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落窮途忠仆護主(1 / 2)

寬闊寂靜的官道上,一個灰衣人沿途疾奔。

官道兩側栽滿了用來遮蔽烈日和標記里程的楊柳槐樹,一名冷艷的白衣女子盤坐在一棵巨樹枝丫上,展看著一張張畫影圖形。

灰衣人行動雖速,仍未逃過女子的眼睛,她很快便從手中的畫像中找到了對應的人物:監察御史張禴親隨護衛——張鑒。

張鑒發足狂奔,突然間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劍光閃動,直刺而來。

張鑒反應不慢,貼地一滾,翻下官道,避開突如其來的劍勢,怒喝道:「什么人?」

一名膚白如雪,眉眼如畫的白衣女子立在官道中央,對他問話置之不理,漠然道:「去哪?見誰?」

「你管不著。」張鑒怒吼一聲,抽出背後寶劍,白光一閃,直奔女子胸前刺去。

白衣女子雙足一彈,縱身躍起,張鑒變招迅速,劍光借勢上撩,直取女子小腹。

女子身在空中,柳腰擺動,如蝴蝶般盤旋飛舞,躲開劍勢的同時,一腳將張鑒整個人都踢了出去。

張鑒被這一腳踢得七葷八素,非但長劍脫手,整個人平平飛出,重重地砸落在地,單手撐地,人還未再度躍起,便見一道劍影流星般激射到眼前。

張鑒只道必死,不想那一劍只射在了他的頸側,死里逃生的他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女子脫手飛劍後便靜止不動,靜靜凝視著張鑒,那雙冰冷如水的烏眸讓張鑒不敢與之對視,翻身躍起便向林內逃去。

見張鑒果如所願遠離官道,白衣女子冷漠如故,唯有嘴角輕輕勾抹,腳尖斜踢,長劍破土飛出,瀟灑利落地重又持劍在手,躡蹤隨後追去。

穿林繞樹,張鑒如喪家之犬般發足狂奔,那女子卻不疾不徐地隨在他三丈之後,既不緊逼,也不放松,張鑒知道女子要逼他到自行崩潰,方便她拷訊口供,若非身負大人密函,他早就回身拼命了。

正當張鑒悲憤交加,又憂又懼的時候,前面林中突然出現了一片空地,幾十匹駿馬拴在樹上,閑散地踢踏著馬蹄,另有一群人散坐在樹下休憩。

一見那群人身上官服,張鑒如見救星,急吼吼喊道:「軍爺救命,有歹人行凶。」

樹下的一干人忽地起身,各抽兵器,卻沒一個上前招呼,反團團圍住了居中的一個年輕人,神色戒備,如臨大敵。

突然出現的人群也讓白衣女子甚為意外,當下不再耽擱,秀足點地,整個人好似一縷清風般飄然而起,風未定,劍光已至張鑒後頸。

眼見張鑒將亡命劍下,突然他整個人似被一股無形大力牽扯,偌大身軀霎時凌空前撲,堪堪避過了這絕命一劍。

不想志在必得的一劍竟然失手,女子微覺詫異,斜首打量著這個從自己劍下救人的年輕人,二十出頭,長得還算清秀,略帶邪氣的笑容,配上一雙在自己渾身上下滾動個不停的桃花眼,瞧著便讓人生厭。

嗯,嬌容粉面,體似桃李,白衣如雪,冷若冰霜,有意思,丁壽同時也在觀察著眼前的女子,不過他的目光是標准的色狼看法,先在女子臉上轉了轉,又掃向白色勁裝包裹下的健美緊實的長腿,對被白綾扎束的楊柳蠻腰甚為滿意,最終在女子高聳的胸脯上來回睃個不停。

饒是這女子對萬事萬物漠不關心,此時也被丁壽火辣辣的目光瞅得局促不安,粉靨霞蒸。

覺察自己色相不雅,丁壽掩飾地干咳了一聲,對被方才用「吸字訣」抓到手邊的張鑒呵斥道:「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怎會是個強人!你這廝分明惡人先告狀,還不從實招來。」

我惡人先告狀?張鑒險些沒哭出來,剛才差點沒被這小娘皮一劍捅個透明窟窿,你沒看見嗎!

「官爺,小人是當朝御史張禴張大人身前親衛,奉命投遞公文,這女子不問青紅皂白攔路行凶,定是居心叵測的女賊,請您老明察。」能否逃過這一關全看眼前這些人了,張鑒當即報出身份。

張禴?丁壽扶額,這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這張禴是劉瑾黨羽,素有才干,他到洪洞時還特意命人暗中傳訊,讓張禴纏住張恕,不要走漏錦衣衛到達平陽府的消息,免得張老兒得到風聲,讓自己失去了貓戲耗子的最大樂趣。

既然是同一陣營的,丁二爺不得不表示一番態度,「這位姑娘,此人所說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女子淡漠地說道。

「若是誤會,在下可以居中說和,想來張汝誠會賣我這個面子;若是真的白日行凶……」

丁壽眼神示意,手下錦衣衛立即從四面合圍,「少不得要公事公辦了。」

面對四周虎視眈眈的錦衣衛,白衣女子並無退縮,玉足交錯,身形電閃前出,劍影騰空,直奔丁壽身側站立的張鑒。

「大膽!」

幾聲怒喝,郝凱與沈彬的綉春刀同時出鞘,一個如泰山壓頂般舉刀下斫,截斷女子前行之路,另一個隨後刀鋒橫卷,快如雷霆,欲將女子一刀兩斷。

前後夾攻,女子無一絲慌亂,手中長劍輕輕抖動,倏地幻化出兩道劍影,一前一後「叮叮」兩聲,便將聲勢驚人的前後兩刀全部化解,前進之勢不減,仍舊指向張鑒咽喉。

「好劍法。」丁壽不禁贊了一句,左掌一圈,凌空拍出一掌。

掌未及身,掌風已如狂風般侵襲而至,女子蛾眉微蹙,劍鋒突斂,忽又綻放,如暴雨傾盆,聲勢竟蓋過了丁壽勢若奔雷的劈字訣。

「咦?」女子的劍法精妙讓丁壽微微一愕,卻也無暇多慮,右掌點、推、拍、拆,十數個精妙變化,將女子驚人劍勢全部封在圈外。

劍身突然發出一聲呼嘯,猶如長空雁鳴,聲震九天,劍光奇幻玄奧地轉向了丁壽咽喉。

丁壽縮腳旋踵,身形電轉,避開了氣勢如虹一瀉萬里的劍鋒。

長劍驀地回縮,數個劍芒如奇花綻放,劍勢不復適才剛厲激揚,反輕靈跳脫,無跡可尋。

「好一個長風萬里送秋雁,中間小謝又清發。」丁壽朗聲長笑,雙掌齊出,挑字訣、環字訣、扭字訣、拿字訣、拂字訣,三十六式天魔手如山崩海嘯,蘊含無窮內力,接連使出。

聽聞丁壽喝破劍招後,白衣女子便是心中一驚,隨後又被他連環使出的天魔手壓迫得呼吸不暢,真氣難以運轉自如,敗相漸露。

「破!」隨著丁壽高喝,女子長劍驀然脫手,深深釘入三丈余外的一棵白楊樹身。

女子呆呆地凝望著樹干上猶在顫動不已的劍柄,似乎無法相信。

「兀那婆娘,還不束手就擒。」郝凱用刀尖指著女子喝道。

「休想。」女子冷哼一聲,縱身後躍。

錦衣衛早已將她團團圍住,豈能輕易脫困,數道人影騰空飛起,刀光交錯,又將女子逼回了圈內。

「捉活的。」丁壽又囑咐了一句,「別傷著她。」

雖不理解丁壽用意,眾人還是收了兵器,十余人在郝凱帶領下紛紛撲上,叫嚷著拿下女子向衛帥請功。

女子身陷重圍,凜然不懼,左沖右突,拳來腿往,轉眼間便與眾人拆了二十余招,她的拳腳功夫遠不如劍法精妙,兼又內力修為不足,這一干隨丁壽出京的錦衣衛也是精選出的好手,重重包圍下一時也無法脫身。

郝凱卻看得心焦,衛帥單槍匹馬將此女兵器下了,自己一大幫子人卻連個空手的娘們兒都擒不下來,若是不小心再被她跑了,哪還有臉面在北司當差。

「老沈,上捕網。」

聽了吆喝的沈彬心領神會,一聲令下,東司房的錦衣衛們迅速從兜囊中取出一張張由牛筋和人發織成的繩網,四人各持一角,展開便足有丈余方圓。

女子一見此網,便道不好,若被繩網兜住,一身本事再難施展,當下逼退身邊與她纏斗的幾名錦衣衛,腳尖頓地,斜掠飛出。

此時要走,為時已晚,兩名錦衣衛騰身飛起,張開一張巨網恰好堵住她的去路,白衣女子足尖在網繩上輕輕一點,借勢再度騰起,不料又是一張捕網從天而降。

不想自投羅網的白衣女子氣沉丹田,急使千斤墜,嬌軀迅速落下,雙足還未落地,第三張繩網又在地面上被人扯起,將一口真氣用盡的女子兜在網中,幾張繩網緊跟其後,前後交錯,層層堆疊,瞬息間女子便被繩網裹得嚴嚴實實,動憚不得。

「這就叫天羅地網,進來的雀兒就別想蹦出二爺的手心去。」丁壽抱臂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小子,張汝誠讓你干嘛去?」人已經被抓了,丁壽想起了身旁的張鑒,將他喚到一邊詢問。

「這個么……」臨行前張禴交待事情機密,不可輕與人言,雖然這些人救了自己,張鑒還是不敢將內情和盤托出,「這位大人既識得我家老爺,敢問尊姓大名?」

「放肆!」一旁沈彬高聲怒喝。

丁壽揮手讓沈彬退下,緩緩道:「本官丁壽。」

張鑒先是一驚,不敢相信地又追問了一句,「可是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掌印的丁壽丁大人?」

丁壽蕭然一笑,「大明朝可還有第二個丁壽?」

「有何憑據?」

「休得無禮!」「大膽!」兩邊的錦衣衛見張鑒不分尊卑,還敢質疑丁壽身份,紛紛厲叱,有人還把手搭在了刀柄上。

張鑒毫不退縮,眼神直盯著丁壽,等他回答。

丁壽手掌一翻,將自己的牙牌亮到張鑒眼前,「如何?」

張鑒單膝跪倒,「請緹帥恕小人冒犯之罪,我家老爺有親筆書信面呈大人。」

扯開封口,丁壽展信細觀,眉頭立刻皺成一團,回首下令:「別歇著了,立即趕路。」

緩步走到被捆成一團的白衣女子身前,丁壽劍眉輕挑:「你——和誰學的劍?」

女子冷哼一聲,螓首倔強地扭到一側。

丁壽微微一笑,貼近她耳邊輕語了幾句,女子頓時變色。

「你如何知道的?」女子美目中盡是驚訝和疑惑。

「將她放了。」丁壽對手下人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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