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船行中流·引君入彀(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213 字 2021-01-02

天君地師!

昆侖派不加苛責,每嘗放縱,其師命不顯,教徒不善。更陰命其夜入女子閨閣,敗其名節,逼其自盡!如此污國害民,毒施人鬼之輩,已致名門墮落!

如今小人弄權為天下笑!仕子學聖賢之書,負報國之志,當以聖賢之言誨之,以日月明光鎮之,以筆中刀鋒討之,令其作為大白於天下,致其罪有應得,則非常之功於是乎著!】

吳征看得一身大汗,心里一萬頭草泥馬循環飛奔而過!一篇檄文言簡意賅,用詞犀利凶狠,不僅把吳征罵得豬狗不如體無完膚,連昆侖派也帶上個教徒不善,一同墮落的罪名。更陰險的是,居然把韓家一頓誇上了天,這里頭不但有離間的意思,更讓韓家舉棋難定。

「敲里嗎,敲里嗎,我敲里嗎敲里來來!」吳征咒罵不斷,這一回再也掩飾不住心頭怒火,滿面漲得通紅!

騰地起身手掌一震就要將手中紙頁震作飛灰,還是祝雅瞳見機得快,二指一捻輕輕巧巧地奪過收在袖中道:「別弄壞了,收起來日後一道兒算賬!」

吳征一屁股坐回椅子郁悶道:「發個火都不成了,怎么咽的下這口氣?」

「你剛才說的敲里什么的,又是什么意思?」祝雅瞳只覺今日吳征說出來的話有許多聽不懂,倒是萬分期待寶貝兒子接下來的反擊。

「罵人的粗話頗為不雅,呵呵,還是不要細問了吧。」吳征哭笑不得,倒是心頭一松。

「哦……」祝雅瞳指了指袖中道:「這一份是張彩謹親筆手書的,我想法兒弄了回來,日後要他自己吃下去。」

吳征登時精神一振樂道:「妙極,妙極,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他吃下去!王八蛋!」

「正是如此!」祝雅瞳搬張椅子在吳征身邊坐下問道:「接下來准備怎么辦?」

少婦的體味幽幽如荷,吳征如被一股香氛包圍,怒火漸抑,欲火反起。祝雅瞳隨意地坐著雙臂搭在兩邊,可酥胸之闊之挺,儀態之優雅依然醉人。吳征收斂心神目不斜視道:「他們怎么說都不重要,那些儒生吃飽了沒事干正等著咱們和他們打嘴仗!外頭鬧風鬧雨咱們攪和進去徒費心力,還正中他們下懷!現下就看聖上的意思了!今日我索性縮頭不出,讓他們有氣沒處發,把事情鬧得更大之後再說。」

「事情太大恐是不好收場,一些風言風語也是擋不住的!你的壓力會很大很大,扛得住么?」祝雅瞳心有擔憂,也關切問道。

「我臉皮厚,論耐心也沒比誰差了!謝謝你。」吳征誠意一笑道:「聖上從我這里日進斗金,後續又有許多財路徐圖進取,當不致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只看聖心是要我吳征做個怎樣的臣子了……若只當是搖錢樹……哎,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賢能之臣,國之大幸,就憑你這一手本事若不重用,他就配不上聖君二字。」祝雅瞳輕笑一聲道:「你要怎么答復聖上,應對迭雲鶴與俞人則的詰難,當是已有腹稿了吧?」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吳征回以一笑。

「平日你心頭不順時,可未必就用尊稱。」祝雅瞳指了指頭頂道:「今兒可未曾稱呼那位一個你字,轉了性子了?」

「言多恐有失,日常不忌口,怕關鍵時刻出岔子。」

「有理。陸菲嫣心思細膩識得大體,且勸誡之心日常不消減,真是你的良配。」

「啊?你怎么知道?」吳征大吃一驚。

「我當然猜得到了!」祝雅瞳神秘一笑,頗為自得。

吳征正目瞪口呆地暗思祝雅瞳人雖聰慧,但要知曉這些細節非得日常對吳府中人觀察入微方可,她花了如許的心思究竟何意之時,一個嬌小身影自院外走來道:「吳師兄,外頭有許多不實的流言,需要奴家為你辯白清楚么?」

吳征與祝雅瞳一同失聲而笑,但都笑得欣慰。世情雖艱爾虞我詐,但在這個社會里,基本的道德底線仍當遵守,更不可卑鄙無恥唯利是圖。善意之舉不能盡數被感恩,但一定不會沒有報償。

祝雅瞳拍了拍吳征肩頭,在他耳邊悄聲道:「我這干女兒雖單純了些,也很少認可一個人的!此事足以自傲。」

吳征無奈地搖了搖頭,祝雅瞳的親昵動作讓他心猿意馬幾乎難以把持,香風襲來更讓他半身酥麻難當。幸虧及時收斂住心神才沒讓胯下脹起老大的帳篷丟了丑,趕忙向冷月玦道:「冷師姐有心了,無妨,再說你一張嘴哪說得過外頭成百上千只鴨子?」

「啊?鴨子?嘻嘻,吳師兄說話當真有趣。」

「喲,今兒鐵樹都開了花么?」祝雅瞳有些錯愕,隨即又有一絲隱憂,片刻後又即釋然,微不可查地冷笑一聲浮現過狠厲之色,暗道:「若真有那一日,只要征兒喜歡又何懼旁人?」

吳征與冷月玦相視一笑,昨夜之事不足為外人道,只在兩人之間頗生熟識之感。吳征向祝雅瞳道:「外頭鬧得這般熱鬧,連冷仙子都知曉了。咱們也不可什么都不做,喚些人到前後大門處扔些爛蔬果如何?」

祝雅瞳抿嘴揶揄,笑著贊道:「好主意!」見冷月玦忽閃著眼眸欲問難言,一臉好奇又道:「他們要構陷吳大人,咱們索性裝得更加可憐些。」

……

秦皇的反應遠比吳征預料的要更快!

剛至了午時,趙立春便一路狂奔至吳府外,捏著鼻子踩過一大堆爛菜葉子與稀泥般的果子拍得大門咣咣作響,尖著聲道:「聖上口諭,聖上口諭,吳大人快快接旨。」

內牆里架著的木梯上探出個頭來,見了趙立春一身太監服侍驚得啊喲一聲大喊道:「快快開門,快快開門!」

趙立春尚不明為何吳府門外成了垃圾場,見府內居然連聽見聖上口諭都如臨大敵般確認一番才敢開門也是吃了一驚。大門吱呀呀地打開,趙立春與吳征交厚也不怪罪下人們疑慮怠慢,向著馮管家道:「吳大人呢?快快知會一聲!」

「公公萬勿怪罪,大人正在後院里歇息,老奴已喚了人去請大人來。」

「等不得了,你引我去!」趙立春扯著馮管家就走,一邊責問道:「府門外是怎生一回事?你等也不速速清掃該當何罪?」

馮管家小跑著引路間叫苦不迭道:「公公有所不知!自晨間起便不時有書院儒生在府門外高聲謾罵不休,吳大人不願與他們一般見識就令閉了府門莫要理會。不想這些儒生變本加厲,竟煽動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一同前來,那些百姓被蒙在鼓里個個怒火萬丈,不由分說將些爛蔬果砸在大門口弄做一片腌臢。老奴們清理了兩回,不想百姓們受了蒙蔽不依不饒,竟借著老奴們清掃打開府門之機又是一通亂扔亂砸。我家大人愛民如子不願怪罪百姓,只得吩咐暫且閉了大門由他們去,待夜間無人時再行整理。哎,門前亂作一團稀泥地,後門巷子更是一塌糊塗,公公若不信可自去驗明。」

「什么?」趙立春一跳老高怒道:「後院就不必去了!書院這幫仕子竟敢無視王法聚眾鬧事,在我家兄弟府門外放肆?狗日的東西!待雜家回了宮定要重重參上他們一本!」

「公公明察秋毫!多謝公公,多謝公公。」馮管家連連拱手作揖,千恩萬謝。

自晨間吳征與祝雅瞳定下了計策,冷月玦便好奇不已。趙立春入了吳府她便在不遠處的樹梢跟隨張望,兩人言談聽得真真切切,見狀腹中也是一團好容易才忍住的笑意暗道:這人,鬼點子真多,奇的是還劍走偏鋒古怪刁鑽。把自家府院門口弄得亂七八糟居然還有這等奇效。

馮管家引著趙立春剛入後院,吳征便揉著惺忪的睡眼迎了出來。趙立春撇了馮管家三步並作兩步奔行向前向吳征道:「兄弟!吳大人!閑話休提,聖上口諭喚你即刻進宮面聖,兄弟快快換上朝服隨我入宮去。」

見他不住眨著眼睛示意,吳征不敢拖延火速換好朝服隨趙立春出門。兩人鑽入趙立春帶來的馬車里,趙立春急道:「好兄弟,現下不及與你敘舊。白雲書院那幫短命的書呆子攪得滿城風雨,聖上下了朝便知曉了。如今迭大將軍,方大將軍,霍中書,蔣尚書,胡侍中與俞侍中正隨侍御書房里。迭大將軍與俞侍中說了兄弟許多壞話,亂嚼舌根子說兄弟荒廢政務,私德有虧,陛下面色不郁,小弟得了口諭出宮時尚未聽陛下評論此事。這一回來者不善,兄弟萬萬小心在意!」

「得趙兄看顧,小弟感恩在心。白雲書院辱我太甚,正待要當著陛下的面分說清楚。」吳征臉上憋得通紅,怒意勃發,順手又塞過一只小盒道:「趙兄不必擔憂!清者自清!只是出門急了未曾備下什么好物事,一點小東西權表心意。」

趙立春也不客氣地接過塞在袖中,一臉正當如此的模樣道:「然也!我家兄弟乃大秦英傑無人能及,未來必是國之棟梁,正當領袖武林群倫。這干人居心叵測污人清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兄弟放心,小弟雖是人微言輕,這一回定然仗義執言,待回了宮便具書稟報屠公公,斷然不與這干書呆子干休!」

「趙兄有心,小弟先行謝過!」吳征閉目歇了會兒又道:「趙兄牢記,今日小弟若僥幸無恙,明日大朝之後請趙兄代為安排一二,小弟要去拜會與你。」

趙立春面色一凜,鄭重點頭道:「小弟記下了。」

近來秦皇在御書房里用膳的次數越來越多,如初登大寶時一般勤於政事。幾位朝中重臣時常下了朝會後還需陪侍一旁,也將他們累得夠嗆。今日幾位柱石俱在,午膳頗豐,秦皇卻只簡單吃了幾口便停了箸,半倚在龍椅上閉目小歇片刻。

吳征正在此時到來,在大殿里跪著請安後起身,便看見胡浩有些擔憂的眼神。一時之間吳征恍惚憶起當年初至京城,胡浩曾說過要將他扔在京城的油鍋里煎熬,事後林瑞晨也寬慰他道:「今後迭雲鶴與文毅這幫人要靠著胡叔叔與你一同抗衡,現下多吃些苦頭,多經些歷練並無壞處。你胡叔叔那人面冷心熱,也莫要怪他。」

現下胡浩已完全轉變了吳征得昆侖派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紈絝這一觀念,文毅也已倒台,又來了個更加厲害的俞人則。遍觀朝堂柱石人人皆有強援,唯獨胡浩顯得有些形單影只。尤其韓克軍告老辭官後雖讓韓家三子順利再登一個台階,可胡浩一人的壓力更加大了。強敵環伺,也不知年事也已漸高的侍中大人是如何一件件地應付過來的。

秦皇讓吳征平身後便不再說話,似在等候群臣用膳完畢。群臣皆坐,唯獨吳征站立,原本他也沒有與這些人平起平坐的資格,至於俞人則看向他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憤怒與不善。

吳征垂手低頭站立等候,來的時機並不好,通傳太監也算是打擾了秦皇的小憩,一個人午睡被吵醒總是會氣兒不順的。俞人則與迭雲鶴有備而來,外有白雲書院挑起事端,內有他二人參奏彈劾,以大欺小,實在給足了吳征面子。不過現下正是昆侖派逐漸交接權力,扶植新任領軍人物的關鍵時刻,光憑這一次時機的拿捏之准,俞人則便不是泛泛之輩。

似是羞辱夠了吳征,俞人則停下箸哼道:「小小北城令架子倒是大得很,聖上口諭喚你來也磨磨蹭蹭,呵呵,再晚上片刻吳大人是要來收拾殘羹冷飯么?」

吳征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下官焚香百拜接旨後立刻趕來,連朝服都是在馬車里換的絲毫不敢怠慢。俞大人若是有令,下官來收拾也是份內之事。」

「伶牙俐齒,可惜嘴上聖賢之言,背地里做著雞鳴狗盜之事。為了你的些許小事居然驚擾了聖上花費時光,你該當何罪!」迭雲鶴一臉悲戚憤怒之色,自家女兒受辱,做爹爹的沒直接沖上來一把劈了吳征已是夠克制的了。

「下官所結交俱是謙謙君子,亦從不結黨營私,迭大將軍冤枉下官了。至於書院仕子忽然對下官群起而攻之,明眼人一望便知有人背後指使,更是天大的污蔑。此非下官鬧事,乃是有心人為之,下官亦冤枉。」吳征緩緩而言,臉色卻越發通紅,憤怒之意溢於言表。

「呵呵!」迭雲鶴冷笑兩聲便不再多言,御書房里靜寂無聲。

吳征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劇跳起來,難以自控。他最擔憂的便是秦皇親自問話,彼時他甚至不敢抵賴,否則便是欺君之罪!即使秦皇現下不追究,日後又是留了一條小尾巴,隨時能給人揪在手里。是以對著俞人則與迭雲鶴他能對答如流,還能裝模作樣。若是換了秦皇,他也只能據實以告。

「迭大將軍,俞大人,本官問二位一句話,自午間起二位便一口咬定吳大人夜入迭小姐香閨,肆意妄為。迭小姐固然惹人同情,可斷案不可光憑一面之詞,尤其此事亦涉及吳大人人品,更事涉我大秦朝堂正正之氣。兩位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武斷了。」胡浩尚不知昨夜吳征干了什么,但也知空穴不來風。此前他始終刻意隱忍,如今也只能盡力往證據與事實上走。迭家若有什么實證在手,還發動什么書院儒生?直接到聖上面前參上一本也就完事了。

「吳征修為精深,又有燕國高手助陣,突然而至猝不及防定然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備。物證沒有,人證倒是小女私宅處的仆從與貼身護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連人命都丟了幾條!胡大人以為不夠么?」迭雲鶴氣勢洶洶。經過書院大肆鋪張地渲染,此事在民間傳得有聲有影,吳征幾乎已是坐實了的。迭雲鶴又大聲道:「吳征私德不舉已非這一回,俞大人的公子吏部員外郎俞化傑被他在府衙里當眾毆打重傷,將養兩月方能再赴吏部,難道這也有假?」

「不假。迭大將軍,凡事豈可俱赴類比?當日下官情急之中鑄下大錯,下官也得到應有的懲戒!下官在北城府衙久歷民間諸事,似迭大將軍這等以舊斷今之法極易造就冤案。至於證據夠不夠,下官亦認為不夠。一黨之徒,俱以聽之與偏聽偏信何異?」吳征淡淡道。

「哦?那敢問吳大人昨夜子時起身在何處?」

「追查歹徒,一夜操勞。」

「何人為證?」

「天陰門祝雅瞳,倪妙筠,冷月玦,此三人皆是富盛名之輩,可為晚輩為證。」

「呵呵!天陰門眾俱住在你府上,難道不是一黨之徒?又何足為證?」

「非也,非也。」吳征挺直腰板目光灼灼直視迭雲鶴與俞人則道:「下官有句話說出了難聽,不知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