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二曹言行如履冰(1 / 2)

車轔轔,馬蕭蕭,快意堂三十六騎沿著西北古道策馬開路,錦衣衛眾人護衛著中央的幾輛馬車緩緩隨行。

「什么?你想反悔!」一輛蒙著藍布車篷的車廂內突然響起了尖銳的女聲。

「噓——小點聲,你想讓外面人都聽見呀!」丁壽掀開車窗布簾,見車旁的錦衣衛騎士都識相地遠離馬車,才松了口氣,轉身面對車內柳眉倒豎的慕容白。

「我不管,你答應過我的,就得做到,休想吃干抹凈!」慕容白不依不饒。

「小慕容放心,丁某人說話算話,今早提褲子不認賬想不告而別的可不是我吧?」

提起這事,慕容白窘迫得臉色通紅,她早晨實在讓那兩個想巴結上司想瘋了的笨蛋纏煩了,連飯都不吃,出門帶馬准備走人。

丁壽聞風而出,死活拉著不讓她走,言道即便要走也不能騎馬,可以搭他的車駕同行,呸,哪個想和他同車而行,慕容白不聽勸阻,一躍上馬,隨即哎呀一聲,從馬上滑了下來。

小慕容岔著腿,看著周邊人一個個想笑不敢笑憋得臉色漲紅的模樣,氣得小臉都紫了,抽劍就要大開殺戒,被丁壽強行勸住,說要在車上商討兌現承諾的事,慕容白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么走了不是被這家伙白睡了一晚么!

好不容易捱到一大幫人收拾齊整,上馬的上馬,駕車的駕車,慕容姑娘還勉為其難地答應這個愛充大輩的家伙覥臉上了同一輛車,怎料一說起事來,立即就變了卦。

「那你說什么不急一時抽不開身的混賬話?」

「小慕容,就算你不念昨夜這段露水情分,我好歹也長你兩輩,你說話有點上下尊卑好不好!」丁壽郁悶得很,也就是他這遭雷劈的穿越人士不計較這些,要是別的門派弟子敢這么對師長說話,早被廢掉武功,逐出門牆了。

「你這名頭連師父都未認,休要拿來壓我。」慕容白壓根不吃這一套。

冷靜,不要和這臭丫頭一般計較,丁壽努力調節情緒,克制住自己一巴掌糊她臉上的沖動。

「我這一攤子你也看見了,件件都不是小事,等這邊料理完了再去解決你那個……什么女人。」丁壽還是沒把「情敵」兩字說出口。

「不行,夜長夢多,時候久了師父的魂兒就被那狐媚子徹底勾去了。」慕容白不依。

「那就讓你那個在長安城里養尊處優的師父人趕過來陪二爺一起吃沙子,就這兩條,你選一個吧。」丁二的耐性快被磨沒了,昨夜消的火氣已經沖到腦門頂。

慕容白略一思忖,便道:「好,我傳信讓師父過來。」

「還得帶著那女人。」丁壽提醒。

「放心,師父寸步不離那狐媚子,她定然會來。」

看著切齒冷笑的慕容白,丁壽真有了幾分急切想知道那個從慕容白身邊撬了司馬瀟的女人是何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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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酒里被動了手腳,你就沒發現?!」趙成被綁緊雙手拖在馬後小跑,跟不上馬速跌跌撞撞地十分狼狽,還不忘埋怨自己兄弟。

「發現個屁!你見了那騷狐狸眼睛都直了,硬逼著我喝那杯酒,還有臉怨我!」 同樣跟在馬屁股後面吃灰的趙宗忍無可忍,一改往日逆來順受,對著趙成反唇相譏。

弟弟突然硬氣一把,弄得趙成一怔,隨即勃然大怒,「你個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要不是我從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小子能活到今天,現在翅膀硬了,敢罵我啦!」

「從小到大跟著你坑蒙拐騙,三不五時地被人追著砍,這日子過得我還不如一早投胎去呢……」趙宗也是一肚子苦水沒處倒。

「行了,一大一小兩個兔崽子,吵得老子腦仁疼,再多嘴把你們都砍了。」郝凱在小陰溝里翻船,對他們可沒好脾氣,一人賞了一鞭子。

挨了一鞭子的趙成脖子一縮,立馬不言語了,混江湖的栽了就得認,挨打要立正,人在屋檐下,誰能不低頭。

趙成打算忍氣吞聲,趙宗可不想這么算了,從小到大他都是聽趙成的,基本用不上自己動腦子,所以到如今挺大個人了還是個二愣子,自個兒大哥他可以埋怨幾句,別人可說不得。

「神氣什么,當初把你們放倒後要是一刀一個給剁了,哪有這些麻煩事,我大哥就是天生仁義心善!」

「善個屁!兩個開黑店的下三濫,還敢還嘴,郝爺現在就送你見閻王。」郝凱讓前面的錦衣衛把馬停住,拔出刀直奔著趙宗過去。

「哎呦官爺,您別和他一般見識,我這兄弟性子直,口沒個遮攔,我這給您賠罪了。」趙成不顧手上繩子拉扯,想跪下請罪。

一旁的於永使了個眼色,馬上拴著趙成的錦衣衛靴尖一磕馬腹,馬匹猛地向前一躥,直接將趙成拽倒,拖拉前行,一眾錦衣衛哈哈大笑。

「哥,您沒事吧?」趙宗見自家哥哥被拖得塵土飛揚,哀聲求告,當即大怒,對著郝凱嚷道:「你要殺便殺,先讓我哥起來。」

「老子要殺你哪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反正待會也是一刀,省得你黃泉路上寂寞。」

「郝凱,我幾時讓你殺他了?」聽到外面動靜的丁壽探出頭,輕輕揮手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衛帥,這兩個小子帶在路上也是累贅,不若就在這里宰了,祭奠昨夜死去的弟兄們。」郝凱上前道。

「你現在能替本官做主了?」丁壽目光一轉,瞥向郝凱。

「卑職不敢。」郝凱驚惶道。

丁壽微微冷哼,「固原快到了,去送個信,讓他們出來接銀子。」

郝凱誠惶誠恐地領命辦事。

丁壽下了馬車,看著滿身塵土互相扶持的趙家哥倆,嘆了口氣,「騰出輛車來,將他二人綁在車上吧。」

於永一旁應聲。

交待完畢,丁壽回身上車,卻被趙成喚住。

「大人,您打算何時殺我們?」趙成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問道。

「我為何要殺你們?」

這話把自忖必死的趙成給問住了,白楞半天,才說了一句:「您為何不殺我們?」

「第一,你們謀財沒害命,算是天良未泯;第二么……」丁壽莞爾,「你們瞧起來還有點兄弟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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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撫陝西右副都御使曹元恭迎緹帥大駕。」

陝西巡撫曹元聽說丁壽衛隊在彈箏峽被馬賊襲擊,腦袋「嗡」的一下險些昏了過去,那地方距固原城不遠,若是丁壽有個閃失,他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干系,著急忙慌領了陝西邊軍迎出將近十里,見到這位活祖宗安然無恙,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

「曹大人,累您大駕了。」丁壽連車都懶得下,掀開車簾直接回了一句。

「緹帥言重,下官不敢當。」丁壽語氣不善,曹元心中更加忐忑,他不同曲銳,身正影直和劉瑾沒什么瓜葛,對劉瑾黨羽也犯不著低聲下氣,曹元從布政使升遷甘肅巡撫,如今又轉撫陝西都是劉瑾提攜,對這位皇帝倚重劉瑾寵信的錦衣緹帥實在沒什么底氣。

「緹帥賁臨陝境,卑職早該拜會,怎奈軍務纏身,不得脫身,還請緹帥寬恕行動怠慢之罪。」

「防秋軍務要緊,誰教本官來的不是時候,那些戰馬貼了秋膘的韃子不趁機入套搶上一筆,他們冬天怎么過得去。」

「是是是,謝緹帥大度體諒,不想緹帥坐鎮京畿,還熟知邊事軍務,實乃國之干才,朝廷股肱,下官……」曹以貞是成化十一年的進士,滿腹經綸,正准備將一套打好腹稿的溢美之詞以飽滿的熱情宣泄而出,不料被丁壽一口打斷。

「我一大早開始趕路,這些片兒湯話咱留著進城再說。」丁壽撂下車簾,縮回車廂,扔下曹元杵在原地尷尬不已。

「人家堂堂一個封疆大吏,大老遠過來迎接,你擺什么臭架子。」慕容白看不慣丁壽趾高氣揚的德行。

「肚子里這點怨氣總得找人撒,順帶給曹元提個醒,別在我面前擺什么巡撫的譜。」丁壽懶洋洋地躺倒,險些枕到慕容白緊實充滿彈性的大腿上,小慕容急忙往廂壁處挪了挪屁股,總算沒讓丁二占了便宜。

隊伍再次起行,增加了邊軍的人馬浩浩盪盪,不多時便來到了固原城下。

固原城,分內外兩城,回字形結構,內城周圍九里三分,高三丈五尺,外城周圍十三里七分,高三丈六尺,牆體俱為青磚所包,規模宏偉,氣勢雄渾,便是見慣北方雄城的丁壽也點頭稱贊。

進城以後,隨行眾人妥善安置,丁壽直接被迎入了巡撫衙門,會晤陝西鎮文武官員。

「固原左控五原,右帶蘭會,黃河繞北,崆峒阻南,位據六盤咽喉,據八郡之肩背,綰三鎮之要膂,為歷代屯兵用武之要地,眾位大人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啊。」丁壽習讀王越兵書頗有所得,對固原形勝略知一二。

「緹帥所言與昔日楊總制之論不謀而合,套賊雖以寧夏花馬池、興武營、清水營等處為入寇門戶,而其抄掠之利實在環慶固原諸處,固原連接關中與西域要沖,土漢雜處易於生變,委實不可輕忽。」一個身著二品常服的武官座下接口道。

丁壽轉目看向那人,年過四旬,頜下三縷黑須,玉面星目,身為武將透著幾分儒雅氣質,年輕時估計也是帥哥一枚,適才聽曹元介紹過,這位是鎮守陝西總兵官曹雄,是由楊一清任上薦舉而起的。

「曹總鎮所言甚是,可正因固原地勢扼要,道路安靖更應為重中之重,怎地鎮城咫尺之內竟有匪類成群橫行,肆意襲擊朝廷命官,連這安內都不可得,還能指著固原鎮攘外定邊么!」甭管帥哥是少是老,二爺懟起來還是蠻開心的。

「末將失職,請緹帥降罪。」曹雄倉皇站起。

「緹帥,固原周邊向來太平,這批賊人突兀而現確屬意外……」曹元急忙解釋。

「副憲的意思是賊人憑空冒出,或者說是本官招惹來的……」

「絕無此意!」曹元兩手連擺,「卑職這便傳令全境,督促官軍緝拿賊人。」

「陝西地廣,丁某也知曉副憲的難處,若是力有不逮,丁某可以請旨朝廷,將平涼等府析出,另委他人。」

別呀,再分下去我這陝西巡撫還干什么呀,曹元心中嘀咕,陝西一省幾占天下之半,宣德二年時設置的陝西巡撫還可轄制陝西全境,正統元年就分離出了寧夏、甘肅兩個巡撫,景泰元年又設延綏巡撫,延安慶陽兩府不歸陝西巡撫管了,成化十二年明憲宗治理荊襄流民頗有成效,置鄖陽府,增鄖陽巡撫一職,統管鄂、豫、川、陝交接之五道八府軍民事務,漢中府和商縣又沒了,你小子再把平涼給分出去,哥們兒這巡撫還跟誰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