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少年中國(2 / 2)

「少年者,國之將來,人有老少,國亦有老少。」

「欲言國之老少,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惟保守也,故永舊;惟進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經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將來也,事事皆其所未經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乾坤;惟冒險也,故能興日月。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為者;惟喜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人固有之,國亦宜然。」

「潯陽江頭琵琶婦,當明月繞船,楓葉瑟瑟,衾寒於鐵,似夢非夢之時,追想洛陽塵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宮南內,白發宮娥,一燈如穗,三五對坐,談開元、天寶間遺事,譜《霓裳羽衣曲》。青門種瓜人,左對孺人,顧弄孺子,憶侯門似海珠履雜遝之盛事。周亞夫囚於詔獄,韓世忠終老洞庭,與三兩監守吏,或過訪之好事者,道當年短刀匹馬馳騁中原,席卷七國,血戰應天,一聲叱吒,天下震恐之豐功偉烈,初而拍案,繼而撫髀,終而攬鏡。嗚呼,面皴齒盡,白發盈把,頹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無心事,舍悲慘之外無天地,舍頹唐之外無日月,舍嘆息之外無音聲,舍待死之外無事業。美人豪傑且然,而況尋常碌碌者耶?生平親友,皆在墟墓;起居飲食,待命於人。今日且過,遑知他日?今年且過,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氣之事,未有甚於老大者。於此人也,而欲望以拏雲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挾山超海之意氣,能乎不能?」

「立乎今日以指疇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漢武,若何之雄傑;漢唐來之文學,若何之隆盛;洪武永樂間之武功,若何之烜赫。歷史家所鋪敘,詞章家所謳歌,何一非我少年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陳跡哉!」

「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文成之時原本由一個小宦官朗誦,待聽了幾句正德便搶了過來,高聲誦讀,越念越是激昂,過癮啊,早就想這樣指著這些大臣鼻子罵了,待念完最後一句,長出一口氣,感到胸中塊壘盡除,說不出的舒服,得意道:「諸位愛卿覺得此文如何?」

「此文慷慨激昂,文思如海,撲面而來,可比秦漢佳作。」王廷相首先言道,他與李夢陽、康海、王九思等人一直倡導「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復古之風,對這種文風自然稱道。

謝遷已經被此篇貶低老朽的文字氣的直哆嗦,李東陽捻須道:「文法對仗,循次漸進,讀此文如觀滄海,不知此文何名?」

「《少年中國說》。」丁壽答道。他將梁任公這篇文章稍加更改,去除近代和世界典故,不至露怯。

「《少年中國說》……」中國一詞漢時就已出現,弘治時大學士丘濬尤喜以中國代稱大明,因此名字不顯突兀。李東陽頷首道:「果然後生可畏。」

正德喜不自禁,「今日經筵不同往日,甚是有趣,楊廷和博學多聞,擢為詹事府詹事。」

楊廷和上前謝恩,由五品學士升為三品詹事,可說是平步青雲,清流中又得一砥柱,李東陽等樂觀其成。

正德又繼續道:「錦衣衛指揮僉事丁壽文采出眾,賜同進士出身。」

「陛下萬萬不可。」劉健攔阻道,「丁壽本為武職,賜予功名無有先例,於理不合。」

劉瑾細聲細氣的來了一句,「劉閣老,記得宣德年間兵部左侍郎張信由英國公保薦,轉職為錦衣衛指揮同知,尋升指揮使,難道其時文轉武職便有先例,於理相合么?」

那小子就是讀書人里的敗類,洪武三十二年堂堂解元,官居小司馬,恬然甘為三衛仗士,何顏之厚!劉健心中所想,話卻不能說出來,畢竟這規矩也是文官先壞的,一時吶吶無言。

此時的正德小皇帝一揮袖子,「就這么定了,誰若不服也作一篇少年說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