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上樓梯時,她被人群擠得踉蹌,身子一斜就要歪倒,後面那人先是下意識地伸出胳膊,旋即又燙著似的飛快縮了回去。

沈略回頭一看,酸楚涌上心來。男孩臉上冷冷的,與幾分鍾前在主席台上煥然兩樣,這種淡漠,像鈍刀拉肉一樣,割得她連心都抽抽得痛。

樓道里有個男生踩了女生一腳,那女孩追上去就給錘了一頓,男孩笑罵道:「哎喲疼死了,母老虎啊,看以後誰敢娶你」

兩人瘋鬧撞到沈略,她再次失去平衡,然,顧允丞剛才的動作如針芒刺心,她狼狽地攥住扶手也不願再碰著他。所幸她所在的教室位於二樓,拐到走廊上時,才終於靠在牆上松了口氣。

顧允丞恨恨地看她,心里五味陳雜。他想到了初中時,沈略被他惹惱後也像剛才的女孩那樣咋咋呼呼的,他就取笑她:「整個一暴力恐怖分子,你是不是女的啊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前座的女孩當時正埋頭小說中,推推眼鏡淡定地回頭看他倆,「根據小言定論,這樣的女孩,往往嫁給了說這話的男生這是巫婆的詛咒哦,顧允丞,你就擔著吧。」說完笑了。

當時兩人臉都紅了,面面相覷後,沈略罵:「別胡說,就他這樣的,誰自虐誰嫁他。」

年輕的男孩面上掛不住了,不屑地說道:「切毛丫頭,男人婆我找陳明搞基去都比你強。」

她手上的課本呼呼地就拍上他的腦門,使勁兒猛砸,直到他躲在桌下討饒。

然後然後呢顧允丞有些想不清了,陳明是誰他都對不上號,但那天她甩頭時輕揚的馬尾,校服領子里露出的紅格子襯衫,卻清晰如昨。

回過神後發現,沈略已經進教室了,他自嘲一笑,真想問問,巫婆的詛咒靈不靈呢多美的詛咒啊

好不容易挨過上午,下課鈴響,葉妃挽著沈略去食堂吃午飯,餐廳鬧哄哄的,大家像被喂食的鴨子一樣,擠著腦袋往打飯窗口鑽。

沈略吃不下飯,隨便買了份酸菜粉絲,端著餐盤找位置。

葉妃瞟了瞟她的飯,再看看自己的,恨道:「你屬鳥的啊飯量這么小。」她打飯的時候,前面那男生扭扭捏捏細聲細氣地說:「師傅,一兩米飯。」輪到她時,粗聲粗氣很豪邁的要三兩,後面幾個女生捂著嘴笑,打飯師傅卻跟沒聽見似的,大聲又問了遍:「什么多少」氣得她吼道:「三份一兩的」

師傅笑了,這才說,「嗯嗯,小女生嘛,就該多吃點。」

葉妃望天,又看了眼沈略的飯,她真的是大胃王嗎管它呢,吃貨無罪

人山人海,她倆站過道里瞅了一圈,都沒找到空座,好不容易見有人站起來,葉妃趕緊跑過去用餐盤占住了,對沈略招手:「快,這邊」

沈略舉著盤子過去後,瞬間石化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葉妃奪過她的盤子往桌上一擱,拽住她的衣角把她按在椅子上。

對面的男孩擦擦嘴,嚯的端起盤子站起來就要走。

沈略鼻子酸酸的,強壓下眼中溫熱的淚意,「你不用走。葉妃,我另找地方去了。」

葉妃也生氣,怒道:「顧允丞,你他媽的悶騷個什么勁兒啊。別走,咱今天就坐這兒了。」

顧允丞嘴角彎了下,嘲諷至極,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沈略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叫住他,攥著手突然想起什么般在衣兜里摸了下,取出籃球扣串著的鑰匙推到他那邊,囁喏道:「你的車鑰匙,不知道怎么就擱在我爸的衣服袋子里了。」

男孩的身形頓了下,肩膀微動,似乎強忍著什么,淡漠道:「不用了,鎖我都換了,鑰匙你扔了吧。」話音未落,絕然離去。

沈略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決堤的洪水般,瞬間就崩潰了,滴答滴答落進白色的米飯里。他也嫌她臟嗎連他也嫌棄她她就知道。

她胸膛不住起伏,控制不住手腳冰涼發抖,整個人都在抽搐。

葉妃爆了句粗口,瞟了眼已經走到門口的傻子又看了看眼前這只,倒足了胃口,拽起沈略就走。

午後的暖陽十分絢爛,木犀花開得正盛,淡淡的清甜香氣縈繞鼻尖,a樓和b樓之間的小花園里,石椅上的女孩哭得昏天暗地,校園的午間廣播正在播放丁當的那首洋蔥,動聽的音樂從花圃里小狐狸形狀的喇叭中流瀉而出: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你會發現你會訝異

你是我最壓抑最深處的秘密

葉妃肩膀上的濕意逐漸擴大,恨不得毒啞那只討厭的狐狸,又或者堵住沈略的耳朵。

沈略這時卻從她的肩膀上抬起頭來,抽了張面紙很不好意思的道歉,那抹笑比哭還難看。

「我莫名其妙的喜歡了他五年。」

第一句話,葉妃就震住了。

「第一次見面,是初一張貼分班名單的時候,那天的太陽就像今天這樣,很暖很絢,我是第二名,前面正好是他的名字,很好聽,我當時就記住了。進教室時,後面有個討厭鬼推了我一把,與全班新同學的第一次照面,我摔得很窘很狼狽,那時候自尊心特強,就跟他吵了起來,他那會兒還沒我高呢,被我狠揍了一頓。頭一天,我們就被老師拎到辦公室罵了。葉妃,我怎么會喜歡他呢喜歡這樣的人。可是我好疼,真得好疼。看到他和nkey一起出入那么登對時,我嫉妒死了,再也不想理他了。可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去看,忍不住站在遠處看他和她演繹他們的故事。」

她習慣追尋他的身影,在日記本上一筆一劃記錄有關他的一切,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球場上進了幾個球,數學考試又得了多少分,怎么捉弄了她她像個小報記者,偷偷打探他的動向,滿滿的記錄,卻不敢寫下他的名字,數百頁的文字,主角只是一個最尋常的簡稱「他」,然後在夜深人靜時輕輕默念他的名字,顧允丞顧允丞一遍又一遍,傻傻的笑。

初三畢業的時候,許多女生要跟他合照,她遲疑著嘴唇動了幾下,卻說不出口,遠遠地只偷拍到他的側影,細碎的陽光下,他的發梢染著金色,連個正臉都沒露,她卻甜蜜地看了又看,興奮地一晚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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