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師奸徒詐(1 / 2)

東風傳奇 花間浪子 4913 字 2021-01-03

下了桐柏山,午牌時光,來到桐柏縣,在城門口打了個尖,就繼續上路。他騎的是一匹紫紅馬,還是他上崆峒山去的那一匹,本是許家庄千中挑一的名駒,許鐵棠為了酬謝谷飛雲不憚千里,遠上崆峒,在他臨行時就把這匹馬送給了他。

谷飛雲很愛這匹馬,還替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紫駒」。紫駒縱然不能日行八百,夜行一千,但也可以算是一匹健行的良駒,在大路上,它不須谷飛雲控韁疾馳,路上一般的馬匹,都被它一一超越過去。這可並不是谷飛雲有心超越他們,而是極自然的本能,同樣只是不徐不疾的走著,紫駒就比其他牲口要快。

現在紫駒又在不徐不疾的情況下,越過原先在前面的一匹黃驃馬了。這匹黃馬毛色光亮,連頸上的銅鈴,都金光閃閃,金蹬雕鞍,備極華麗。馬上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身穿紫紅夾衫,生得臉型瘦削,目如鷹隼,鞍上掛著一柄長劍,極為顧盼自豪。這匹馬的後面,還跟著兩匹馬,馬上是兩個身穿蘭布勁裝的壯漢,像是前面馬上紫衣青年的隨從。

就在谷飛雲馬匹超過黃馬一個馬頭的時候,紫衣青年忽然回頭橫了谷飛雲一眼,冷哼道:「不長眼睛的東西。」雙腿一夾馬腹,催馬朝前馳出,同時揮手一鞭,朝谷飛雲的紫駒頭上抽來。

谷飛雲聽到紫衣青年的冷笑,陡見一支鞭影朝自己馬頭揮來,心想:「這人怎么如此蠻不講理,大概因自己馬匹超過他的馬匹,就用鞭子抽自己的馬頭。」心念方動,左手中指業已迎著鞭影朝彈出。

一縷指風,無形無聲的激射出去,看不見,也聽不到,但紫衣青年揮出的鞭子卻有了反應,鞭頭呼的一聲,反彈過去,緊接著「啪」的一聲,抽在他自己的馬頸上。黃驃馬痛的發出希聿聿一聲長鳴,人立而起,把紫衣青年掀得從鞍上摔了下來,背脊落地,跌了個「元寶翹」。但他身手還算不弱,背脊落地,立即雙腳腳跟用勁,上身一挺,站了起來。

後面兩匹的藍衣壯漢眼看紫衣青年被牲口掀翻,跌墮下馬,慌忙躍下馬鞍,異口同聲的道:「公子沒事吧?」

紫衣青年道:「沒事。」忽然手中馬鞭朝前一指,喝道:「截住那小子,別讓他跑了。」

兩個壯漢抬頭看了谷飛雲一眼,登時像箭一般咻的一聲竄到了谷飛雲的馬前,喝道:「小子,別跑。」

谷飛雲坐在馬上,微笑的問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左首一個已經一手攏住了馬頭,喝道:「你下來。」

谷飛雲瀟灑的翻身下馬,朝左首漢子道:「好,是你叫我下來的,現在我把牲口交給你了,你好好給我看著。」左首漢子一手攏著馬頭,沒有出聲。

其實谷飛雲翻身下馬之時,早已腳尖輕輕一蹴,飛起一粒石子,打中他的穴道,轉身朝右首一個漢子問道:「朋友,你說吧,叫我下馬,到底有什么事?」

紫衣青年冷哼一聲道:「沒什么,大爺只在你小子身上抽上幾鞭而已。」

「果然是仗勢欺人的紈褲子弟。」谷飛雲點著頭道:「你不妨抽抽看?」

「抽就抽,大爺還會和你客氣?」紫衣青年話聲出口,右臂揚處,刷的一鞭朝谷飛雲肩頭抽來。谷飛雲根本沒有理他,只是肩頭輕輕一側,鞭勢就落了空。

紫衣青年豈肯甘休,刷刷刷,一支皮鞭揮舞如飛,一連抽出了八九鞭之多,沒頭沒腦的朝谷飛雲抽來。這一陣亂抽,鞭勢凌厲,倒也出之名師所授,但對谷飛雲的「劍遁身法」,卻絲毫不起作用。只聽鞭聲呼呼,似乎記記都可以抽中,卻偏偏都只有毫厘之差,擦身而過,連谷飛雲的衣角都沾不上。

谷飛雲懶得和這種紈褲子弟糾纏,自然也要給他一個教訓,等到對方第九鞭抽來之際,右掌迎著朝前推出。這一掌推出無聲無形,但一股內勁迎著抽來的鞭勢,頓時把鞭反彈回去,拍的一聲,抽到紫衣青年右首肩背之上,雖然沒有抽破肩頭衣衫,皮破血流,但也痛得他口中發出一聲驚啊。

谷飛雲冷冷一笑道:「原來你只會仗勢欺人,連一鞭也受不起,以後給我收斂些,別這樣跋扈了。」說完,正待上馬。

紫衣青年氣得臉色煞白,嗆當一聲,抽出劍來,劍尖一指,厲聲喝道:「上,把這小子給我砍了。」他兩個隨從壯漢,一個替谷飛雲攏著馬頭,一個呆呆的站在他同伴的邊上,根本沒理會他說的話。

紫衣青年怒聲喝道:「你們耳邊聾了嗎?我要你們上,你們聽見了沒有?」兩個壯漢依然沒有作聲。

谷飛雲輕笑道:「你難道沒看見,你的兩個跟班,一個替大爺我拉著牲口,一個是我叫他休息的,你有本領,只管使出來,吆喝個什么勁?」

紫衣青年被激得目射凶光,厲喝一聲:「你找死。」身形直欺而上,抬腕一劍,朝谷飛雲當胸刺來。

谷飛雲身子一動不動,微曬道:「你也懂得使劍?」直等長劍快要刺到胸口衣衫,才抬起左手用三個指頭輕輕一撮,就撮住了劍尖,再輕輕一抖,但聽「啪」的一聲,紫衣青年一柄精鋼長劍,竟然齊柄折斷,紫衣青年急刺而來的劍,一時收勢不住,朝前沖上一步。

谷飛雲右手疾發,「啪」的一個耳光,摑在他臉頰上。喝道:「滾,憑你這手三腳貓,再練上二十年也不配和大爺動手。」這一記耳光,打得紫衣青年一個人順著谷飛雲的掌勢,朝右跌撞出去了三四步之多,才算站住,依然眼冒金星,感到天旋地轉,站著不敢稍動。谷飛雲再也不理他,飛身上馬,一抖繩索,朝大路上馳去。

來至馮家庄,已是日薄西山的傍晚時光,這里只有一條直街,十數家店肆,卻找不到一家客店。谷飛雲心里暗暗焦急,就牽著牲口,在一家餅店門口,問道:「店家,在下想請問一聲,這鎮上可有住宿的客店嗎?」

餅店的一名伙計道:「咱們這里沒有客店,但過路的客官如果錯過宿頭,可以到馮家庄院借宿,馮庄主為人四海,一向好客,客官到了馮家庄院就知道了。」

谷飛雲道:「這里不是馮家庄嗎?」

「這里是馮家庄,但馮家庄有上千戶人家……」那伙計用手指指北首,接著道:「馮家庄院,從這里去,還有半里光景,客官到了那里,就可以看到字了。」

谷飛雲說了聲:「多謝。」就跨上馬鞍,依照伙計說的方向找去。不過半里光景,就看到一座巍峨庄院,矗立在一片修篁之間,等到走近,庄院大門上果然用清水磚雕刻著「馮家庄院」四個大字。

谷飛雲還未下馬,就有一名青衣庄丁迎了上來,一手攏住馬頭,躬著身陪笑道:「公子快請里面待茶,牲口交給小的就好。」

谷飛雲隨手就把韁繩交給了他,這時另一個身穿青衣的庄丁立即趨了上來,躬躬身,抬手肅客道:「公子請。」

谷飛雲心中暗道:「看來這位馮庄主,果然好客,手下庄丁,對客人禮數如此周到。」心中想著,就舉步跟著庄丁往里行去。

那庄丁側身引路,由大門而二門,而大天井,登上石階,就在大廳門口站定下來,抬手躬身道:「公子請進。」

谷飛雲現在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對了,因為自己只是前來借宿的,自己尚未向管家說明來意,就被一路請了進來。何況馮庄主縱然好客,但不會事先就知道自己前來借宿,就在大廳等著自己。莫非有什么誤會不成?但自己已經到了門口,就不能不進去了,這就大大方方的舉步跨了進去。

大廳上早巳燈火輝煌,照耀如同白晝。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老者,身穿團花香灰色夾袍,國字臉,濃眉略帶花白,嘴上蓄著兩撇八字胡子,頗有威儀,腰干挺得筆直,掌心還盤著兩枚鐵膽,笑聲爽朗,一看就知是一位久歷風塵的老江湖。他,敢情就是庄主馮鎮遠了。

客人有三位,一個是頭戴瓜皮帽,身穿藍布袍,商賈人模樣的中年漢子。一個是面貌清癯,身穿天青綢袍的老者,看去已有六十出頭,頦下一部垂胸黑髯,沒有一根花白。第三個谷飛雲認識,正是在老爺嶺許家庄見過的析城山神拳裴通。

谷飛雲堪堪跨進大廳,主人馮鎮遠已經滿臉堆笑的站了起來,雙手抱拳,迎著歡然笑道:「歡迎、歡迎,馮某因幾位老友在這里閑聊,致失遠迎……」說到這里回頭朝三位客人抬抬手道:「馮某先給公子引見……」他首先指著清癯老者道:「這位是形意門的謝東山謝掌門人。」

接著下來指著那個商賈人模樣的中年漢子道:「這位是武當派的歸存仁歸二先生。」接著又指向神拳裴通,正待開口。

裴通已經含笑道:「鎮遠兄不用介紹了,我們早就認識了。」

馮鎮遠哦了一聲,呵呵笑道:「這位……」他剛說了兩個字,只見一名庄丁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朝馮鎮遠躬躬身,結結巴巴的道:「啟稟庄主,羊角真人和項公子來了,方才……方才那位……不是的……」

馮鎮遠不禁為之一怔,但瞬息平復,臉上又浮起了笑容,揮了下手道:「快請。」

就在此時,只見另一名庄丁已引著一個瘦道人和一個紫衣青年來至大廳門口,高聲叫道:「羊真人和項公子到。」

馮鎮遠慌忙迎了出去,連連拱手道:「羊真人蒞臨,兄弟有失迎迓,還望多多恕罪。」

谷飛雲抬目望去,這位羊角真人,看去只像十二三歲的童子,生得又矮又小,一張瘦削臉頰上,滿布著直條皺紋。如論年紀少說已有六十以上,疏朗朗的黃眉,配著一對鼠目,頦下留著一把黃蒼蒼的山羊胡子,頭上也只有一層稀疏的黃發,結了一個道椎,手執一柄拂塵,身上穿一件胸前綉有太極圖的藍布道袍,倒也有些飄然欲仙的模樣。他身後一人,赫然就是方才路上遇的紫衣青年。

谷飛雲暗暗攢了下眉,心想:「這倒叫做冤家路窄。」

這時只聽羊角真人呵呵一笑,朝馮鎮遠稽首道:「貧道已有多年未曾造府,馮庄主依然豐采如昔,多福多壽,善哉善哉。」一面回頭朝身後一指,說道:「這就是小徒項中英,西峰山庄項庄主的二公子。」接著吩咐道:「中英,還不上去見過馮庄主?」

紫衣青年依言朝馮鎮遠作了個長揖,說道:「小侄項中英見過馮伯父。」

馮鎮遠目光打量著項中英,一面連連抬手道:「羊真人、項少俠請坐。」

羊角道人一眼看到謝東山、歸二先生兩人,連忙陪著笑稽首道:「原來謝掌門人、歸二先生也在這里,真是巧極了,二位都是武林中的福人。」

謝東山、歸二先生也還了一禮,口中說著:「不敢。」

馮鎮遠指著神拳裴通,笑道:「這位是析城山神拳裴通裴老哥。」

羊角道人哦了一聲,稽首道:「裴大俠的大名,貧道慕名已久,今晚真是幸會。」

裴通還禮道:「道長好說。」

羊角道人目光移到谷飛雲的身上,問道:「這位小施主如何稱呼?」

馮鎮遠望望谷飛雲,先前還以為他就是項中英,如今項中英來了,這個青年究竟是什么人?他也不知道了?谷飛雲抱抱拳道:「馮庄主,在下谷飛雲,只是路經貴庄,錯過宿頭,借宿來的,在下告辭。」正待舉步朝外行去。

馮鎮遠忙道:「谷少俠請留步。」

只聽項中英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這兩句話,幾乎是同時出口的。

馮鎮遠聽得不期一怔,回頭道:「項少俠認識這位谷少俠嗎?」

項中英已轉過身去,朝羊角道人道:「師父,這小子就是在路上以石子打穴,制住項勇、項發,折斷弟子長劍的狂妄小子。」

「這倒真是巧得很。」羊角道人深沉一笑,鼠目溜過在場諸人,問道:「不知在座的各位道長之中,可有人認識這位少施主的嗎?」這人果然是個老奸巨滑。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正是為了不願意開罪馮鎮遠的朋友。

神拳裴通抱抱拳道:「兄弟和這位谷少俠,曾在陝南有過數面之雅,如果和項少俠有什么誤會的話,江湖同道,總是以和為貴,何況雙方又是都在這里作客,所以兄弟希望兩位少俠給這里的主人一個面子,能和解是最好不過的事。」他這番話,也是老江湖才能說得出來。

第一點,表明他和谷飛雲雖然認識,但並無深交。第二點,把事情推向主人。第三點是能和解最好,不能和解也與他無關。這幾句話,真是說得技巧極了。馮鎮遠身為主人,正待開口。項中英這回有師父撐腰,更不把谷飛雲放在眼里,聞言冷笑一聲,搶著道:「這姓谷的小子在路上狂妄發橫,就算是一場誤會吧,但在下趕到馮家庄門口,才知道有人冒充在下,先來到庄上,諸位前輩請說,這小子如此行徑,還能說是誤會嗎?」

谷飛雲被他說得氣紅了臉,不覺雙目精光暴射,大喝一聲:「住口。」他氣怒之下,這兩個字喝的內力迸發,聽到項中英的耳中,宛如春雷驟發,震得他耳鼓嗡嗡作響,半晌聽不見聲音。

谷飛雲接著向大家抱拳道:「在下和姓項的並不認識,也並無過節,下午在途中所引起的爭執,本來是一場誤會,但項中英說的並非事實,在下實有向大家說明白的必要……」

當下就把自己無意中超過他一個馬頭,項中英如何揮鞭抽來,一直說到自己如何錯過宿頭,承鎮上店家指點,前來馮家庄院借宿,被庄丁引來大廳,詳細說了出來,一面接著道:「諸位武林前輩,在下幾時說過姓項?冒充他項中英了?」

項中英冷笑道:「家師是替我向馮庄主提親來的,你在途中阻撓我到馮家庄來,自己卻搶先趕了來,分明是想冒充我項某人,來這里招親了……」

谷飛雲微曬道:「你不但是個紈褲弟子,簡直是信口雌黃的無賴,你把我姓谷的看作何等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