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北京一夜(一)(1 / 2)

東廠,大堂。

張永、谷大用等人抄手而立,面帶焦急之色。

劉瑾背對他們,站在上首,不斷用手指敲著椅背,「皇上還沒回來?」

「沒有。」張永沉聲回道。

「司禮監王岳他們知不知道?」丘聚擰著眉毛問道。

「目前還不知道,我讓人封了乾清宮,只說皇上已然安歇。」

「那就好,那就好。」臉上永遠帶笑的谷大用此時也笑不出來,「張公公,不是咱家埋怨,平日里又不要您多操心旁的事,只是護持皇上安全,別讓些別有用心的人親近,怎么還把人給弄丟了呢?」

張永抬了抬眼皮,「近來劉閣老和英國公都在勸阻皇上止於觀游,咱家也覺得他們說得有理,跟著勸了幾句,皇上這幾日不太願意讓我侍奉。」

「哎呦喂,我的張公公,那幾個人的話您當屁給放了不就完了,咱們做奴婢的還不就是變著法讓皇上高興……」

「好了,別說這些了,」劉瑾轉過身來,「可知皇上的去處?」

張永搖了搖頭,隨即又道:「不過有魏彬他們跟著,應該不會有閃失,只是……」

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了進來,稟告道:「幾位公公,宮里面眼線傳來消息,司禮監王岳去了仁壽宮。」

谷大用面色一變,「大晚上的王岳去太後那里做什么?」

「怕是那老狗已經嗅到了味道。」丘聚恨聲說道。

張永沒說話,只是抬頭看向劉瑾。

「來人。」劉瑾高聲道。

「督公有何事吩咐?」廊下白少川踏步而入。

「壽哥兒呢?今日該他當值。」見只有白少川一人,劉瑾有些意外。

白少川略一猶疑,回稟道:「四鐺頭午後出游,還未回來。」

丘聚一聲冷哼,見劉瑾不滿的眼神掃來,低頭不再出聲。

「十二顆領班全部出動,傳話石文義,錦衣衛九門大索,就是把京城內外翻過來,也要找到皇上。」

「九門已然落鎖,這時出城尋人,怕是動靜太大,掩藏不住了。」谷大用提醒道。

「皇上若是有了意外,難道就蓋得住了?」劉瑾冷笑,「你們幾個隨我進宮,咱家倒要看看,司禮監能弄出什么花樣來。」

石文義接了令不敢怠慢,一時間,錦衣衛緹騎四出,滿大街都是戴著尖帽的東廠番子和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剛把楊慎送回家,坐著馬車往家里飛奔的焦黃中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疑惑道:「這么大陣仗,難道有謀逆大案,怎地吏部一點風聲都沒漏?」

話一說完,卻沒有回應,扭頭看王朝儒在痴痴出神,焦黃中提高聲音道:「順卿,想什么呢?」

「啊?焦兄,」王朝儒回過神來,笑道:「沒想到北國還有此等佳麗,小弟魂牽夢縈,讓兄長見笑了。」

焦黃中笑著指著王朝儒道:「順卿,不是愚兄說你,你這玩法可不大對啊,今日出手便是三百兩,即便在蘇杭一帶,也能梳籠個清倌人了,怕會被鴇兒當成冤大頭,狠敲一筆啊。」

「兄長多心了,南京六朝金粉之地,小弟不還是安然無恙。」王朝儒很是自信。

焦黃中搖頭嘆道:「那你是不知北國燕姬的厲害。」

「請焦兄指教。」

「寄居都下的縉紳士子,常有購置京中女子以慰寂寥,但每購一姬,便有其家中姑姊姨妹蜂擁而至誘弄其夫,一旦受其蠱惑,便整日流連床笫之事,若不精髓竭盡,便是囊中如洗,則女子四散,再尋佳偶。」焦黃中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

「彼人不知自愛,也是咎由自取。」王朝儒不為焦黃中言語所動。

良言勸不住該死的鬼,反正花的不是自家銀子,焦黃中也懶得再勸,看在王朝立的面子上,又多說一句:「那個蘇三清高自矜,怕是沒那么容易上手。」

王朝儒折扇一合,胸有成竹,「小弟自有進身之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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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朱厚照跑出宜春院後門,順著巷子一路小跑,遠遠看到街口一隊兵丁跑過,做賊心虛的他自不敢向前,看旁邊一間小院掛著紅色燈籠,門扉上截吊起,其後隱約看紅裙閃動,他一頭就扎了進去。

門後是一紅裙女子,年不過花信,明眸皓齒,容顏娟好,見突然闖進人來也不慌亂,仿佛見了熟人,輕啟朱唇道:「公子您來了,請屋里坐。」

朱厚照點點頭,心有余悸地回頭看了看,走進了屋里,屋內空間不大,只有內外兩間,收拾的倒是干凈,堂屋內擺著幾個果盤蜜餞,都是尋常小吃,瞧著里面似是卧房,盤著半截火炕,鋪著一床藍布棉被。

屋外那女子見朱厚照進了屋子,便摘下了門外燈籠,輕輕將門扉掩上,卻不知剛合上門扉,心急火燎的丁二爺就一陣風地竄了過去。

女子輕移蓮步,隨著進屋,卻瞧見朱厚照端著茶壺嘴對嘴咕咚咕咚地灌著涼茶,不由驚呼:「公子爺,那茶涼了,奴家給您換壺熱的。」

朱厚照擺手示意不用,一口氣灌了半壺茶水,才把氣息喘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多謝這位姐姐了。」

「公子到這來是看得起奴家,談什么謝。」女子笑盈盈的坐在朱厚照身旁,口吐幽香問道:「公子貴姓?」

「我姓朱,姐姐呢?」女子身上香氣醺得朱厚照臉紅心跳。

女子啟齒輕笑:「奴家嘛,姓劉。」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嘮起家常,朱厚照家世簡單,爹死娘不親,留下偌大產業,兩個舅舅成天從自己家里往外捯飭東西,家里老管事欺負自己歲數小,還老拿辭職要挾自己,說得多了,這位爺都開始抹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