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華山之變(1 / 2)

東風傳奇 花間浪子 5475 字 2021-01-03

兩人退出房去,谷飛雲起身閂上房門,脫下長衫,一口吹熄燈火,就在床上盤膝坐定,運起功來。谷飛雲自從在桐柏山望仙觀練成「太清心法」,每天晚上都是坐著練功,從不躺下睡覺,現在練成了「紫氣神功」,自然更上層樓,一經跌坐,就能進入渾然忘我之境。

時間漸漸接近二更,突然,南首窗下,響起極輕的彈指之聲。谷飛雲緩緩睜開眼,只聽窗外有人輕聲叫道:「谷飛雲,你出來。」

谷飛雲迅速跨下床,披上長衫,一手拿起長劍,輕輕開啟房門,走出長廊,瞥見南首牆頭似有人影一閃而沒,這就長身掠起,一下縱身飛上牆頭,凝目看去,果見一條人影已在十數丈外,凌空飛躍,朝西掠去,也就施展輕功,一路跟蹤下去。

不過一會工夫,就已飛出下院圍牆,那人影依然一路飛掠,去勢極快,以目前谷飛雲的輕功來說,要想追上他也並非難事,但為了要看看此人把自己引出來究竟有何目的?是以只使出五六成功力,和對方保持了十來丈距離,一直跟在那人身後,並沒有迫近上去。

現在一前一後兩條人影穿出松林,前面那條人影依然沒有稍停,循著一條山徑奔掠如飛。谷飛雲也不即不離的跟了下去,依然和他保持了十來丈的距離。

片刻工夫,已來到一處荒僻山坳間,前面那條人影奔到一棵大樹下,忽然剎住身,轉過身來,這自然是要在這里和谷飛雲見面了。谷飛雲和他只差了十來丈距離,自然來得很快,就在那人轉過身來之際,也已到了他面前,停住身形。

那人朝谷飛雲笑了笑道:「少俠想不到會是貧道吧?」原來他正是華山七真的長真子。

黑夜之中,谷飛雲目若明星,含笑道:「在下早已看到是道兄了。」

長真子微微一怔,又道:「那么谷少俠可知貧道約你到這里來,是什么事呢?」

谷飛雲看著他,問道:「在下正想請教?」

長真子被他看得微感不安,勉強笑道:「貧道不是說過,有機會想見識見識谷少俠的身手,此處即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會來,正好讓貧道開開眼界。」

谷飛雲笑道:「原來道兄還一直記著三弟那句話,其實……」

長真子不待他說下去,連忙搖手,笑道:「貧道和谷少俠一見如故,才約谷少俠出來的,谷少俠不用再推辭了,貧道只是為了開開眼界而已。」他不待谷飛雲開口,舉了舉手中鐵扇,又道:「谷少俠長劍不是帶來了嗎,貧道想以手中鐵扇討教幾招,我們只是友誼賽,大家點到為止,谷少俠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谷飛雲看他說的坦誠,自是不好再推辭了,這就爽朗地道:「道兄既然一定要在下獻丑,在下只有奉陪了。」

長真子輕笑道:「多謝谷少俠,那就請亮劍吧。」他雖已四十出頭,但皮膚白皙,身材較瘦,看去依然英俊瀟灑,尤其打開折扇,輕輕扇著,這份模樣倒有幾分像王孫公子一般。

谷飛雲看得心頭突然一動,他和束無忌動過幾次手,還有張少軒、秦劍秋在和人動手之前,不是也和他一樣,使人有一種灑脫悠閑之感?他莫非?長真子看他望著自己出神,心頭也不期暗暗一跳,眨動目光,輕聲叫道:「谷少俠,你怎么還不亮劍呢?」

谷飛雲緩緩抽出長劍,抱胸而立,抬目笑道:「道兄請賜教了。」

長真子折扇隨手劃起,左足倏地跨上,口中說道:「貧道有僭了。」一道半月形的扇光直劃過來,身形輕輕一閃,忽然閃到了谷飛雲右首,手腕一翻,迅速帶轉扇勢,變成了橫掃,內勁嘶然,從扇面涌出。

谷飛雲在他欺到右首之時,身子跟著斜轉過去,直豎的長劍用劍脊朝他橫掃而來的扇面上壓下。這一招並無招式,只因自己此劍削鐵如泥,怕削毀了對方的扇子,才改用劍脊的。哪知人影一閃,長真子忽然不見,不,一縷勁風朝自己身後右肩射來。

谷飛雲心頭一怔,急忙施展「劍遁身法」身形輕旋,避敵還擊,刷的一劍斜劃出去,這旋過身去,劍光也正好朝長真子追擊過去。長真子肩頭輕輕一擺,就讓過劍勢,鐵扇早已收攏乘勢點了過去。谷飛雲看他施展的身法,果然和束無忌一般無二,心中更加明白過來。

老實說,方才還未交手之際,長真子折扇輕搖的神態,早已使谷飛雲生了疑,所以一直沒有展露自己所學,只是隨手肆應,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么花樣?

長真子展開身法,谷飛雲也展開了身法,這一來,兩人身形交互閃動游走,兩件兵刃卻成了互相追逐的點綴品,好像只是虛相指點,根本誰也攻不到誰?長真子心頭暗暗稱奇,忖道:「師父「靈飛步法」乃是師門獨一無二的身法,谷飛雲使的又是什么身法呢?居然和師門絕技異曲同工,難分上下?」

谷飛雲那天和束無忌交手,時間不多,只看到他幾個動作,今晚和長真子交手,是存心要看看他有何伎倆?何況當日和束無忌交手之時,和今晚的谷飛雲,在武學造詣上已有不可同日而語。

今晚他和長真子交手,等於是貓戲老鼠,毫不費力就能應付裕如,所以有時間默默的看清楚長真子每一個動作,心頭卻也暗暗驚異:「通天教門下光是這一套身法,用來對付各大門派的高手,就可立於不敗的地位了。」

不過盞茶工夫,兩人已經交手了五十幾個回台了。不,其實不過是你使出的一招落了空,而我使出的一招也同樣落了空,沒有一個回合真正的交過手。兩條人影交織之中,響起長真子的聲音:「谷少俠請住手。」

谷飛雲立即站停下來,含笑道:「道兄身法精妙,今晚開眼界的該是在下才對。」

長真子目光如星,搖搖頭,笑道:「我們一見如故,谷少俠怎么又和貧道客氣起來了呢?」他不待谷飛雲開口,接著又道:「方才這一場,只是互相施展特殊身法,沒有真正交手,現在貧道想和谷少俠約定,雙方不准施展特殊身法,再較量一場,不知谷少俠意下如何呢?」

谷飛雲心中暗道:「不知他又要使什么花樣了?」一面含笑地道:「道兄既然說出來了,在下也只好奉陪了。」

「謝謝你。」長真子笑了笑,又道:「不過貧道要換一件兵器了。」他把鐵骨折扇往腰間一插,回身走到大樹根旁,俯身拾起一柄長劍,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朝谷飛雲走來,說道:「貧道要使劍了,但仍是點到為止。」

谷飛雲登時想到這位長真子,不知是不是他本人?因為他外號鐵扇子,應該擅長使扇,如今卻舍扇使劍,這就證明了一件事,他使劍較使扇更有把握,如果以此推測,那么他就不是真的長真子了。長真子看他又望著自己怔怔出神,不覺微微垂下了頭,一面輕聲叫道:「谷少俠,你怎么了?」

谷飛雲口中「哦」了一聲,歉然道:「沒……沒什么?」

長真子目光中流露出異樣神采,微笑道:「谷少俠是不是想起了意中人?」

谷飛雲道:「道兄說笑了。」

「那為什么谷少俠突然之間想出了神?」長真子目光斜睨,笑了笑,又道:「我們不談這些,開始吧。」

谷飛雲點點頭道:「好,開始,就請道兄先發招了。」

長真子長劍一領,口中喝了聲:「谷少俠請。」劍光飛閃,人隨劍走,一下直欺而上,一片寒芒迎面飛灑而來。雖然只是第一劍,但他在劍招上的功力,果然要比鐵扇要強得多了。

谷飛雲存心要看他今晚約自己出來,到底有什么預謀,自然不肯顯露自己的武功,看他揮劍攻來,也隨手揮起長劍和他搶攻,只是並未使出什么劍法來。

以他目前的功力,縱然沒有使出什么招式,依然可以隨意施為,化解對方的招式,有時也發劍還擊,只是在運劍之時,也只用上了四五成力道,這樣,正好和長真子打得旗鼓相當,互有攻守,有時也會被長真子劍勢逼退,有時也把長真子逼得後退不迭。

如果有人觀戰的話,定會被兩人的劍光人影,看得目不暇接,認為兩人棋逢敵手,相持不下,一時很難分得出高下來。轉眼工夫,兩人又已打了三十幾招,不聞一點兵刃交接之聲!這才是高手比劍,進退攻拒,劍不相交,其實這是谷飛雲盡是避免和對方兵刃接觸,為的是不願削斷對方長劍而已。

長真子這套劍法,分明已不是華山派的劍法了,快捷輕靈之中,含蘊了濃重的殺氣,幾乎每一招都是狠辣無比的殺著,但都被谷飛雲輕易化解開去,只是劍招雖被化解,要想求勝也並不容易。

長真子心中暗暗忖道:「方才雙方施展身法,他並不比自己高明,現在自己和他已經打出五十招,自己雖然看不出他的劍法路數,但也不見得強過自己多少,何以本教要把他列為頭號敵人呢?」心中想著,飛快的擊出三劍,果然又把谷飛運逼退了兩步,在這一瞬間,他忽然往後縱出三步,口中叫道:「谷少俠請住手。」

谷飛雲依言住手,站在原地,含笑問道:「道兄可是不想比了?」

長真子輕笑道:「因為……」就在長真子倒縱出去之際,從大樹上突然疾如飛鳥瀉落兩道人影,這兩人一左一右相距足有一丈光景。同時,正有一張巨網,快速的朝谷飛雲當頭罩落。

原來這兩人是兩名青袍道人,雙手各持著巨網的一頭,巨網罩落,兩人手中握著的繩子也立時收緊。谷飛雲依然站在原處,好像來不及躲閃,一下就被巨網網個正著。他藝高人膽大,本來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揮劍斬斷巨網的,但他沒有這么做,就是要看看長真子如何處置自己?不,也正好趁機探探長真子的口風。直到此時,他才大聲道:「道兄,你這是做什么?」

長真子笑吟吟的走了過來,說道:「貧道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要請谷少俠多多的原諒。」

谷飛雲全身已被柔韌的巨網困住了,但他依然屹立不動,問道:「道兄奉命行事,究竟是奉誰的命令?以在下想來,決不會是華山派掌門道長的。」

長真子一直看著他,微微搖頭,嘆息一聲道:「你不用多問,總之,你出道江湖不久,就不應該多管閑事的。」

谷飛雲故意一怔,矍然道:「在下懂了,道兄原來是通天教的人。唉,在下還以為和道兄真的一見如故,想不到……」

「想不到被我騙了?」長真子臉有痛苦之色,搶著又道:「我……我沒有騙你,我們本來可以做好朋友的,只可惜你壞了本教在少林、武當的兩處大事,本教非把你緝拿回去不可,我……我……真的無能為力……」說話之時,他雙目中竟然起了一陣霧水。這一情形,應該可以相信他說的不是假話了。

谷飛雲笑了笑,道:「好,在下相信道兄就是了。」

長真子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臉上忽然有了堅毅之色,目光朝左右兩名青袍道人看了一眼,突然長劍疾揮,一下從兩人咽喉劃過,出劍快得如同閃電一般,兩個青袍道人連哼也沒有哼出聲,往後就倒。這下連谷飛雲想要阻止都來不及,不由驚地道:「道兄,你這又是做什么?」

長真子已經俯下身去,低聲道:「待我解開繩結,放你出來。」

谷飛雲大笑道:「哈哈,道兄真以為區區一張網困得住在下嗎?」

長真子急道:「這是人發、鋼絲和桐油浸的麻繩混合結成的,你……」

谷飛雲道:「道兄不信,且請退後三尺。」

長真子還沒有解開繩結,聞言不信的直起身來,望著谷飛雲道:「不信,你就試試,這繩網連最鋒利的刀劍也未必削得動它。」說著,果然後退了三步。

谷飛雲連劍也沒使,雙手突然向左右一張,紫氣神功立時暴漲,但聽一陣綳綳斷裂之聲,困住他周身的巨網,在這剎那間,已經寸寸斷落,谷飛雲臉含微笑,舉步跨出。

長真子失色道:「谷飛雲,原來你方才是故意深藏不露的,算我救錯了你。」

谷飛雲拱拱手道:「道兄出手相救之情,在下會永遠記在心里的,其實你這兩個手下,早已被在下制住穴道了,不殺他們也並不礙事。」

長真子冷冷地道:「好,你可以走了。」

谷飛雲關切地問道:「那么道兄呢?」

長真子道:「你不用管我。」

谷飛雲道:「在下猜想,你並不是長真子,如今殺了這兩個人,你已經不能回去了,不如……」

「不成。」長真子堅決地又道:「我非回去不可。」

谷飛雲一把握住長真子的臂膀,說道:「你應該知道……」

長真子急道:「你快放手。」他在一急之下,這句話竟然變成少女清脆的口音,而且聲音之中還帶著些顫抖。

谷飛雲不由得一怔,急忙放開手,望著他道:「你是姑娘?」

長真子點點頭,低下頭去,幽幽地道:「我叫辛七姑,是教主座下七弟子,今晚我雖然想救你,但卻是你自己破網而出,也可以說我並沒有救你,對嗎?」

谷飛雲道:「但姑娘總是為了救我才殺人的,姑娘蘭心惠質,不用我說也應該明白,自古以來,邪不勝正,我希望姑娘既有方才救我的勇氣,就應該更有勇氣棄邪歸正……」

「不用說了。」辛七姑眨眨眼睛,又說道:「少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不能背叛教主,第一,我是教主從小扶養長大的;第二,我和教主為敵,天下雖大,永無藏身之地。唉,谷少俠,你聽我一句話好不好?江湖險惡,於今為甚,你不可再和本教作對了,我……真替少俠擔心,在江湖行走,你不認識人家,毫無防備之心,但本教的人卻決不會放過你的,像今晚這樣的事還會不斷的發生,你縱然武功高強,也防不勝防……」

「謝謝你。」谷飛雲看了看她,又道:「姑娘不用替在下擔心,倒是姑娘……」

「不要緊。」辛七姑凄然一笑,又道:「今晚之事,我只要說被華山派的人識破了,教主最多也只是責怪我任務沒有完成罷了。」

說到這里,忽然舉起雙手,從頭頸以下緩緩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然後抽出木簪,放下一頭秀發,只見她略帶羞澀的道:「在我離去之前,讓你瞧瞧我的真面目,日後如果還有機緣見面?你或許可以認得出我來;二來,我走了以後,你可以拿這張面具去告訴華山派的人作為證物。」

她這一揭下面具,站在谷飛雲面前的竟然是一個十八九歲清麗絕俗的少女,這時飛紅著臉,螓首微垂,若不勝情。谷飛雲幾乎看得傻了,辛七姑被他看得更不好意思,嬌急的道:「你快拿去呀。」

谷飛雲從她手中接過面具,問道:「你真的要走?」

辛七姑眼中又有了霧水,點著頭,幽幽的道:「我非回去不可,谷少俠,我……很感激你,把我當作朋友,但……但你忘了今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