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10.水中影(1 / 2)

雲中歌小說 桐華 4299 字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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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水中影

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霍成君和上官蘭身上,孟珏尋了借口退席而出。

大公子一看孟珏離席,立即牽起紅衣就逃,小珏肯定怒了,我還是先避避風頭。

四個人左躲右閃,專撿僻靜的地方鑽,雲歌說:找個機會索性溜出府吧

大公子和紅衣都連連點頭,許平君卻不同意,你可是霍夫人請來做菜的廚子,還沒有允許你告退呢

雲歌今晚的心情實在算不上好,冷著臉說:管她呢

大公子笑:就是,她算個什么東西管她呢跟我來,我們從後面花園的角門溜出去。

大公子倒是對大司馬府的布局很熟悉,領著三個女子,穿花拂樹,繞假山過拱橋,好像逛自家園子。

越走越僻靜,景色越來越美,顯然已是到了霍府的內宅,這可不同於外面宴請賓客的地方,被人抓住,私闖大將軍大司馬府的罪名不輕,許平君很是緊張害怕,可身旁的三人都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她也只能默默跟隨,暗暗祈求早點出府。

正行走在一座拱橋上,遠處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紅衣和大公子的武功最高,最先聽到,忙想找地方回避,卻因為正在橋上,四周空曠,又是高處,竟然躲無可躲。

耳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連許平君都已聽到,緊張地拽著紅衣袖子,無聲地問:怎么辦怎么辦

雲歌和大公子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會心點了下頭,一人拽著許平君,一人拽著紅衣,迅速攀著橋欄,輕輕落入湖中,藏到了拱橋下。

剛藏好,就聽到兩個人從橋上經過。只聽霍光的聲音極帶怒氣,混帳東西念著你做人機靈,平時你們做的事情,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你今日卻一點眼色不長

老爺,奴才該死。奴才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呀

你派人去四處都安排好了,私下和夫人說一聲,再知會少爺。

是。不過皇上說除了大人,誰都不許

腳步匆匆,不一會人已去遠。

雲歌四人摒著呼吸,一動不敢動,直等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敢大口呼吸。

四個人相視苦笑,雖已是春天,可春水猶寒,四個人半截身子都已泡濕,滋味頗不好受。

幸虧可以趕緊逃回家換衣服了。

雲歌牽著許平君,剛想爬上岸,卻又聽到腳步聲,四個人立即又縮回了拱橋下。

一個人大步跑著從橋上經過,好似趕著去傳遞什么消息。

四人等著腳步聲去遠,立即准備上岸,可剛攀著橋的欄桿,還沒有翻上岸,就又聽到了細碎的人語聲。

這次四人已經很是默契,動作一致,齊刷刷地縮回了橋洞下。

大公子一副無語問蒼天的表情,對著橋頂翻白眼。

紅衣似乎擔心大公子冷,毫不顧忌雲歌和許平君在,伸臂環抱住了大公子,本來很狎昵的動作,可紅衣做來一派天真,只覺真情流露,毫無其它感覺。

原本期盼著腳步聲消失後,他們可以回家換衣服。可不遠不近,恰恰好,腳步聲停在了拱橋頂上。

大公子已經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頭無力地垂在紅衣肩頭。

許平君冷得身子打哆嗦,卻又要拼命忍住,雲歌摸出隨身攜帶的姜,遞給許平君,示意她嚼,自己也握著一節姜,靜靜嚼著。

原想著過一會,他們就該離去,可橋上的人好像很有閑情逸致,臨橋賞景,半晌都沒有一句話。

很久後,才聽到霍光恭敬的聲音:皇上好似很偏愛夜色。聽聞在宮中也常常深夜臨欄獨站、欣賞夜景。

大公子立即站直了身子,吊兒郎當的神情褪去,罕見地露了幾分鄭重。

雲歌和許平君也是大驚,都停止了嚼姜,豎起了耳朵。

只紅衣雖然表情大變,滿臉焦慮,卻只是因為大公子的安危,而非什么皇帝。

不高不低,不疾不徐,風碎玉裂的聲音,雖近在身旁,卻透出碧水千洄,關山萬重的疏離淡漠:只是喜歡看星光和月色。朕聽說你在辦宴會,宮里一時煩悶,就到你這里散散心,希望沒有驚擾你。

臣不敢。

霍光真是一個極沉得住氣的人,其他人若在皇帝身側,皇帝長時間沒有一句話,只怕就要胡思亂想,揣摩皇上的心思,越想越亂,最後難免自亂陣腳。他卻只沉默地站著,也看向了湖面上的一輪圓月。

雲歌看許平君身子不停打顫,緊咬著牙關方能不發出聲音,忙輕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吃姜。自己卻不禁好奇地看向橋影相接處的一個頎長影子。

霍光應該不敢和他並肩而立,所以靠後而站,湖面因而只有他一個人的倒影。寬大的袍袖想是正隨風輕揚,湖面的影子也是變換不定。

本是互不相干的人,雲歌卻不知為何,心中一陣莫名的牽動,想到他深夜臨欄獨站,只覺得他雖擁有一人獨眺風景的威嚴,卻是碧海青天,晚風孤月,怎一個無限清涼

皇上可想去宴席上坐一會臣已經命人安置好了僻靜的座位,不會有人認出皇上。

你都請了誰

上官桀、桑弘羊、杜延年

一連串的名字還沒有報完,聽著好像很爽朗的聲音傳來,霍賢弟,你這做主人的怎么扔下我們一堆人,跑到這里來獨自逍遙啊皇皇上,臣不知皇上在此,無禮冒犯上官桀面色驚慌,趕著上前跪下請罪。

隨後幾步的桑弘羊,已經七十多歲,須發皆白的老頭,也打算艱難地下跪。

劉弗陵示意身旁的太監去攙扶起桑弘羊,都免了。朕穿著便服隨便走走,你們不用拘禮。

大公子笑著搖頭,霍光老頭現在肯定心內暴怒,他和劉弗陵站在橋上賞風景,上官桀和桑弘羊卻能很快找來,他的府邸的確需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紅衣做了一個殺頭的姿勢,警告大公子不要發出聲音。

紅衣的動作沒有對大公子起任何作用,反倒嚇得許平君一臉哀愁害怕地看著雲歌。

雲歌苦笑搖頭,這是什么運氣橋上站著的可是當今漢朝的皇帝和三大權臣,整個天下的運勢都和他們息息相關。一般人想接近其中任何一人,只怕都難於登天,而他們竟然能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些高不可攀的人,他們究竟算榮幸,還是算倒霉

橋上四人的對話吸引了大公子的注意,面上雖仍是笑嘻嘻,眼神卻漸漸專注。

劉弗陵是一只聰明機智的小狐狸,但是稚齡登基,沒有自己的勢力,朝政全旁落在了托孤大臣手中。

桑弘羊是先皇的重臣,行事繼承了漢武帝劉徹的風格,強硬的法家人物代表,是一頭老獅子,雖然雄風不如當年,可朝中威懾仍在。

上官桀是狼,貪婪狠辣,憑軍功封侯,軍中多是他的勢力。先皇親手所設、曾跟隨名將霍嫖姚征討匈奴的羽林營完全掌控在上官家族手中,由車騎將軍上官安統轄。

霍光是虎,雖年齡小於桑弘羊和上官桀,卻憑借多年苦心經營,朝廷中門徒眾多,漸有後來居上的趨勢。

霍光和上官桀是兒女親家,一個是當今上官皇後的外祖父,一個是上官皇後的祖父,但兩人的關系卻是似合似疏。

霍光、上官桀、桑弘羊三人如今都是既要彼此照應,防止皇上鏟除他們,卻又想各自拉攏皇上,讓皇上更親近信任自己,借機鏟除對方,獨攬朝政。

而皇上最希望的自然是他們三人斗個同歸於盡,然後感嘆一聲,這么多年過去,朕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真是亂、亂、亂

大公子越想越好笑,滿臉看戲的表情,似完全忘了橋上四人的風波可是隨時會把他牽扯進去,一個處理不當,絞得粉身碎骨都有可能。

橋上是暗潮洶涌,橋下是一團瑟瑟。

雲歌雙手緊握著姜塊,每咬一口姜,就在心里罵一聲臭皇帝。

真希望哪天她能把這個臭皇帝扔進初春的冰水中泡一泡。聽聞皇宮里美女最多,不在那邊與美女撫琴論詩、賞花品酒,卻跑到這里和幾個老頭子吹冷風,害得他們也不能安生。

橋上四人語聲時有時無,風花雪月中偶爾穿插一句和朝政相關的事情,點到即止。一時半會,顯然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許平君已經嘴唇烏紫,雲歌看她再撐下去,只怕就要凍出病來,而自己也已是到了極限。

雲歌打手勢問,大家能不能游水逃走。

許平君抱歉地搖頭,表示自己不會游水。

紅衣也搖頭,除非能一口氣在水底潛出很遠,否則暗夜中四個人游泳的聲音太大,肯定會驚動橋上的人。

雲歌只能作罷,想了會,指指自己,指指橋上,又對大公子和紅衣指指許平君,示意自己想辦法引開橋上的人,他和紅衣帶著許平君逃走。

紅衣立即搖頭,指指自己,再指指大公子,示意她去引人,雲歌照顧大公子逃走。

雲歌瞟了眼大公子,她照顧他紅衣真是強弱不分。雲歌搖搖頭,堅持自己去。

大公子笑著無聲地說:我們猜拳,誰輸誰去。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此人不管何時何地、何人何事對他而言都好像只是一場游戲。

猜你個頭雲歌瞪了大公子一眼,低身從橋墩處摸了幾塊石頭。先問大公子哪個方向能逃出府,然後搓了搓手,拿出小時候打水漂的經驗,貼著水面,將石頭反方向用力扔了出去,自己立即深吸口氣,整個人沉入水底,向著遠處潛去。

石塊貼著水面飛出老遠,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在水面連跳了五下才沉入水底。安靜的夜色中聽來,動靜很大。

於安第一個動作就是擋在了皇上面前,和另一個同行的太監護著皇上迅速走下橋,避開高地,以免成為明顯的目標,匆匆尋著可以暫且藏身的地方。

霍光大聲呵斥:什么人

早有隨從高聲叫侍衛去查看,湖面四周剎那間人聲鼎沸,燈火閃耀。

桑弘羊和上官桀愣了一下後,都盯向霍光,目光灼灼。

上官桀忽地面色驚慌,一面高聲叫著來人、來人,一面跟隨在劉弗陵身後,一副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皇上的架勢。

原本暗夜里,人影四處晃動中,劉弗陵的行蹤並不明顯,此時卻因為上官桀的叫聲,都知道他的方向有人需要保護。

桑弘羊年紀已大,行動不便,糊里糊塗間又似乎走錯了方向,抖著聲音也大叫:來人、來人。

他的來人和上官桀的來人讓剛趕來的侍衛糊塗起來,不知道皇上究竟在哪邊,又究竟該先保護哪邊。

劉弗陵和霍光都是眸中光芒一閃而過,若有所思地看著桑弘羊蹣跚的背影。

雲歌東扔一塊石頭,西扔一塊石頭,弄得動靜極大,努力把所有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侍衛的叫聲此起彼伏,從四面八方循著聲音向雲歌追蹤而來,一時間場面很混亂,但越混亂,才越能讓許平君他們安全逃走。

雲歌此時已在湖中央,一覽無余,又沒有刻意遮掩身形,很快就有護衛發現了她,跳下水追來。

霍光冷著聲吩咐:一定要捉活的。

雲歌顧不上想她如果被捉住,後果會是什么。只知道拼命劃水,引著侍衛在湖里捉迷藏。

湖面漸窄,由開闊變為蜿蜒曲折。

溪水一側是臨空的半壁廊,另一側杏花正開得好。落花點點,秀雅清幽,頗有十里杏花掩茅屋、九曲碧水繞人家的氣象。

湖面漸窄的好處是後面的追兵只能從一個方向接近她,雲歌的戲水技術很高,雖然此時體力難繼,但他們一時也難追上;可壞處卻是岸上的追兵已經有機可乘。幸虧有霍光的留活口之命,侍衛有了顧忌,只要雲歌還在水中,他們還奈何不了她。

皇上,不如立即回宮。於安進言。

不想劉弗陵不但未聽他的話,反倒隨著刺客逃的方向而去。

上官桀已經覺察出事情不太對,正困惑地皺著眉頭思索。於安還想再說,劉弗陵淡問:上官桀,你覺得是刺客嗎

上官桀謹慎地思考了一瞬,未有口供前,臣不敢下定言。現在看疑點不少,皇上來司馬府的事情,有幾人知道

於安說:只皇上和奴才,就是隨行的太監和侍衛也並不知皇上要來霍大人府邸。

上官桀皺著眉頭,如此看來這刺客的目標應該不是皇上,那會是誰呢眼光輕飄飄地從霍光、桑弘羊面上掃過,又暗盯了皇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