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暗塵(1 / 2)

</br>三郎鬧得這一場,莫說二郎想不到,就是深知內情的黃氏也沒想到。那日在門首,她雖先走一步,卻是留了心,叫顧娘躲在門側觀望。因而事情如何,她的心里一清二楚。

然則,黃氏只以為周燕閣會暗中與雲安較勁,至少不會這么急就出手。而出手也罷,自己不去,卻是慫恿三郎前去撕破了臉面,這借刀殺人的伎倆可真是夠狠心。

晚宴取消,雲安告病,黃氏不得不細想後路,也不得不在次日拿出一個態度。這一夜怕是難眠了。

「周燕閣有狠心,卻沒腦子,我倒高看她了。她哪里是裴雲安的對手,連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顧娘陪黃氏一同計較,看她雖惱恨,卻也不算十分生氣,忖度道:「夫人不是一直覺得三公子看不清家中形勢嗎?還以為除了長房,二哥是對他的真心的,這回恐怕就能明白些了。周燕閣雖愚蠢,也算無意做了件好事。」

這話深得黃氏之心,她笑了,拉過顧娘同坐,道:「是有好處,但也不能讓周燕閣一味放縱,害了三郎。此事明面上是三郎沖動誤會,一頓責備是少不了的。若再有類似的事,三郎豈不先背上個惡名了?那還如何在家中立足?就更不用說長遠的事了。」

顧娘點頭道:「咱們三公子的路還長,可周燕閣這個樣子,卻走不遠。她本來就不配進這個家門,那我們就推她一把,讓她快些把路走完。這個時候,夫人只需幫理不幫親,做得越端正越好。」

「我推一把,她自己還要跨兩步,如此省力氣的事,我還能不樂意?」黃氏抿唇淺笑,露出得意而狡猾的目光,「你現在就去把他們夫妻叫來,我要好好地教導教導。」

……

一場歡宴化塵埃,黃氏是一種心思,那頭正院里的崔氏又是另一副心腸。雖說周燕閣與雲安不和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二人的爭斗來得這么快,又牽扯到了兄弟情分,卻與她先前所想的不一樣。她似乎不能安心地坐山觀虎斗了。

「二郎那處如何了?雲安要不要緊?請了醫家怎么說?」鄭楚觀一日在外頭,薄暮回家聽聞了大事,煩躁得坐也不想坐。

崔氏的心里也沒著落,只如實道:「雲安是受了委屈,未必真病了,你這還看不出來?我讓人去瞧過,都歇下了。唉,三郎這孩子,素日看他不作聲,竟也會有這么大的火氣!二郎天生溫和性子,也險些要動手。這兩個人如何是好呢?」

鄭楚觀當家做主,最看重的就是家中人心一齊。然而,要么風平浪靜,其樂融融,要么竟是兄弟鬩牆,同室操戈。其間落差也太大了些,大得讓他不敢輕易去平衡。就因為,做錯的是庶弟,不是親弟,而一旦處置失當,便則後患無窮。

「夫人啊,也許三郎的婚事才是根源。」沉吟半晌,鄭楚觀滿目憂色地講道,「如今燕閣不過是聽錯了話,疑心到自己身上,便引得三郎大動干戈。今後日子還長,難免還要相處,她若再心生敏感,豈不更難以收拾?」

「可這婚事是三郎自己來求的,雲夫人也點了頭。父母親不在了,我們再是當家人,也不過是做兄嫂的,哪里能十分違拗他的心願呢?若當初沒同意,三郎就能高興了?」

崔氏自然把自己原就想要撮合的嫌疑撇干凈了,但這話是事實,也算個道理。鄭楚觀的為難不是什么左右兩難,他是做什么都難,怎么做都難,目下就是難上加難了。

「這樣吧,雲夫人素來嫻靜知禮,明天你去問問她的意思,若能與她一起從中調和,三郎心中的芥蒂或能消除。」

這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鄭楚觀想來,覺得三弟好歹還有母親,有親娘一起來做主,或約束或勸解,都多一份公道。

……

夜已兩更,黃氏院中的西廳燈火通明。她仍在上席,下頭則站著三郎夫妻。與前兩次訓教三郎不同,她沒教夫妻二人跪下,亦不曾厲聲呵斥,只是不冷不熱地晾著他們。

三郎有些捱不住了,與周燕閣相視一眼,道:「阿娘究竟何意?若是嫌兒白天沖撞了二哥,那罰我一人便是,讓燕閣回房休息。」

周燕閣計策失算,反讓雲安牽制,雖蒙蔽得了三郎,在黃氏面前卻是不敢造次的。她自小看來,黃氏雖是鄭家的庶母,但受人尊重,並非微不足道的賤妾之流。何況,她現與黃氏是姑媳,明明白白是尊卑的關系,她也只能步步小心,恭敬侍奉。

因而,周女忙拉住三郎,對黃氏道:「都是燕閣誤會了二嫂,才惹三郎一時沖動,阿娘千萬不要怪罪三郎,都是燕閣的錯!」

黃氏心內一冷,想這自然都是周燕閣蠢笨,但到了明面上,卻作淡淡一嘆,仿佛也無可奈何,說道:「你們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怎么做事前不三思呢?此事不管是誰的錯,你們先沖出去,那就成了你們的錯,可讓娘如何自處呢?」

一句「此事不管是誰的錯」,讓夫妻二人頓時愣住。

三郎聽黃氏親口說過不喜歡周女,便覺得母親會將此事全部怪到她一個人頭上,故而極力維護。可誰知母親竟未偏責,還似乎是幫他們的意思,一時且喜,又不解。至於周女,才覺事情不好辦,預備著聽一頓訓斥,卻見黃氏模棱兩可,也是大為疑惑。

「娘……不是要責備我們?」三郎小心地問。

黃氏卻不曾正面回答:「娘是希望你們清醒些,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遇事不要自作主張,要讓娘先知道,或者去找你們長兄長嫂評斷,如此各自都不委屈。」

三郎聽了,心中有了些底氣,又道:「這件事兄嫂想必已知,卻也沒來問我,一定是抓住我這一次錯,等著明早好好罰我呢!若是要我去向二哥他們道歉,娘覺得我應該去嗎?」

三郎這番離心疏遠之語讓黃氏很高興,覺得兒子真是一下子變了,不辜負她幾次訓教。不過,她已與顧娘商議定了,要幫理不幫親,便只能先拿出一個端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