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賬(2 / 2)

薛妙從竹筐里撿出一瓶子,遞給幾人,「確實是吃的。」

「啊?吃葯。」

「這是我專門跟部隊的大夫要的葯效最好的打蟲葯,比塔糖好使。」

「上回吃打蟲葯還是兩年前的事,還是妹子想得周到。」

「哎呀,吃完打蟲葯就怕上廁所。」

「那你就憋著。」

「哈哈哈。」

薛妙跟著一起笑,名聲啊,流言蜚語啊,不需要太掛懷,有朋友相伴,開心在這個時代過好每一天才是自珍自愛的真諦。

吃完晚飯後,她早早上床,放下蚊帳,盤腿坐在床上,把廖藺送給她的裝票據的信封打開,倒出一堆花花綠綠的票據來,有糧票、油票、布票、暖壺票、工業券……里面竟然還找到自行車票跟收音機票,廖藺干什么都大手筆,送個票都一副土豪做派,估計手里的票看都沒看一股腦全給了她。

薛妙想了想,自行車票還有一些其他的票自己真用不上,就算自己有錢買,但買個自行車根本沒機會騎,還不如拿來換東西。拿別人送的東西去換別的東西好像不太好,薛妙決定征求下廖藺的意見,寫封信問問,正好完成一半自己的寫信任務。

寫好信,薛妙熄燈躺在床上,把回來後遇到的事情在心里過了遍,嘴角泛起冷笑,傳謠言的三連長,不知道你是自己一個人硬要沖在前面,還是被人當了槍使?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背後的事情都有季淑的影子在,甚至最開始的舉報信都跟她脫不了干系,季淑不喜歡她,而且想方設法要把自己調離團部的干事崗位,為什么?擋了她的道了?這女人真是心機深深,心苦面甜,心眼比針鼻小。

她也有心,她有耐心,咱們慢慢玩,想壞我名聲,那我就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薛妙在菜地里忙了一下午,傍晚才回宿舍,見林崢嶸他們幾個已經等在門口,前兩天約好了他們帶面粉、油過來,薛妙給他們烙蔥油餅。

宿舍里的小炭爐子烙餅的火力還是夠的,洗好手,開始燒水燙面。

烙個蔥油餅薛妙閉著眼睛都能做好,掌握好水跟面的比例,這個一點都不難,薛妙邊做邊教張波跟李霞,出鍋的蔥油餅全是巴掌大,薄厚兩種,薄的起層,厚的酥脆,烙了滿滿一盆,看他們還拿了雞蛋,又給蒸了個野菜雞蛋糕,前兩天的挖得小野蒜拿糖跟醋腌漬,這會吃正好。

幾個北方人好久都沒吃上一頓面食,散發濃濃麥香的香酥蔥油餅,就著滑嫩的雞蛋糕,再配上糖蒜,讓人找到了家的味道,馬偉華嘴里嚼著餅,眼淚差點流出來,兩個女生也都眼圈發紅,食物確實能勾起人的思鄉之情,他們都想家了。

林崢嶸邊吃邊說:「你不是讓我們多注意點三連長嗎,我們打聽到一件事。」

「哦?」

馬偉華接著說:「胡有才那人是個不大不小的酒鬼,一禮拜要喝三斤酒,老讓猴祥去鎮里的供銷社幫著打酒,還老不給錢,侯祥都不樂意了。」

「三斤?」張波咋舌。

「鎮上的酒聞著沖,酒勁不行,我放開了喝,一頓就能喝三斤,胡有才酒量真一般。」

「是嗎?」薛妙嘴角浮起笑意。

李霞嚼完嘴里的餅,說道:「我想起件事,有次我感冒了,去季淑那里拿葯,看見胡有才在纏著季淑說話,聞著身上有酒氣,難道他還愛耍酒瘋?」

薛妙笑意加大,愛耍酒瘋,那就再好不過了,讓你一次耍個夠。

……

這天團里放假,侯祥又被三連長胡有才叫去買酒,只遞給他一個塑料壺,錢一分沒有,侯祥敢怒不敢言,心里暗罵,給你記著賬呢,要是不幫我提干,這些買酒的錢一分一毛都要找你要回來。

酒兩毛錢一斤,當地集體酒坊自己釀的甘蔗酒,提純不夠,酒液有些渾濁發黃,水兌得多,度數也不算高。侯祥邊走邊打量那壺渾酒,心說撒泡尿進去胡有才都不會發現,只是氣不過瞎想,他有那賊心沒那賊膽。

想到撒尿,侯祥忽然有點肚子疼,成天不搞好個人衛生,經常不洗手拿東西吃,三天兩頭鬧肚子,他自己都習慣了。路旁有草叢,侯祥等不及,把酒壺放在一旁急三火四鑽進草叢里方便,過了好大一會才出來,拎著酒壺繼續往回走。

三連有知青家里給寄了塊臘肉,分了胡有才一些,他讓炊事員給炒了,本來想找季淑一起吃,結果人家季淑上山采葯去了,人不在。

他只好端著盤子回自己住的單人宿舍,取出侯祥剛剛送過來的甘蔗酒。灌了一口酒後,發現今天這酒真夠勁,拿起酒杯又是聞又是品,過了好一會,得出結論,賣酒的忘了兌水,難得占這么大一便宜,必須得多喝點,臘肉就酒越喝越有,一個人吃得有滋有味,酒也越喝越多。

酒肉穿腸過,悲從心中來。胡有才眼前浮起季淑的芙蓉面,佳人近在眼前,卻求而不得,屢次拒絕自己締結革命伴侶的提議,他今年二十六也老大不小了,想放棄找個女人趕緊成家,又不甘心,他對她還不夠好嗎,她在自己面前稍微提點什么,自己馬上就給辦到,連……這種嚼老婆舌的事都干了,還想讓他怎樣,越喝越不痛快,不知不覺一個人喝了一下午,一斤酒已經下肚了。

腦袋有些暈,看東西重影,他本就酒量一般,酒品更不行,平時怕出丑都盡量不多喝,今天這酒度數有些高,他想控制已經控制不住了。

……

季淑跟二連知青胡玫在山上消磨了一下午,兩人說說笑笑從外面進到駐地大院,剛踏上中間甬道,走在稍前一點的季淑迎面就被一個人摟住。

那人滿身酒氣,嘴里大聲嘟囔:「季淑,你說我哪點不好,你為什么不答應跟我處對象,你說,我改還不行嗎?」除了喝醉了的胡有才還能是誰。

這個點外出采購的知青都陸續回到駐地,胡有才一番動靜,立即吸引了一大堆人圍觀,男人居多,就愛看這種場面,不但沒上前把人拉開,還跟著起哄:「是啊,季淑同志,你說三連長有哪里不好,說出來,他醉了記不清,我們幫他記著,回頭讓他改。」

「三連長對你這么死心塌地,不如你就答應他吧。」

季淑這會想死的心都有了,長這么大第一次出這樣的丑,使勁掙扎想掙脫男人的鉗制,可女人的力量怎么能和男的比,尤其是喝了酒的男人,旁邊胡玫也在使勁拉人,使出吃奶的勁也沒把胡有才的胳膊拽離一點。

胡玫氣得沖旁觀的人喊:「都是死人嗎?過來幫忙。」

有人嬉笑回她:「讓三連長過過癮吧,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

「是啊,三連長要不是借著酒勁哪能當眾表白給我們看,咱們都可憐可憐他吧。」

時間沒多長,估計也就過了三兩分鍾,可這個時間段是人流外出回駐地高峰期,圍觀的人越擠越多把路都給堵了。

等到顧宇寧他們聽到消息過來,季淑已經哭得昏過去了,顧宇寧上前一把把胡有才拉開,臉色陰沉在圍觀人的人身上掃了一圈,「你們最近是不是思想都太松懈了?」

薛妙沒在現場,林崢嶸哥幾個正好趕上,從頭到尾圍觀了全程,興沖沖跑過來給薛妙直播,說完,林崢嶸小眼睛閃著精光,問薛妙:「跟哥說實話,這事是不是你在背後推了一把?快說說,回頭我們也好學學。」

薛妙臉上表情無辜,「你可真能想,我今天一下午都在西山,上哪去給胡有才下套,再說我得有多大本事能把他給灌醉了。」

林崢嶸哥仨想了想,也是哈,當面灌人酒,回頭肯定被發現,看來真是個巧合。

是巧合嗎?薛妙心里偷笑,這個機會她可等候多時了,有福德居在,盯個梢,往酒里神不知鬼不覺兌點東西,警醒著點,多注意下周邊情況,還是比較容易做到,可惜還賠了一小瓶福德居里的存儲,產自青市的著名高度白酒71度琅琊台小琅高,這酒飛機帶不上,一點就著,相當於純酒精,兌在胡有才那桶甘蔗酒里她都嫌浪費,不過效果確實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胡有才的傾情演繹太給力了。

薛妙這次打蛇打七寸,效果很好,季淑再怎么心機深沉,也是這個時代的本土女,把名聲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薛妙的謠言很快因為這件事情被遺忘,大家改對她指指點點,說她作風不撿點,勾引胡有才,季淑被氣病了,成天憋在醫務室,門都不敢出,聽說人都快瘦成紙片了。

薛妙解恨,要是查出那封舉報信真是她干的,還有好果子等她啃。

至於胡有才,這次的錯誤犯得有些大,作風問題是最敏感的,處罰很快下來,他被直接撤了職,調到師部下面的另一個兵團參加基層勞動,從一個連長變成普通農場職工,這落差不小,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連帶給他買酒的侯祥也被罰了一個月工資。

雖然胡有才被處罰撤職,整個瀾江農墾團的知青提起他還是恨得牙根癢癢,不為別的,就因為他這一鬧,還有前段時間傳薛妙謠言的事情,顧宇寧終於同意肖副團長的提議,在全團開展思想作風大討論,不但學習會的時間延長,而且每人每周要交兩篇思想匯報,知青們每周都要絞盡腦汁應付總結,苦不堪言,肖副團長倒忙高興了,三個營輪流轉,吃飯都小跑。

寫點東西怕什么?就當練字了。薛妙的思想總結交得很積極。

她寫給廖藺的信也很快收到了回信,從信封上的字跡能看出來廖營長的字應該也從小練過,字如其人,瘦金體特別有風骨。

欣賞夠了,薛妙撕開信封,字寫得好的人都惜墨,廖藺的回信很短,短到只有三個字,力透紙背的三個大字——「小傻瓜」。

薛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