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燈下殘影 協力成城(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4995 字 2021-01-02

「甚好。這種人不該在寺中出現,他還與僧眾有勾連舊識,必有蹊蹺。」

「屬下理會得。」

二女回到雲水堂,見拙性在大知客的陪同下,靠在躺椅上閉目聽著庄嚴的鍾聲,手撥佛珠,口中念念有詞,活脫脫一個信眾——不那么專業,但似模似樣。

聽得腳步聲,拙性眯著眼微睜,愣了一愣起身道:「想不到師太也是來此掛單,老子還以為師太是寺中的修行僧。」

「貧尼見過居士。貧尼來到金山寺朝聖,也不過比居士早一日而已。」柔惜雪淡淡回禮道。

「原來如此!與師太也算是有緣了。大師,這位師太修行期間麻煩多多照料,日後若是有多的,就充些香油吧。」拙性張手又是二百兩的一張銀票遞給大知客,心中卻是暗暗贊道:「主人的安排著實巧妙。若不是柔掌門,旁人哪能不被看出端倪?我既然來此居住靜修就要稱居士,可不再是施主。換個人誰能與我配合得天衣無縫?寺中這些和尚眼光厲害,三兩下就讓露出破綻。」

「居士……」柔惜雪又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愕然間手足無措。出家人不敢貪圖錢財,但這大筆銀子是給知客僧的,不是給她的,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看師太之虔誠,我就不為難師太,師太也不用管那么多了,總之與師太無關。」拙性大笑著起身一抱拳道:「有勞大師,我去歇息片刻,大師就不必相陪啦。」

托拙性「洪福」,柔惜雪與章大娘終於有了間禪房,雖偏了些,房內的設施倒齊全許多。入了夜大殿里只剩下青燈火燭與高香幾炷,二女又要承擔起打掃整座大殿的職責。大殿寬廣,打掃一遍殊為不易,但比起先前打掃凈房要忍受惡臭好了不知多少倍。

過了兩個時辰,整座寺廟萬籟俱寂,只剩下燭火的噼噼剝剝聲時,拙性的胖大人影忽然出現在大殿。他道:「兩位不必驚慌,我許過願,要一日五回參佛,現在正是第五回。」

拙性聲音洪亮,說完之後就跪在蒲團上,自顧自地默念起經文來。柔惜雪與章大娘則靜靜地在他一旁打掃,聽得拙性低聲道:「今日離寺的和尚已捉拿,張百齡給他下了重手,這人已什么都說了。」

柔惜雪不說話,只認真地抹著供桌香台,又聽拙性道:「這人叫吳忠,鎮海人氏,花銀子買了份度牒後就在金山寺掛單,已有兩個年頭。他本是城里的潑皮無賴,沒有旁的本事,就有一雙看女人的眼睛。師太,恕屬下直言,他已看出師太花容月貌,也已將此事告知他的表兄,法號叫三寶。這三寶安排他久住寺中,全因金山寺每隔半月就會送來些女子囚禁於此,吳忠就負責識人估價以便於女子買賣。除了這些之外,吳忠也一概不知。金山寺果然不干凈,也請師太不必擔憂,有大娘與屬下二人在此,師太雖處危機,安如磐石。這么快就有進展,全賴師太一雙慧眼識人,屬下已在想方設法捉拿三寶,望能順藤摸瓜,將賊黨挖出來。」

「阿彌陀佛。」柔惜雪抬頭望向巍峨的佛像,目光茫然。如吳征所料,金山寺這種地方,果然最易藏污納垢。賊黨在此也不知道經營了多久,金山寺已是五臟俱全。她喃喃道:「小心,萬勿打草驚蛇。」

若是從前,她會先擔憂下屬的安全,總覺得沒有自己,他們會力有不逮。但是今日,她望向佛像的目光從迷茫而越發堅毅,擔憂的唯有無法將這窩賊黨一網打盡。她心道:「佛祖在上,並非弟子罔顧佛法,只是不懲惡難以揚善。求佛祖保佑弟子除去賊人,若弟子做錯了,所有的罪業弟子願一人承擔!待魂歸地府,亦願永墮地獄以贖罪。」

「屬下領命。不敢誤了主人與師太大事。」拙性低聲說完之後,便念起經文來。他念經也是熟極而流,無論誰來聽都是沒有半分破綻。

二女掃清了大殿才回雲水堂,柔惜雪嘆息道:「塵土好除,心垢難凈。也不知道這座寺院里有多少好人,多少壞人……」

「主人曾吩咐過屬下,淤泥之中亦出清蓮。金山寺里那么多人,不會都是賊黨。務必不可冤枉一個好人,也不可放過一個壞人。師太放心,屬下會好生甄別。」

「嗯,正是如此。」

二女正行間,臨近雲水堂時天上霹靂陣陣,轉眼就下起了豪雨。章大娘搶先扶著柔惜雪向雲水堂奔去,她步伐不快,顯得十分焦急,又有心無力。柔惜雪心中一凜,她本就武功全失,索性足不發力,做任由章大娘扯著才勉力前行狀。

豪雨落下,二女被打濕了顏面慌慌張張避入雲水堂,轉角正見三行目光炯炯,盯著二人道:「大殿已掃清了?」

「回師兄話,不敢讓佛祖染塵垢。」

「好。對了,可曾見到劉居士?」

「劉居士?不知哪一位是劉居士?」

「今日來參拜的劉居士,和你有兩面之緣。」

「哦哦。有的,貧尼正清掃大殿時,居士說要來參拜在大殿里念經。貧尼不敢打擾居士,方才悄悄退走,居士還在大殿念經。」

「嗯,劉居士念的什么經?」

「貧尼打掃香案供桌時,聽居士念的是《妙法蓮華經》里的第二十五品《普門品》與《地藏經。閻浮眾生業感》,其余不知……」

「好。早些歇息吧。」

三行隨口問了幾句便冒雨向大殿行去,他一手撐傘,另外還拿了一把,顯然有備而來。柔惜雪目光閃爍,暗舒了一口氣。

三行的每一句問話都有玄機暗藏,他似乎對兩人的關系有所懷疑,也可能吳忠沒有返回鎮海城一事引起他的警惕,才來此試探。幸虧無論是自己還是拙性,對經文都熟的不能再熟,這兩篇也卻是拙性方才念過的,任由三行怎么套話也套不出破綻。

躺下安歇一時難以入眠,不知吳征那里是否順利。金山寺這里藏污納垢,柔惜雪總感有一股不知來自何方的巨大危機。且時間緊迫,一個小小的吳忠都讓人警惕,柔惜雪與拙性,章大娘的身份也掩飾不了多久。一切都要速戰速決……現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從三寶與三行身上找到突破口。三行方才當時尋機盤問拙性,不知道拙性是否抓住機會,反從他口中套出些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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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征與倪妙筠在火虎堂躲了一夜,臨到晨間才大鬧一番出了口惡氣。得意洋洋地離了火虎堂總堂之後,兩人幾乎一同斂去笑容,相顧駭然。

厲白薇是以不死不休的態度籌備這一場沖突,每一個布置都按最壞的打算來做,已經嚴密到了極點。夜探火虎堂雖有收獲,但焉知里頭沒有厲白薇的圈套?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吳征已然分不清。

兩人出了鎮海城火速奔向一處僻靜庄園,這里是祝家暗中的產業,也是這一回吳征的臨時治所。入了庄園進了居住的小院,只見二層的小樓上,一名嬌俏女子正在倚著軒窗居然臨下眺望,遠遠見了二人,擔憂之色才驟然隱去,面露玩味而曖昧的微笑。

「玦兒?什么時候來的?」冷月玦來前並未知會,顯是想給他一個驚喜,也確實讓吳征萬分驚喜。

「昨夜呀,好怕打擾了你們。」冷月玦舞動巧舌,最愛貪看倪妙筠害羞時瞪大的驚恐美眸。她輕輕巧巧地從樓上躍下,與吳征擁抱片刻道:「娘說你們這里要缺人手,她近日在朝中忙得不可開交走不開,陸姐姐要坐鎮府邸也不好動,於是就遣我先來助拳。多一個人,多一份把握。」

「當然。娘最近很忙?」吳征心中一跳,往日若是遇到困難,祝雅瞳必然千方百計趕來。這一回居然走不開,想來燕國又有異動。

「嗯,霍永寧要向梁俊賢下手,預計就在旬日之內!燕國那里也在頻頻調動兵馬,有南下之意。」冷月玦有些心疼地看著吳征,又展顏笑道:「不過這些還不算很緊迫,你們這里如何了?聽說有人要捋昆侖的虎須?」

「坐下說!」

吳征將事情從頭到尾,一直至昨夜所得詳述一遍,冷月玦也聽得面色凝重道:「若找不出凶手,這個黑鍋背在身上真是難以承受之重!」

昆侖派如果背上了弟子草菅人命的污名,對之後一系列重振山門的計劃都是致命的打擊。此案現在已傳得沸沸揚揚,吳征若不能光明正大為楊宜知洗脫污名,難掩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有抓出來才成,還好,凶手一定還會現身。」

「為何?」

「因為我已十分確定,這幫人的目標是我!或者說,昆侖和我都是目標,缺一不可。他們要誘我入彀,凶手一定會在關鍵時刻再度出現。」吳征目光越發凌厲,幾度張嘴欲言又止,終於冷冷道:「而且,我不能去見宜知,不能去見龐太守。否則一定會有串供,或是以官位壓龐太守的流言蜚語傳出,到時候又是個大麻煩!」

「楊師弟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誰?」倪妙筠也知事態緊急,局面還越發不妙,但吳征始終不願去見楊宜知還是讓她感到奇怪。明知吳征必有緣由,她也不好刨根問底,只好問出重大關鍵之處。

「他一定知道,否則不會那么莽撞還方寸大亂。其實……我也能猜到一些……應該不會錯的……」吳征雙拳已捏得爆出青筋,臂膀不住顫抖。以他現下的武功,幾乎已處在失控之狀。

「莫要激動,我們都在,都陪著你。」二女一同將柔荑搭在吳征掌中寬慰道。

「嗯。」吳征長舒一口氣冷靜下來,又覺十分欣慰,自己雖有些把握,但仍未確定。此事又剜中心里痛處,他暫不願提及,二女更不多問。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計劃呢?多了人家這個強手,要不要做些改變?」冷月玦調皮地一吐舌頭,冰娃娃現下不說話時還像從前一樣是塊堅冰,可一旦開了口,便冰融雪化,分外明快秀麗。

「明日我要去拜訪五家門派的掌門。今日一鬧,想再藏就藏不了啦,於情於理上門一趟都是應該。」吳征苦笑了一下道:「人家門派里死了人,咱們去了免不了收到諸多白眼和刁難,你們最好莫要現身,省得多些麻煩事。」

「那我們藏在仆從里就是了。鎮海城里你就是眾矢之的,一人去風險太大。」倪妙筠下了定論,既然她決定要去,吳征想要拋下她是不可能的:「若真的受了什么大委屈,最多翻臉就是,也不懼他們。」

「好。」這一下答的是同去,吳征面色又發苦道:「也不好,不必藏頭露尾,咱們低調些不翻臉,但氣勢不能丟……其實,比起柔掌門,我要吃的苦頭還算不了什么。總不至於去做些雜活,她能忍得,我為什么不能?大局為重,不可壞事。咱們這里等不起,柔掌門那邊應當也是等不起的。」

「師尊……什么都豁出去了,不管不顧的。」

「這話就說得好。」吳征將前段時日為柔惜雪治傷之事說了一遍,道:「此間事了,玦兒也要好好開導你師父。」

「非我所長。」冷月玦撅了撅嘴,道:「你若不成,我肯定也不成。」

「我當然會盡力而為。」吳征出了會神,問道:「妙妙,你看厲白薇的修為如何?」

「看不清……按他接不住我的暗器,最多不過十品下,要做火虎堂這樣的門派之首有所不足。」

「我也覺得,她的修為看不透。但是傷又假不了,那一下已經傷了她的筋骨,若是作假,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唉,若是沒有進展,只能去火虎堂里將馮昊遠的遺孀劫出來,好把厲白薇做的惡事大白天下。他聲名掃地之後,此前他的口供證據自然做不得數,也算解決了一家……」吳征撫了撫額頭,露出疲態來。萬事皆難,昨夜又一夜不眠,精力精神都大為消耗,頗覺困倦。

冷月玦趕忙起身推著二人道:「給你們備好了熱水,快去洗凈了好生歇息,大戰在即,不可先損元神。」

倪妙筠長舒了口氣,昨夜一場豪雨,武功再高身上衣衫難免沾濕一直悶到現在,早想換洗。被冷月玦一說就全身難受,趕著沐浴去了。

吳征起身時被冷月玦拉了一把,見倪妙筠匆忙去得遠了,冰娃娃才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道:「好好睡一覺,晚上我去拉倪姐姐一道兒陪你。」

吳征心猿意馬正有此意,與倪妙筠結緣之後還未將她拉上床與其余女眷同樂過。且二女還是同門,倪妙筠長了一輩,年紀卻大不了多少,像是姐妹更多些。念之不由心中一盪,頻頻點頭,與冷月玦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