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島國滄桑(1 / 2)

屋內燈光昏暗,映得那個呆坐的和尚臉色更是枯黃。

見丁壽二人入內,那和尚斂衽整襟頓首道:「北條秀時拜謝二位大人救命之恩。」

「你也是倭人?」馬昊眉頭一皺,原以為是明人被倭寇脅迫,沒想到是他們自己狗咬狗。

丁壽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言,和顏悅色道:「他們為何擒你,有何緣由可一一道來。」

北條秀時長嘆一聲,將自身遭遇說了出來。

有道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這位沒娘的北條君的遭遇七拐八拐的和中國還真有點關系,北條秀時的祖上也是鼎鼎大名,日本鐮倉幕府將軍自三代以後實權盡歸幕府執權北條氏,所謂將軍和天皇,不過是北條家放在前面的橡皮圖章而已。

正當北條執權如日中天的時候,大海彼岸送來了一封國書,蒙古大汗忽必烈派遣使者黑的要日本學著高麗向蒙古「通問結好」,不然就「以至用兵」,日本國上下當時就懵了,自唐朝劉仁軌「白村江水戰」教會日本怎么做人後,日本以唐為師,遣唐使絡繹不絕,此後六百多年日本一向是以尚唐風、聆唐音、吟唐詩為榮,唐亡之後自有宋承,這個從哪兒冒出來的蒙古誰知道怎么回事。

日本和宋朝往來頻繁,關系堪稱鐵瓷,宋人筆記《清波雜志》記載:日本船飄泊宋境,遇到中國人就從船內的女性中「擇端麗者以薦寢,名度種」,為了改良品種也好,說是組團賣春也罷,親宋之心可見一斑,這不知從哪蹦出來的蠻夷讓日本和大宋斷交,改著跪舔他們,丫也配,滾蛋。

忽必烈可不是善男信女,蒙古國東征西討,戰無不勝,滅國無數,雖說南侵的時候崩了幾顆牙,還教人在釣魚城把「上帝之鞭」給撅了(四川哦,不是郭大俠守的襄陽),可不代表能受這蕞爾小國的氣,公元1271年,忽必烈稱大元皇帝,公元1274年,設征東行省,建造大艦九百艘,發兵四萬,跨海而來,日本聚兵十萬二千迎戰,結果大家都知道了,日軍血戰一日,損失慘重,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特么突然贏了,晚上的一場台風傾覆戰艦二百余艘,元軍最後輾轉返回陸地不過一萬三千余人,日本稱之為「文永之役」。

贏的人莫名其妙,輸的人更是窩心,忽必烈一邊忙著滅宋,一邊再度派遣使節讓日本臣服,北條家執權北條時宗表現得極為干脆,元朝使節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剁一雙,令各國守護征發六十五歲以下男子,動員僧兵,加強軍備,就等著和忽必烈再掰回腕子。

公元1279年,崖山之戰,宋朝十萬軍民蹈海赴死,中華大地第一次徹底淪入異族之手,日本商船過境貿易,乃知宋亡,「舉國茹素」(見宋末《鐵函心史》,我大清編纂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為這是明末人杜撰,再給紀大煙袋點個「贊」),既然騰出手來,忽必烈自然不會讓東洋鬼子好過,公元1281年,元軍兵分兩路,一路四萬大軍再度由朝鮮出發;另為了做長久計,又遣宋國降將范文虎(被金庸黑出翔的呂文德的女婿)率江南屯田兵十萬,兵出揚子江,浩浩盪盪向日本殺去。

兩路大軍本擬六月中旬匯合後發動總攻,怎奈日本興舉國之力到處修築石堤,元軍戰艦竟無登陸之處,同時日軍的海上敢死隊不斷發起決死攻擊,遲滯元軍行動,直到七月初,兩路大軍才兵合一處,就在准備發起總攻的時候,那場台風又來了,這次元軍損失更為慘重,十萬大軍十不存一,日本稱之為「弘安之役」。

夫大將者,知天時,曉進退,蒙古兩次因台風鎩羽,除了說明忽必烈無用人之明和統軍大將不知天時水文是個二逼外,也沒什么可吹噓的,可日本人那幫實心眼不這么想啊,於是台風就成了「神風」,日本諸島有天神庇佑,永不淪亡,中國既亡那華夏正朔便應在扶桑,日本人的島國心理就在這樣的自大中無限膨脹,以至於甲午之時,日本對滿清開戰打出的口號竟是「攘夷」。

仗打贏了,開心也開心過了,後續的才是麻煩事,蒙元地廣人稠,損失個十萬八萬的,權當吃了個蒼蠅,惡心一陣也就算了,可幕府為這兩場戰爭可是耗盡了家底,大量下級武士破產,無數農民淪為盜賊,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日本百姓耐磨又耐操,實在過不下去了削尖了棍子上山劫道去也就完了,絕不會干出蔓延全國的農民起義動搖國本,可要是上面的人不安分,幕府統治才算遇上了大麻煩。

前面說過了,日本毫不保留的親宋,所以南宋盛行的朱子理學在日本也是發揚光大,這種學說鼓吹「三綱五常」、「大義名分」,宣揚掌握王權的「王者」擊敗有實力的「霸者」乃是正義之舉,公元1321年,後醍醐天皇登位,這孩子打小就雄心萬丈,又深受朱子理學影響,一心恢復天皇權威,於是便暗中糾結朝中公卿,地方豪族及民間惡黨,策劃倒幕,可惜這位天皇眼高手低,事情還沒個影呢,就被幕府得到了消息,把他囚禁了起來,後醍醐天皇才能如何且不說,估計這位天皇長的應該不錯,他人生中幾次被囚禁,最後都是靠著男扮女裝逃了出來。

既然撕破臉了,後醍醐直接另立山頭,號召倒幕派進攻幕府,也是貴人相助,當世名將如楠木正成、新田義貞者都支持天皇,於是倒幕派幾經起伏,不斷以弱勝強,逐漸壯大,公元1333年,鐮倉陷落,幕府末代執權年僅三十一歲的北條高時燒毀官邸,帶領北條一族八百七十人集體自殺,許多世受北條恩典的武士也紛紛自殺殉主,歷經一百四十二年風雨的鐮倉幕府就此謝幕。

幕府權利重新歸於天皇,這時的後醍醐可謂意氣風發,他迫不及待的改元建武,實行他所謂的「建武新政」,其實朱子學說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論,統治者善加利用,還是有助於臣民洗腦的,可天皇自己也腦袋秀逗了深信不疑,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在朱子學的指導下,後醍醐天皇認為自己才是日本真正的統治者,公卿百官是其輔弼,而武士不過是公卿們豢養的看門狗而已,重文輕武有什么惡果,前有宋亡殷鑒,後有明亡之禍,結果可想而知。

大量對新政不滿的武士聚集在名門足利尊氏身邊,慫恿足利掃除惡政,再創武士掌權的時代。足利尊氏本就是野心勃勃,當年身為北條氏親信尚且舉兵倒幕,此時自然一拍即合,舉兵反亂。

叛軍一度聲勢浩大,奈何楠木正成等名將俱在,足利尊氏一敗再敗,最後敗兵僅剩兩千人,逃入備後,可惜只要建武新政仍在,足利永遠也不愁找不到炮灰,楠木正成的奏折不被天皇采納,京都公卿處處掣肘,回天乏力的楠木正成率領五百騎兵迎戰號稱五十萬的足利叛軍,最後在「湊川合戰」中伏刃自盡。

名將隕落,後醍醐天皇被囚,足利尊氏另立光明天皇,反正自打89代天皇起,日本的天皇就是在兩院統之間換著當,可惜後醍醐不甘心退位,再次扮成女人逃到吉野,自稱「南朝」,聲討叛逆,坐鎮京都的光明天皇也不甘示弱,自稱「京方」,兩邊互稱對方為偽朝,「一天兩帝南北京」的南北朝時代來臨。

南北二朝爭斗五十余年,打的天昏地暗,互相都有占上風的時候,政府處於無序狀態,倭寇也就多了起來,不斷騷擾中國沿海,而這時的中國已然變了天,淮右布衣起於草莽,將蒙古逐回草原,張士誠、陳友諒等並起梟雄被一一剪除,開國功臣看不順眼的也殺個干凈,依老朱的性子,自然容不得倭寇搗亂,於是派了使者到日本問罪,國書極其霸道,「詔書到日,如臣則奉表來庭,不臣則修兵自固,永安境土,以應天休,如必為寇盜,朕當命舟師,揚帆諸島,捕絕其徒,直抵其國,縛其王,豈不代天伐不仁者哉,惟王圖之。」

收到這封國書的是南朝,當時主政的是後醍醐天皇的十一子,征西大將軍懷良親王,這位也不是什么好脾氣,加上蒙古來襲後遺症,充滿了對中國來人的提防和鄙視,見了這份國書直接殺人拘使,鑒於蒙古人的前車之鑒,朱元璋決定再給小鬼子們個機會,派出使節趙秩持國書而往,這份國書用詞客氣了很多,問題是使節選的不好,偏偏姓趙,日本懷疑這個使臣是當初代元朝出使的趙良弼的後代,懷良親王直接喝令左右斬殺,趙秩廢了好大一陣口舌才解釋清楚自己不是趙良弼的後代,而且現而今中國大當家的已經換人了,是明朝不是蒙元,懷良親王才知道弄出了烏龍,同意回使入明獻馬和方物。

本來和和氣氣的這事也就算了,偏偏朱八八接待日本使臣的時候多嘴問了一句「爾國風俗如何」,自認華夏正統的日本使臣當場梗著脖子賦詩一首:

「國比中原國,人同上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