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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時分,唐頌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下來,他咚的把勺子扔回碗里,起身冷冷說道:「我讓雲媽重新給你弄一份。」

沈略也嚇得站了起來,身後的白色塑料椅嘎吱一聲猛地往後退了退,她回眸看了下,趁機斂去眼睛里因委屈而騰起的水霧,低頭說道:「不用麻煩了,我」

唐頌不待她說完就走了,步疾如風,不一會兒就出了卧室。

木門砰的被甩上,沈略腿一軟,重新跌回椅子里,她望著桌上的那碗粥出神,喉嚨里像是卡了巨石,不上不下酸得發痛。

唐頌其實並沒走遠,他在主卧前的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心里窒悶而煩躁。這次出來還是托了孟子驍的福,短短浮生半日的相處,都算是偷來的。理智告訴他,應該抓緊時間好好跟她培養感情,可他能控制住自己不發脾氣,卻還是忍不住會生氣。

活到快三十歲,女伴交往了一個又一個,交女朋友卻是頭一遭。先前孟子驍特鄙視地說他初戀太遲他還礙著臉皮死不承認,現在,以往的經驗在這小女人面前全部作廢,他還真希望那個所謂初戀從幼兒園開始的家伙能教他兩招。

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突來的開門聲把唐頌嚇了一跳,他立即裝出一副只是恰好路過的表情,沉聲說道:「干嗎王嫂說等會兒就送來。」

沈略只敢盯著自己的腳尖,把手攤到他的面前,小聲說:「你你的電話。」

唐頌望著在她掌心嗡嗡震動的手機,半晌才拿起。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他的眼神不自覺地一凜,本打算掛斷,最後想了想,還是走到走廊盡頭接了起來。

他回屋時,她正站在露台上打算收拾碗筷。因為長發總是滑下,她下意識地往後甩了甩頭,如瀑的黑發在空中劃開一道優美的弧線,和煦的晨光下漾著淡淡的金色流光。

唐頌微怔,等她重新彎下腰時他才走了過去,說道:「放那兒吧,王嫂會收拾的。」

女孩的手指停了停並未抬頭,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恍然發現剛才的導火線那只碗已經空了。

他綳緊的下頜松緩下來,把她拉到卧室按坐在床上,然後說道:「乖乖的好好養傷,我可能得去外地幾天。」

他得先去處理一些事情,占據她的心不能急於一時,他目前所能做的只是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沈略本來還緊張著,聽他這么一說,心里霍然一松。她坐在床畔,看他急匆匆地在卧室里忙碌著,似乎是臨時決定的樣子。

唐頌脫掉身上的休閑t恤,又在衣櫃里挑了件比較正式的襯衫,一邊扣著紐扣一邊抬頭交代道:「馬上就要開學了,如果還不太舒服就請幾天假,報到的時候安卓會送你過去。」

說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取出里面的紅色錄取通知書。

沈略的臉霎時變得蒼白,那紅色的卡片仿佛觸動了她最敏感的痛覺神經,從手腕一直疼到胸腔,疼得五臟六腑都跟著抽搐。她定定地凝望著那幾個金色大字,不語不聲。

這讓唐頌心里肝火大冒,然而,想到剛剛在走廊上辛辛苦苦對自己的告誡,又硬生生給忍住了。他笑,一副雲淡風輕的民主樣,「不想去也好,反正以後也不指望你用學歷去打拼什么,咱在家呆著吧,喝喝茶,看看景兒,也倍兒滋潤。」說罷,他捻起引發這一系列風暴的那張紙就要撕掉。

沈略愕然,趕緊撲過去搶,倉促間被地毯絆了下跌在他懷里。

「別撕」她拽住他的胳膊懇求地看著他,不得不向他屈服。

到了現在,她想自嘲都笑不出一聲,明明是他違背她的意志,到頭來還得她求他繼續違背下去。明明這張紙曾讓她生無可戀絕望透文學隨筆之類的,倒不像是那個男人會看的書。

後來不經意地問過王嫂,才知道是先前的屋主留下的。王嫂說唐頌很少在別墅住,一年到頭來不到幾次,當初別墅裝修的時候,閣樓因為用不著也就沒怎么動,他興許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處地方,平時他們幾個會堆放些雜物什么的。

王嫂看她經常往閣樓上跑,把存放在那里的雜物收拾了下,給窗台上又添了幾盆吊蘭和綠蘿,晴好之時,陽光被彩繪玻璃濾成繽紛的五顏六色,映著那幾盆綠植,生趣盎然。即便是像今天這樣的雨天,看著雨水從屋檐滴答滴答落下,洗過窗台上伸展的碧油油綠葉,也別有一番滋味。

沈略輕輕擱下手中的書,出神地凝望著窗外細密的雨絲。遠處便是有名的西山,此刻氤氳在朦朦朧朧的水霧中,呈現出一脈一脈或深或淺的青灰色,宛如一幅雋秀的水墨畫。

時間在這山林雨霧中仿佛也刻意放緩了步伐,日子像是一涓細流,平靜而沉實。而十幾天前她的舍命掙脫,現在想想,彷如隔世。

躲過,逃過,想過,傷過,怨過,怒過,沉默過,瘋狂過最終,也只剩得過且過。

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以最決絕的方式最慘烈的姿態被迫與以往做了了斷,涅槃卻未重生。如今的她,陌生到連自己都不認識。如果她還是完整的人,可為什么失去了對生活的留戀如若她是行屍走肉,面對他無賴而霸道的逗弄,本該死去的心為何卻惶然亂跳

這不是一個苟且偷生的人該有的情緒。

她凄惶地扯了抹笑,收回目光,視線重新定格在桌上攤開的那本書上。其實這一下午,她統共沒翻幾頁,思緒來來回回,只在那句不知被誰標了著重記號的文字上徘徊。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

書中的女子對愛情抱有美好的憧憬,可又現實而絕望得令人心疼。那么她自己呢

她現在被人收藏著豢養著,免驚免苦,牢籠可依與女子的憧憬何其相似,然而,同樣的情境,卻讓她的心為之受累,只因這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