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決機於地,欲所何為(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450 字 2021-01-02

冷宮一向寂寞,吳征在成都雖到訪不多,時不時也是個驚喜,也是個實實在在的念想。一旦遠行,大半年的日子可就沒了盼頭。玉蘢煙柔腸寸斷,又暗暗心驚,自家的心思似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從前的心如止水已被打破,開始變得渴求起來。

「姐姐先莫難過,我有話對你說。」

吳征扶起玉蘢煙的香肩與她四目相對,正色道:「我知道姐姐不願離開皇宮,現下想帶你走也是難上加難。你呆在宮里說安全也安全,比如上一回那個惡人就不敢對你動手。可近來形勢微妙,說不准會出什么亂子。姐姐切莫和從前一樣聽天由命,凡事俱不關己!這一帶來往的人少,姐姐大可與趙公公多加聯絡,有些風吹草動也好早作准備!趙公公心思細,料想不久後會送只梯子來,姐姐好生藏好了,若遇危難也不必等他,自去密室里躲避就好。姐姐萬萬放在心上,今時不比往日,小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形勢微妙?」

玉蘢煙見吳征目光灼灼嚴肅的很,有些驚慌道。

「上一回來的那個惡人,我猜測是暗香零落首腦!這一回三國會盟要將賊黨斬草除根,那個惡人指不定要搞出什么事情來。姐姐與他既有了照面,難保不受牽連,事涉前朝余黨,到時候百口莫辯,不存任何僥幸之理,總之姐姐萬萬小心在意。」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呵呵,誰會來刻意於我為難。」

玉蘢煙苦笑一聲,被吳征的熱辣目光盯得久了,不由又低下頭去。

那羞態讓吳征大為意動,又是好一番摟抱輕薄,實在不敢久呆,才依依不舍地放開美婦離去。玉蘢煙魔怔般跟著直送到宮門口,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淚灑衣衫。

離了宮城,吳征打馬回府。近日來府上每日都關緊了大門,府內卻是一派繁忙,明里打點行裝的,收拾東西的忙得不可開交。暗地里祝雅瞳也是沒一刻閑暇。

吳征火燒火燎地奔進府中,祝雅瞳聽聲識人,回頭揶揄一笑道:「忙完了?」

「沒工夫與你說笑,快來!」

招呼祝雅瞳去了書房,吳征將宮中廢棄的水道說了一遍,急急問道:「有沒有什么辦法?這一條路徑倒是可以把玉妃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來。」

「不知道。」

祝雅瞳出神道:「不論怎么說,總要試一試罷?」

「務必小心在意,萬萬不可露出端倪啊。」

事關重大。這和趙立春在水道中開鑿出一間密室不同,要挖掘通道還要掩人耳目,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我當然會了。」

祝雅瞳極為不滿地白了吳征一眼,似在怪他厚此薄彼,又似怪他居然不信任自己,這點小事還需要交代。

「額……那是那是。祝家主武功智計天下無雙,又算無遺策,嘿嘿,小子多慮了。」

吳征尷尬一笑,忙把奉承之言送上。

「哼,這還差不多。」

祝雅瞳撇了撇嘴道:「玉妃是一定要帶出宮來的,原本我也有些想法,但是不如這一條好。我讓人去試試吧。」

「好極,好極。」

吳征撫掌大笑,又好奇道:「大張旗鼓為免太過張揚,不知道讓什么人去合適?」

「瞧你那模樣,哼。」

祝雅瞳一撅唇,又得意道:「安排什么人去我已想好了。大張旗鼓?這事情你還能神不知鬼不覺不成?當然要大張旗鼓了!」

「有理!」吳征低頭一想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贊道:「原來要落在他們身上,了不起!了不起!」

兩人一言一語地計議未完,陸菲嫣卻急急趕了過來道:「韓老侯爺與雁兒來訪,你快去。」

吳征雙眉一顫,韓老侯爺來了?稀客!這位可半點怠慢不得,吳征慌忙趕去前廳,一路小跑又想:不知道韓侯這一回在成都呆多久?若是久居韓府,不知道夜半與雁兒的幽會她讓是不讓?再一想韓歸雁性喜刺激,多半還是要自己過去。

這一下可真要提心吊膽,刺激得不成了……

小半年不見,韓克軍又蒼老了些許,皺紋橫生滿鬢斑白,不過精神依然矍鑠,雙目炯炯放光,掃過時仍讓人心頭一驚。吳征慌忙上前拜見:「見過韓老侯爺。」

「為什么要加個老字?嫌棄老夫了么?」

韓克軍聲若洪鍾震得耳膜發麻,語氣倒不見威嚴,倒似與晚輩調笑。

「沒有沒有,韓侯來小子府上,蓬蓽生輝,掃榻相迎還來不及,哪敢嫌棄。」

「掉書袋子就以你有本事!嘿嘿,還不錯。」

韓克軍瞟了吳征一眼,朝韓歸雁捋須微笑贊許道。

「一肚子油腔滑調的本事,哼。」

韓歸雁板著臉扭過頭去,進了吳府一想後院里藏著幾只鶯鶯燕燕,氣就不太順……

韓侯面前不敢放肆,否則現下已把女郎捉在腿間響亮地打上幾下屁股。吳征縮了縮脖子親手奉茶,寒暄了幾句,謙恭道:「不知韓侯大駕光臨,有什么指教?」

「指教就沒有,倒有事情要求你賞個臉。」

韓克軍來前也不露聲色,此言讓韓歸雁露出疑惑。

「韓侯請說,小子水里水去,火里火去。」

「那也沒那么麻煩,聽聞你們要去涼州?老夫想隨行。」

韓克軍眯著雙目,笑吟吟道。

「啊?」

吳征與韓歸雁一同詫異出聲,韓歸雁急道:「涼州路途遙遠,地處荒僻,爹爹去干什么?」

「求你又沒用,又沒求你。爹爹求吳大人,怎么,這也不成了?吳大人還沒拒絕呢!」

吳征耷拉著頭,迎面就是韓歸雁警告意味甚濃的眼色,斟酌著道:「韓侯啊,這個這個……雁兒說得沒錯,涼州地處荒僻,現下又是酷寒難耐,遠行不易啊……韓侯現下當頤養天年,這個這個……這一趟出行就依小子看,也不是必要。」

「你看,就知道要嫌棄老夫老了……」

韓克軍嘆息一聲,捋須搖頭,意態蕭索。其實就是十分不爽!

「不是。」

吳征險些給自己一個嘴巴,沒事喊什么老侯爺,給人抓了語病想起來就打兩拳,根本還不了手:「小子是真的為了韓侯著想。這……好吧,老爺子,路途顛簸,小子都不想去,聖命難違而已!老爺子為什么想去?」

「我老了呀。」

韓克軍終免不了感慨起來:「老夫第一次去涼州,可比你的年紀都要小上幾歲。此後征戰頻繁,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戰!早想著趁這兩年還能動晃再去走走看看。偏巧甲兒也在涼州領兵,他們兄弟倆駐兵在外,今後想見一面是越發難了。你們既要出使,老夫就動了故地重游的念頭。老夫去求霍永寧萬一他不答應可有些丟份兒,這不倚老賣老,找你商量來了。你看看再斟酌斟酌,咱們再商量商量?」

還商量個啥?老爺子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去,死皮賴臉要跟著了。你不答應他回頭就去找霍永寧,說不准還去求見陛下。真要不行,他就帶著人跟著使節團,還有人敢趕他走不成。

「嘖。」

吳征一個頭兩個大,瞅瞅韓歸雁撅唇,也是無奈道:「去見霍大人那是不成。小子還能帶些隨從,韓侯一定要去,就委屈委屈如何?韓侯見諒,小子就這么一個要求,丑話說在前面,韓侯若不答應,小子保證韓侯去不成。」

這位爺要同行,那肯定得在自己眼前供著,哪能怠慢了他?

「嚯,長本事了?口氣倒不小!也成,隨從就隨從,反正跟著你吃喝不愁,老夫沒那么多規矩。」

韓克軍爽快地答應下來,還輕拍吳征的肩膀示意贊許。

敲定了此事,又寒暄客套了幾句,吳征留兩人用飯,韓克軍卻不准:「府中還有些事要打點。雁兒也不許在此,隨老夫一同回去。」

吳征無奈,只得送兩人出府,韓歸雁落後幾步與吳征一陣交頭接耳,又在吳征胸口擰了一把,才羞紅著臉踢踏著腳步跑了。

送走兩人,吳征呆立在府門口一陣晃神。韓克軍非要去涼州,其意既堅又誠,當是和他說的一樣。這么著急著要同去,除了見一見大兒子韓鐵甲,幫一幫韓歸雁之外,怕不是預感自己天年將近,才會不容二話……又一定要帶著韓歸雁回府,不知是什么緣故?

原本不錯的心情被攪得郁悶,吳征再回後院時眉頭一展,復又縮起。一月時光看似有些長,實則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比如正在含笑等候的冰娃娃!離開吳府是她最不願意的事情,這一回卻不得不走,而她將要面對的難題,也不比祝雅瞳潛藏的危機要小。

「玦兒,正想著要去找你。」

「嗯,所以我在等你。」

冷月玦忽閃兩下眼眸,一指涼亭道:「今天不太冷,我們去那里坐?」

「好,你想吹簫?」

冰娃娃掌中握著玉簫,向來又愛在涼亭弄曲,吳征當然猜得到她的心思。

「嗯,很想。」

兩人在涼亭坐好,冷月玦擺好玉簫道:「我先吹一曲,咱們再說。」

簫音的起始有些低沉,音調的轉折卻快,冰娃娃修長的手指一抬一按,吳征閉目任由繞梁之音入耳,心頭哼唱起《追夢人》……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玉簫離唇,冷月玦道:「不知不覺來了成都近半年,我近來心情好,也愛笑了許多。你說,成都城里記住我的笑容了么?」

「不知。但是吳府里一定記住了。」

吳征心頭憐惜,這一回去涼州吉凶未卜,吳征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應對柔惜雪的師門諭令。至於太子殿下要領銜使節團,那么燕太子也一定會來!屆時又如何把可人的冰娃娃留在自己身邊?

「那就好。」

冷月玦展顏一笑道:「這一回真要從成都城去涼州荒漠,你當時寫詞時莫不是未卜先知么?」

「不是,恰巧而已。」

吳征搖搖頭嘆息道:「真是,想不到這么快,我心里亂得很。」

「我自己的事情不敢去煩義母大人,只好來找你。你有辦法了么?」

冷月玦復又恢復清淡面容,仿佛事不關己,只是隨口問起。

吳征知道她不想給自己壓力,可這些事情是遲早要面對的,不得不相商。他誠懇道:「還沒有妥善的辦法。總之我不會讓你回燕國和天陰門,你給我些時間,總會有辦法的。」

「嗯,我相信你。」

冷月玦偏了偏頭,目中露出喜色道:「其實我可以回天陰門,哎,不回怕是不成咯。只要別讓我嫁入宮里就成。在你這里自在慣啦,去宮里非得發瘋不可。」

「呵呵。」

能讓冰娃娃說出這種話,吳征成就感滿滿,勾著她的發絲道:「欒楚廷不會放過你的。若是入了宮,莫說有沒有和我這一段情緣,你也會生不如死,至少好幾年!其實我一直在想的是,天陰門一貫獨立,以你師傅的能耐與志向,為何一定要逼你嫁入皇家?天陰門歷代未曾聽說過這種事情。」

「我也很奇怪,義母大人也想不明白。」

冷月玦沉吟著道:「天陰門中雖都是女子,歷代與皇家走得也近,倒從未聽說有皇家逼娶天陰門人之事。這件事……其實欒楚廷也是不斷爭取,早先還未過分強求。直到我師尊表明將我嫁入皇家後,欒楚廷才咄咄逼人,迫得我無處可逃。」

「這就是不合常理的地方了。就算你當了太子妃,今後又成了皇後,天陰門一個清心寡欲的佛宗,人丁稀薄,難道還能壓得過長枝派去?除非長枝派自行沒落了,否則天陰門勢力再怎么漲也是不成的。再說了,長枝派沒落對燕國而言不是好事,欒楚廷肯定明白的。」

吳征瞄了眼冷月玦,不客氣道:「都說女人多了是非多。你們天陰門啊,我越接觸越發覺得不簡單,女人耍起小心思來,可比男人可怕的多。」

「去,胡言亂語!」

冷月玦駁斥一聲,卻說不出合理的理由,只得閉上了嘴。

吳征鄙薄地撇了撇嘴道:「索前輩死得蹊蹺,里頭有多少隱秘還不知道。你別怪我口無遮攔,我就覺得這事情和你師傅脫不了干系。天陰門上下,除了她就是祝家主,其余誰還能讓索前輩甘願一死?總之這里頭古古怪怪的,若能讓我想明白了其中關竅,你師傅不說話了,你娘親就不敢多言,欒楚廷總不會強搶民女吧?於他的身份而言,實在劃不來。這事情,最終得落到你師傅頭上。」

「打小師傅就對我甚好,只這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冷月玦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她待我有多好,對我的期望有多高……她盡心盡力的,所以我不相信她會害我。你不要再說這個了,先說到了涼州,你要怎么辦才能不讓欒楚廷召見我?我不想見到他。」

「那個倒是簡單。」

吳征將冰娃娃抱進懷里,鼻尖貼著鼻尖道:「本官到時就下一道禁令,聲言你們天陰門在秦國呆的久了,怕有些機密消息被你們得知。現下不准你們回國,不准你們見人,待一切塵埃落定,再放你們回去。本官這不是刻意為難,總之會善待天陰門人,只是一時半會兒不便放回而已。他就沒話說了吧?他若還敢婆婆媽媽地糾纏,嘿嘿,就莫怪本官不客氣,好好地讓他出一頓糗!」

冰娃娃展顏一笑道:「那是個好辦法。你這個辦法和義母大人商議過了吧?否則柳師叔她們可不會乖乖聽你的話。」

「祝家主要是不答應,我可一點辦法都沒。你看,祝家主待你,可不比你師傅差。」

「嗯。但是她們不太一樣。」

冷月玦出著神,悠然道:「師尊待我,如同對一個寄予厚望的晚輩,疼愛但不溺愛,甚至對我嚴格得很……義母大人認我做干女兒就有些奇怪了,我總覺得她……好像不僅僅在憐惜我,有時候她看著我,就像在看……在看……那種目光很奇怪。有溫柔,有愛惜,也有不忿與惋惜,我說不上來。但是她對我就寵得多,有時候不分青紅皂白,只問我想怎么做……我真的分不清她們誰更好些。嗯,還有一件事,義母大人很久沒用那種目光看我了。」

「那是你該得寵愛。」

吳征也說不出所以然,隨口贊了一句。被冷月玦一說,頓時也覺得祝雅瞳對冷月玦的喜愛不太像母女之情,至少比較從小看慣了的陸菲嫣與顧盼就大有區別:「你看你自己都這么說,你們天陰門是不是古古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