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其志若何·剖心置炰(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6829 字 2021-01-02

六月初二,晴,夕有暴雨

成都城的風光大異長安,女子多嬌小可愛,肌膚滑如凝脂(或是此地潮氣連年不散之故?)。川音轉折多變悅耳動聽……陸前輩無論音律還是內功都勝於我,還需加緊修行不可放松才是。……吳征才氣縱橫,卻是個怪人居然替個貨郎說話,前所未見……

風含翠筱娟娟凈,雨裛紅蕖冉冉香。好詩,還有好曲,這一趟成都之行光這一日便不枉了!

六月初三,晴,夜里有雨

夏季飲冰何其快哉!……蜀錦天下聞名,當真名不虛傳。韓將軍與陸前輩身材高挑,穿起衣衫來真是好看,可惜我矮了點……

六月十八,陰

常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駐足一地定如井底之蛙。來西秦已半月有余,每日都是新鮮的。吳府里是不是有個百寶囊?新奇的東西若流水不絕。故歲夢游於世,悔之!悔之!成都城美食,美景,美人,流連忘返。顧盼小師妹每日都吃得小嘴油光發亮,眉飛色舞,人家當也如是。啊,眉飛色舞並沒有,人家不會。嘻嘻,水煮魚太好吃了!

六月二十一,晴

迭府外宅奇幻之旅。

從未想過旁觀這等齷蹉事,還從頭到尾看了個遍。這一回看得比從前真切些,男子的物事好丑陋,倒像只爬蟲。只是不知為何時小時大?從前殺了些惡賊時偶爾衣物破裂,一瞥間都是又小又軟。

迭家小姐又是怎地如此不愛惜自己?任由些低劣的男子玩……淫玩?是叫淫玩吧……那事兒當真那么舒服,可以不顧羞恥地貪歡么?唔,「煎熬時亦復快美」,又是怎樣一種滋味兒?

吳征倒是個謙謙君子,言語行事均未有逾矩。人家忍不住問些好奇之處,作答也未見淫邪。若是換了旁人,比如那位……哎。

只是因何胯下會冒出股水來濕濕的?仿佛是從小腹里滴出來的么?麻癢癢的難熬,古怪,又有些爽利勁兒。方才沐浴時又是黏糊糊的難受,比汗水還黏,好生奇怪。唔,當下蹲著不起定是被他看出來了,羞死個人……

六月二十二日,晴

諸位師妹,你們見過往自家府門口扔爛菜葉爛果子的么?恩,本師姐今日居然見著了,奇招還有奇效,當真有趣得緊……奇思妙想,奇思妙想!

六月二十三日,晨雨,陽起後晴

近日他忙得很,呆在府上的時光越來越少,本當每日尋他切磋武藝也沒片刻閑時。柳師叔接師尊諭令命我下月中回長安,其實難舍!

佛祖勸導世人耽於情愛之事空廢光陰,亦為情所苦,不知可是這般滋味?嘗聞陷於情愛之人患得患失,魂魄離體而去纏於愛戀之人。人家並未如此,只覺與他說話有趣,亦羨慕其多智與瀟灑,當非情愛吧?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佛祖教導之言自是大有道理,可人俱有七情六欲,若人人摒棄之,則遍地為佛,若遍地為佛,世間復又何趣?倒不若像他一樣《笑傲江湖》。觀山水浩淼,我自與風醉倒。和一曲琴簫,何須管心寂寥。那是何等的瀟灑自在?

師尊亦曾言道人之一世莫可渾渾噩噩。可若要如此,豈非要按本心行事?與佛祖之誨豈非有誤?

且住了吧!現下當去與他匯合接應義母大人與師叔們。若向他討要幾闕好詞,幾首佳曲伴我回長安,不知他肯不肯?唉,其實難舍……

……

冷月玦被吳征托抱著下了茶樓,一雙烏溜溜的明媚星目不住打著轉兒。吳征尷尬非常也不好意思和她對視,更猜不透好奇寶寶心中又在想些什么,說不准在想著一松開穴道就痛打自己一頓。

六月二十三日,夜已半,晴

他答應與我許多好詞佳曲,開心!

可是人家信他,他卻存有疑慮點了人家穴道,不開心!

索師叔向來清修,安分守己,平日無事連大門都不邁,又怎生行那淫邪事?

我當據理力爭,還索師叔清白才是!男女歡好時……什么叫做尿將出來?若是彌留老人還差不多,索師叔功力精深又怎會?哼,分明是誣陷!

待穴道解了我就……也罷,他如此做確有苦衷,也免去了人家許多麻煩,這一點倒是為人家考慮甚多。

哼哼,今夜就這么寫,記他一筆壞賬!誰讓你不相信人家!

唉,他現下一定很煩惱憂愁,此事著實不好處置,他聰明見識都比人家強了許多,還是讓他想辦法好些。在街角鑽入馬車,吳征將冷月玦放在躺椅上又告了聲罪,肅容向瞿羽湘道:「我先不探究真假,從今日起,這項本事你給我爛在肚子里。再也不准輕易提起!」

「我從沒有對人提起過,今日還是第一回。」瞿羽湘亦知事關重大,若被賊黨知曉此事,第一個死的就是她。

「甚好。」吳征略放下些心。

索雨珊忽然言及孟永淑,現下孟永淑失蹤無法對質難辨真假。瞿羽湘所說的倒是言之有物,三日前曾在吳府門口偶遇索雨珊外出歸來,其言道至北城文殊院禮佛。吳征竭力記憶她當時的體態面容,只是畢竟是個出家修行的前輩,當下也不好意思盯著她看,實在想不出有甚不妥當之處。

若是那日索雨珊外出不是禮佛,而是會姘頭?且姘頭還極可能是賊黨的頭面人物……吳征想得額頭見汗口干舌燥,無論索雨珊還是孟永淑,任一方出了問題都涉及天陰門與長枝派顏面,豈有善罷甘休之理?當真棘手之極。

馬車駕回了家,吳征抹干額頭汗珠探出頭來,招呼馮管家低聲問了幾句,縮回馬車向冷月玦歉道:「冷師姐,我現下解了你的穴道。這事兒干系重大,冷師姐路上當也想明白了,且暫莫聲張,我們一同去找祝家主。」

他不抱我!冷月玦撅了撅唇甩袖起身淡淡道:「要聲張早聲張了。」

額……好尷尬呀。吳征賠笑道:「冷師姐內功深湛,佩服佩服。」穴道點得不重,冷月玦又似有什么獨門的秘法自行解開。沒向吳征發難倒是足見給了不小的面子。

冷月玦微微搖頭,有外人在場又恢復平日的清靜寡淡不願多言。只是三人依次下車時她落在瞿羽湘身後,很是不滿地嘟了嘟嘴。

祝雅瞳換下夜行衣重著流雲水袖,此前得了馮管家的傳訊,忙將師妹們都支走獨自等候。乍見吳征等三人一同歸來,愛子更是神情萬般凝重,見面就問:「孟前輩呢?」

「怕是失陷敵手。」祝雅瞳搖了搖頭,有些魂不守舍道:「我追蹤付柳贇終被他逃脫,返回時孟永淑已然不見人影。我脫身之前曾繞著錦蘭庄尋找了一遍,庄里一團大亂,全無所獲。」

吳征見她欲言又止,在場的冷月玦是她義女,瞿羽湘更為她一手掌控。祝雅瞳這般模樣此中定然有什么大秘密不可言說,心下也是狐疑不止。今夜的意外發生得已然太多,若連祝雅瞳這里也生出什么變故來,實叫吳征難以承其之重。幸好以祝雅瞳之智慧閱歷,想要刻意隱瞞什么必然不叫吳征看出端倪,這是沒有想瞞住吳征的意思。

「偏要沉不住氣!」吳征恨恨地一揮拳頭,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祝雅瞳心中已有所猜測,當下又涉及那條暗道說不出口,索性略過道:「你有所發現?」目光一瞟冷月玦與瞿羽湘,不明二女同來何意。

「坐下說。」吳征提起水壺往嘴里灌了大半壺才搓著手道:「孟前輩失蹤一事先擱一擱。祝家主,不知您與索前輩關系如何?」

「雨姍?她與我並不親近,原本我邀請來助陣的師妹里也沒有她。」祝雅瞳再度瞟過二女,向瞿羽湘緩緩道:「你有什么發現?」

吳征與冷月玦身在茶樓負接應之責,既未燃起紅色的焰火自不會離開。天陰門人趕至時他們在靜室里受視線遮擋,想要發現什么強人所難。若有意外,來的人里只有瞿羽湘能夠在第一時刻看見。

「還是我來說吧。」吳征罕見地期期艾艾,措辭極難:「索前輩言道前去接應你的途中,曾見一男一女,女子身形極似孟前輩。按姜前輩所言在錦蘭庄有一男子現身,孟前輩發了瘋似的追去……索前輩當場並不在,兩邊倒有些相合。當下可是驚得我一身冷汗,孟前輩若是賊黨內應,當下借故消失又有甚么企圖?還在疑惑中,湘兒前來報訊正巧與索前輩擦身而過。嘖!」

說到這里吳征正色向瞿羽湘道:「我現下先來問你!方才你所說的可是實言?」

「字字屬實!」瞿羽湘亦凝重無比道:「我不騙你,祝家主在這里,我也騙不過去。」

「此事若真,與你無干!此事若假則辱及天陰門清譽,吳家保不了你,雲龍門也保不了你,你可想清楚了?」吳征疾言厲色,手指幾乎已戳到瞿羽湘的鼻子上。

瞿羽湘起身撲騰一聲跪地道:「我瞿羽湘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自斷己首以屍身飼狗!」

「好。」吳征語聲稍緩,向祝雅瞳道:「湘兒未曾聽見索前輩對我之言。可她觀索前輩身姿,斷定其三日之內曾與人……苟合,索前輩之言……不可信……」

「你說什么?」祝雅瞳砰地一拍桌角站起身來,鳳目含威,俏臉含煞道:「再給我老老實實說一遍。」

無形卻龐然的壓力撲面而至,瞿羽湘雖跪地卻昂首挺胸,直視祝雅瞳強忍著周身痛苦道:「我說索雨珊披清修之名,行淫邪之事!三日之內與人肆意苟合放盪形骸。祝家主,我方才與吳大人所說的原話也不怕再說一遍:三日之內,索雨珊若沒被男人插得漏出尿來,請砍我頭以謝天下。」

祝雅瞳酥胸暴起暴伏,顫若颶風下翻涌的海浪,騰騰連退兩步一跤坐回椅子,搖晃著螓首喘息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我久在刑部官衙,見多了女子與人通奸之後將親夫謀財害命的案子。這等案子因奸夫淫婦不為外人察覺,常布置極為周密難以發現端倪與證據。由此我刻意觀察多年方才練就這眼光,女子但凡與男子交合之後,其眉眼,體態,甚至行步姿勢均與日常有所不同。雖是我個人的猜測,查案時也做不得實據,然則我心中有數之後,自然更易搜得證據!以此為憑,無有不中!我雖與索雨珊沒見過兩面,但她落發出家,方才與她擦身而過時,分明是一副曾任由采摘,淫騷放縱,意猶未盡之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們問我要證據,我拿不出來,可她騙不過我的眼睛!我也本不需為自己惹下天大麻煩,只是這等大事不說不成!請祝家主明察!」

瞿羽湘文采不舉,說的話里多有些下流詞匯,放在一名前輩身上頗不妥當。

但吳征卻知這番說辭定是她返程途中想過無數回的,那些下流話兒實是心中所想。

尤其最後一句與此前的誓言兩相結合,甘願將大干系背於一身之念怎不動人?

雖不喜吳家的主人,卻已把自己當做吳府一員!吳征心中一跳,望向瞿羽湘的目光都溫柔了許多。

祝雅瞳心思慧巧,早已從瞿羽湘的言語里聯想到此前吳征納悶於她忽然變得乖巧之事,怎能還不想到陸菲嫣身上?盛怒之中又不免有些好笑。她以目視吳征向主宅一挑眼角,兩人四目相對早已心意相通,吳征點了點頭又補充道:「三日之前傍晚曾偶遇索前輩外出而歸,自言去城北文殊院禮佛。」

得來吳征肯定的答復,祝雅瞳嘆息一聲沉默不言。吳征拉著瞿羽湘小臂道:「你且先起來!」

冷月玦旁聽許久,聽了吳征證言也不免有些相信,只是自控不住驀然出聲道:「索師叔清修多年深居簡出,畢生從未踏足大秦國土,怎會忽然行淫邪之事?義母大人還請明察!」她雙目微眯,望向瞿羽湘的目光閃爍不定,面容上看不清心中所想是憂是怒。

「我知道。」祝雅瞳眉頭深蹙,玉手忽握忽展,足見心中舉棋不定:「你們兩個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全都忘了,對誰也不許再提起!無論是我,還是吳大人!」

「我不會,我還不想死!」瞿羽湘低頭欠身一禮轉個圈兒離去,走出廳門時卻忽然憶起什么,戀戀不舍朝後院方向張望了一眼。

冷月玦欲言又止,終於一言不發地自行歸去小院。

「你好像有很多話沒有說。」吳征掩上房門,極為復雜地望著祝雅瞳道。自兩人相識至今,還從未見她似今日這般吞吞吐吐。

「只因不能讓她們聽到而已。」祝雅瞳苦笑一聲道:「你的經歷離奇,我的只有更離奇。想聽就坐下吧,有些事是時候讓你知曉了。」

「看來今夜難眠。」吳征也苦笑一聲,只覺心臟撲騰撲騰跳得厲害,祝雅瞳的苦笑難得一見,似現下這般雙眸微合唇瓣翹起的還是頭一回。

「從哪里說起呢?還是從一件被你拋在腦後的事情開始吧。」祝雅瞳雙眸一張,迷茫與困惑消失不見,美眸亮若星辰道:「你對臨僖宗是不是不感興趣了?」

「額……」吳征啞然,對臨僖宗的研究只那一回,從此便拋在腦後。畢竟年代久遠,冢中枯骨都已化作飛灰,實在提不起太多興趣。「我是不是遺漏了甚么?」

「這個皇帝可不簡單。僖宗,呵呵,僖宗!」祝雅瞳對這個謚號不以為然,冷笑一聲道:「文武雙全,且險些只手擎天,扶臨朝於既倒的人物,到任何時候都不可輕忘!不,不是險些,他分明已然做到,只是又親手將這一切毀去而已!」

吳征面容一僵,顯然祝雅瞳對臨僖宗並非只是一覽之後便拋在腦後,研讀要比他深刻太多。不錯,僖宗分明已扶起臨朝,他殯天之後至少還能延綿百余年的國運。可大臨朝的轟然倒塌分明是他刻意為之!內功高手壽命較之常人悠長得多,平日里更是百病不侵,臨僖宗的年歲可說正值壯年。莫說是他,就算是被自家功法折磨得生死兩難的燕皇也未見昏聵之態。何況堪稱古往今來武功第一的臨僖宗?

「我疏忽了。」

「也不怪你,並非我對他更重視些,只因我知曉你未知的秘密。」祝雅瞳深吸一口氣悠然出神,似陷入回憶的思緒中。

「我能知道么?」

「就是要告訴你知道。其實若不是他,很多年前我就該死了……」祝雅瞳搖了搖頭又灑然笑道:「你可知祝家因何能駐足三國,左右逢源?」

「數百年的豪族根深蒂固。祝家太大了,若說三國是各領一地權柄,稱雄一方的帝國,祝家就是個商業帝國,大到任一方豪雄都不敢輕易動一動。」

「那是現下,祝家從前可沒這么龐大,有這一天正是托了臨僖宗的福。」祝雅瞳淡淡地說著,目光卻始終悠悠望向遠方道:「可記得僖宗末年曾年年搜刮民脂民膏?負責運送的可不是哪一處官衙,正是祝家!祝家借此將商號布滿中土,自此一家獨大!還無意間知曉一個秘密。」

吳征的心騰地跳到了嗓子眼,呼吸急促道:「什么秘密?」

「臨僖宗曾於中土各地興建宮室,其搜刮的奇珍異寶半數運往京城以充皇室,另半數則就地秘密轉入宮室之中。這一塊我祝家未曾經手,卻被先祖中無意中知曉,臨僖宗於宮室附近秘密挖掘地窟,內設機關重重,卻掩埋下財寶無數!地窟里更設有一處玉石門板,上設前所未見的機關,若不能解開其間的秘密,則地窟崩塌一切化為齏粉!地窟所在何處從不為人知曉,至今仍是!先祖費了無數心力,終探聽得外人想要打開玉石門板的唯一方法,亦獲了這本秘籍代代相傳……」祝雅瞳點了點了自己湖水般脈脈含情的眼眸,自嘲般一笑道:「就是這一雙【離幻魔瞳】!二十余年前祝家曾遇大事,若不是我有修行一雙魔瞳的過人天資,當年定然是死了。」

夏夜里連風吹來都是熱烘烘的,吳征卻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覺背脊大汗淋漓凄寒如冰。祝家的絕密,傳承的功法,哪一樣又是他這個外人能知曉的?無論他如何費力,始終無法讓綳緊的面容有一絲松動,遂苦著臉道:「這么大的事,我真後悔留下來聽見了……」

「無妨,本就是要告訴你的,只是提早了些。」祝雅瞳花唇一展,梨渦深深地露出個寬慰的微笑,仿佛清荷處初放般溫馨寧謐。

「你繼續說,我還沒那么容易嚇暈過去。」吳征咧嘴強笑了笑,自覺笑得比哭還難看。

兩人共同將緊張凝重的氣氛緩和了些,祝雅瞳又道:「錦蘭庄居所左起第二間,我查到那里時發現了付柳贇。八顆菩提子,分打他周身八處穴道。他未曾發現我靠近,原本以他的武功絕無躲過之理。但他拉開機關躲入床下的地道逃過一劫,還敲響地道口入地一丈處的銅管。這一根銅管定是向同伙報信無疑,孟永淑會被引走,當是這名同伙的身份不一般,指不定還是當年禍害她的三人之一,否則她久經風雨,當下不至於如此沖動,一定忍得住!至於這一處地窟……你猜猜我發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