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最長一夜(三)(2 / 2)

幾名轎夫連連應聲,加快了腳步。

一陣急促的琴音突兀響起,有如金鼓齊鳴,人喊馬嘶。

「停轎。」轎中人突然道。

轎子落地,轎窗旁伺候的太監將戴義小心扶了出來。

另一個太監討好道:「干爹,不知哪的冒失鬼敢在您老面前聒噪,兒子去料理了他。」

戴義搖了搖頭,側耳傾聽。

琴音忽地由高轉低,漸趨平靜,零零落落。

扶著戴義的太監諂笑道:「想那人也不敢在干爹面前賣弄,咱們還是快快趕路要緊。」

戴義露出一絲苦笑,「垓下伏兵俱至,殺機重重,還往哪里去?」

「有……有埋伏?」小太監悚然大驚,張目四顧,「在哪兒?有多少人?」

「只此一人,便已盡夠。」戴義此時倒還笑得出來。

「干爹知道來人是誰?」

「能用瑤琴將一首琵琶大曲《十面埋伏》彈奏得如此動人肺腑,惹人遐思,天下間舍卻雷長音不做第二人想。」戴義面上全是贊賞之色。

「東廠二鐺頭!」他的干兒子們卻沒有戴義般的養氣功夫,個個面如土色。

「東廠有埋伏,我們怎么辦?」

「咱們的算計漏了,干爹您得拿個主意呀!」

戴義閉目凝思,張目道:「你們走吧。」

「往哪兒走啊?」幾個干兒子哭喪著臉道。

「哪里都行,就是別回宮里,王公公此局輸定了。」戴義沉聲道。

「干爹,您老同我們一起走啊。」戴義的干兒子倒還有幾分性情。

戴義搖頭,「我若要走,咱們一個都走不了。」

「干爹……」幾個義子跪下乞求。

「走吧,干爹這艘船沉了,沒必要再搭上你們。」戴義話語中透著蒼涼,循聲向琴音處而去。

幾個干兒子狠狠磕了幾個頭,起身四散。

一間小巷內,一身青衫的雷長音輕輕撥弄著膝上瑤琴。

「雷兄好雅興。」戴義笑容滿面,一如在延禧寺撫琴品茗般景象。

「長音謝過竹樓先生。」雷長音帶著幾分愧疚。

「雷兄琴音示警,給那幾個孩子一線生機,該是在下向雷兄道謝才是。」戴義笑道。

「謝先生沒有讓長音為難。」雷長音低首撫弄古琴,似不敢與戴義直視。

「琴音如魂,曲透人心。」戴義依然在笑,「適才琴音在金戈鐵馬之中透著二分無奈,三分不忍,在下如斯同感,豈能教雷兄難做。」

雷長音不語。

「雷兄也勿要自責,戴某與那幾個孩子絕不是你的對手,垂死掙扎,非我所為。」

雷長音不覺改了稱呼:「戴兄是在下的知音。」

戴義哈哈大笑,「能得雷長音引為知己,此生足矣。」

笑聲漸收,戴義道:「戴某還有不情之請,望雷兄應允。」

雷長音道:「戴兄請講。」

「今夜之後,戴某不知還有無機緣聆聽仙音,請雷兄為戴某試操一曲,未知可行?」戴義眼神中盡是期盼。

雷長音不答,十指挑勾抹按,一曲《猗蘭操》應手而出。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戴義抱膝而坐,合拍高歌,無思無慮,其樂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