一口平復心情。張彩謹心比天高,原本只屈居俞人則之下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吳征的橫空出世光芒萬丈,連俞人則都黯淡無光,遑論他了。加之這貨心眼著實不怎么開闊,此前心儀的韓歸雁又與吳征結成伴侶,逮著了機會不卯足勁一頓狂噴,當真對不起他寒窗苦讀十余載。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大秦立國二百載,歷多勞苦功高之士,忠君愛國之臣。今亦有伏大將軍,迭大將軍,俞侍中,韓侯等嘔心瀝血,日夜殫精竭慮為國操勞。聖君得賢臣,是以王道昌隆,賢臣光明顯融。

京兆北城令吳征,本鄉村小兒,蒙涼州刺史奚大人所救,憐其身世收入門牆,傳道授業。此誠天恩浩盪,祖上蔭佑之德。昆侖派世間名門,立身正直,源遠流長。

吳征本應感念恩德,立心明志,以身報國。不想其奸狡鋒協,好亂樂禍,目無法紀。天恩未責其放盪,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授以統軍使臣之職。而吳征不思報國,立米粒之功,居蔽天之傲,返京後變本加厲,授北城令之位而不顧憲綱,荒疏政務,藐視上官,毆打同僚,魚肉百姓。為臣而無道者,以吳征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