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14.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1 / 2)

雲中歌小說 桐華 5671 字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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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孤鴻語,三生定許,可是梁鴻侶

孟珏和雲歌被雋不疑所救,護送回孟府。三月見到孟珏的一瞬,放聲大哭,又跪到雲歌腳前用力磕頭。

雲歌面罩寒霜,輕輕巧巧地閃到了一旁。三月這塊爆炭卻沒有惱,只一面抹著眼淚,一面站了起來。

許香蘭看一堆人圍在孟珏身前,根本沒有自己插足的地方。孟珏也壓根兒不看她一眼,又是傷心又是委屈,低著頭默默垂淚。

雲歌剛想離開,仆人來通報: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駕臨。

掌事的人忙去准備接駕,不相干的人忙著回避。一會兒工夫,屋子就空了下來,只孟珏躺在榻上,雲歌站在門口,許香蘭立在屋子一角,拿著帕子擦眼淚。

許平君帶著劉夷匆匆進來,見到雲歌,一把就抱住了她:你總算平安回來了

雲歌也緊緊地抱住她:姐姐

雲歌孤身闖雪山,皇後夜跪昭陽殿。其中的驚險曲折不必多說,兩姐妹都明白彼此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

許香蘭嘴微張,呆呆地看著堂姐和雲歌,她們兩個之間有一種親密,好似不需言語就已經彼此明白。一個詞語忽然跳到她腦中肝膽相照,那本是用來形容豪情男兒的,可此時此刻許香蘭覺得就是可以用在堂姐和雲歌身上。

許平君牽著劉爽朝孟珏下跪,孟珏急說:平君,快起來覺得叫不動許平君,又忙叫雲歌去扶她。

雲歌站著沒動,等許平君跪下行了一禮後,才伸手扶她起來:雖有驚有險,不過他還好好地活著,所以姐姐也不必太內疚,劉詢看到劉爽,她閉了嘴。

許平君對許香蘭說:香蘭,你帶太子殿下去外面玩一會兒。

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許香蘭愣愣地點了下頭,牽著太子出了屋子。

雲歌看他們走了,才說:姐姐不必為劉詢做的事情抱疚。

許平君微笑著說:我沒有為他所行抱疚,他所行的因,自有他自己的果,我只是替自己和虎兒謝謝孟大哥一直以來的回護之恩。

雲歌不能相信地盯著許平君。

許平君在她腦門上敲了下:你干什么沒見過我

是沒見過,姐姐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許平君淡淡說:我只是悟了。

雲歌分不清楚自己該喜該悲,她一直以為病已大哥會是許姐姐一生的結,最終也許還會變成劫,卻不想這個結竟就這么解開了。

許平君似猜到她所想,輕聲說:他叫劉詢。

雲歌也輕輕說:是啊他叫劉詢。

許平君眼波在雲歌面上意味深長地一轉,落在了孟珏身上:孟大哥,這幾日過得如何

孟珏微微笑著,不說話。

雲歌不自在起來,想要離開:我去洗漱、換衣服,姐姐若不急著走,先和孟珏說話吧一會兒再來看我。若趕著回宮,我回頭去宮里陪姐姐說話。

許平君含笑答應,見雲歌走了,她的笑意慢慢地淡了:孟大哥,對不起。我求你仍做虎兒的師傅。

你出宮時,皇上給你說什么了

皇上什么都沒對我說,只吩咐虎兒跟我一起來探望師傅。

孟珏淡笑著說:你不用擔心,我不做太傅,還能做什么除非我離開長安,不然,做什么官都是做。

許平君喜極而泣:謝謝,謝謝

我想麻煩你件事情。

大哥請講。

孟珏說:早或晚,我會選一個合適的時機,請許香蘭離開。她若願意,讓她給我寫封休書也成,她的身子仍白璧無瑕,她又是皇上的小姨子,未來皇上的姨母,不管以後再嫁誰,都沒人敢怠慢她。

許平君微微呆了下說:好的,我會私下開導她的。大哥和雲歌重歸於好了嗎

孟珏極淡然地說:她的心結不是那么容易解開的,不過我都已經等了她十多年,也不在乎再等她十多年。

許平君震驚中有酸楚也有高興,酸楚自己的不幸,高興雲歌的幸運:大哥所做都出於無奈,雲歌慢慢地會原諒你的,大哥可有慶幸自己從崖上摔下

孟珏微笑著說:所以這一次我原諒劉詢,讓他繼續做他的安穩皇帝。

一陣透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許平君打了個寒戰,她以為她已經解開了結,卻不知道也許一切早已是個死結。如果沒有雲歌,孟珏大概從此就會和霍光攜手,甚至以盂珏的性格,說不定早有什么安排,借助霍光或者其他替自己報仇,來個一拍兩散、兩敗俱傷她只覺得手足冰涼,再也坐不住,匆匆站起來:孟大哥,我我回去了。

孟珏沒有留客,只點了下頭。

孟珏重傷在身,行動不便,理所當然地可以不上朝,他又以病中精神不濟為借口,拒絕見客。府里大小雜事少了很多,仆人們也清閑起來。孟珏養病,孟府的仆人就說閑話打發時間。

話說自大夫人進門,公子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看,和別人說話時,是微笑有禮,和大夫人說話時,卻常常面帶寒霜。可自從公子被救回府後,他對大夫人的態度就大變,人還在輪椅上坐著,就開始天天跑竹軒。

第一天去,大夫人正在為三七剪莖包芽,預防根部凍傷。看見他,正眼都沒看一下,低著頭,該干啥干啥。公子就在一旁呆看,看了大半天,要吃飯了,他就離開了。

第二天去,大夫人在為黃連培土壅蔸,還是不理公子,公子仍在一旁呆看。

第三天去,大夫人在為砂仁松土、施肥,當然,沒答理公子,公子仍在一旁看著。

大夫人一連在葯圃里忙了十天,公子就在一邊呆看了十天。兩人不要說說話,就連眼神都沒接觸過。

葯圃里的活兒雖忙完了,可大夫人仍整天忙忙碌碌,有時候在翻書,有時候在研磨葯材制葯,有時候還會請了大夫來給她講授醫理、探討心得。公子還是每天去,去了後,什么話都不說,就在一旁待著。大夫人種樹,他看樹;大夫人看書,他就也拿本書看;大夫人研磨葯材,他就在一旁擇葯,他擇的葯,大夫人壓根兒不用,可他仍然擇;大夫人和大夫討論醫術,他就在一旁聽,有時候大夫人和大夫為了某個病例爭執時,他似乎想開口,可看著大夫人與大夫說話的樣子,他就又沉默了,只靜靜地看著大夫人,時含笑、時蹙眉。

仆人們對公子的作低伏小驚奇得不得了。閑話嗑得熱火朝天,至少熱過炭爐子。可這一模一樣的閑話嗑多了,再熱的火也差不多要熄了,無聊之下,開始打賭,賭大夫人和公子什么時候說話。

時光流逝,晃晃悠悠地已經進入新的一年。

春寒仍料峭,牆角、屋檐下的迎春花卻無懼嚴寒,陸陸續續地綻出了嫩黃。

孟府的仆人們彼此見面,常是一個雙手籠在衣袖里,打著哈欠問:還沒說話

一個雙眼無神地搖頭:還沒。

錢。

一個懶洋洋地伸手,一個無精打采地掏錢。

孟珏的身體已完全康復,可他仍天天去雲歌那里。若雲歌不理他,他就多待一會兒,若雲歌皺眉不悅,他就少待一會兒,第二天仍來報到,反正風雪不誤,陰晴不歇。

竹軒里的丫頭剛開始還滿身不自在,覺得公子就在眼前,做事說話都要多一重謹慎、多一份小心。可時間長了,受雲歌影響,孟珏在她們眼中和盆景、屏風沒兩樣,就是多口氣而已。

忙活了數月,好不容易等到新配置的葯丸制好,雲歌興沖沖地嘗了下,卻垮著臉將葯丸扔到了爐子中。沮喪地坐了會兒,又振作起精神重新開始配葯。抓著一味葯剛放進去,又趕緊抓回來,猶豫不決,皺著眉頭思索。

孟珏走到她身旁,她仍在凝神思索,沒有察覺。突然,一只修長的手出現在她眼前,在每個葯盒里快速點過,看似隨意,抓起的葯分量卻絲毫不差,一瞬後,葯缽里已經堆好了配置好的葯。

雲歌盯著葯缽生氣,冷冷地問:你每次所做都不會免費,這次要什么我可沒請你幫忙,也沒東西給你。

孟珏的微笑下有苦澀,也只能嘆一聲自作孽。

這次免費贈送。

雲歌更加生氣,猛地把葯缽推翻:我自己可以做出來。

孟珏無聲地嘆了口氣,坐到雲歌對面,將散落的葯撿回葯缽中: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作為交換。

雲歌不說話,只是盯著他。

你做這個葯丸給誰用

雲歌回答得很爽快,眼中隱有挑釁:霍成君。她已經喝了很久的鹿茸山雞湯,再不去掉異味,她遲早會起疑。

孟珏提起毛筆將配方寫出,遞給雲歌:把這個葯方直接交給劉詢。

雲歌猶豫了下,接過葯方。

其實這個葯有無異味並不重要,這個葯若使用時間超過三年,有可能終身不孕,如果我第一次給你的葯就是給霍成君用的,算時間也快了。

雲歌握著葯方的手開始發顫,臉上的血色在一點點褪去,卻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肯放下葯方。

你報復了她,你快樂嗎她一生不能有孩子,能彌補你一絲半點的痛楚嗎

雲歌無法回答,只是手簌簌地抖著。孟珏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雲歌,我們離開這里,你的心不是用來研究這些的,我們去尋找菜譜做菜,我現在可以嘗

雲歌用力甩開他的手,一連後退了好幾步,臉色蒼白,語氣卻尖銳如刺:我早就不會做菜了

子期離世,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彈琴。自劉弗陵離去,雲歌再不踏入廚房,荷包里的調料也換成了尋常所用的香料。

孟珏如吃黃連,苦澀難言。她為他日日做菜時,他從未覺得有何稀罕;她為他嘗盡百苦、希冀著幫他恢復味覺時,他卻從未真正渴望過要去品懂她的菜。當他終於能品嘗出她菜餚的味道,不惜拱手讓河山、千金換一味時,她卻已不再做菜。

雲歌慢慢平靜下來,冷冷地說:你回去吧別在我這里浪費時間。

孟珏起身向外走去,踏出門口時,頭也沒回地說:我明天再來。未等雲歌的冷拒出口,他已經快步走出了院子。

雲歌捏著葯方發呆,耳邊一直響著孟珏說的話,終身不孕,她應該開心的,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霍成君所做的一切,罪有應得可她竟一點沒有輕松開心的感覺,只覺得心更沉、更重,壓得她疲憊不堪。

很久後,她提起毛筆,在孟珏的配方下面加注了一行字 此方慎用,久用恐會致終身不孕

將葯方封入竹筒,火漆密封後,交給於安:想辦法交到七喜手中,請他代遞給皇上。

於安應了聲是,轉身而去。

雲歌看著屋子里滿滿當當的葯材,聞著陣陣葯味,只覺得很厭惡現在的自己,費盡心思只是為了害人

她猛地高聲叫人,幾個丫頭匆匆進來,聽候吩咐。

把所有的葯材都拿走。

丫頭小心地問:夫人是說找個地方收起來嗎

隨便,扔了、收了都可以,反正不許再在這個院子里。還有,葯圃里的葯草也全都移植到別處去。

是。

幾個丫頭手腳麻利地行動起來,一會兒的工夫,就將屋子中的葯草全部收走。一個伶俐的丫鬟還特意點了薰香,將葯草味熏走。

坐在窗旁發呆的雲歌聞到薰香,神情迷茫,好似一時間分不清楚置身何處。唇邊含著一絲笑意,模仿著他的語調說:這香味淡,該用鎏金銀熏球,籠在袖子下,不該用錯金博山熏爐。

丫頭忙准備換:這是宮里賞的香,一直收著沒用,奴婢不知道用法,竟魯莽糟蹋了。

雲歌回過神來,神情黯然地說:不用了,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丫頭趕忙退出屋子。

雲歌嗅著香氣,閉起了眼睛。恍恍惚惚中總覺得屋子里還有個人,靜靜地、微笑著凝視著她。

如果一個人住在了心里,不管走到哪里,他似乎都在身邊。

聞到曾經的香,會覺得鼻端聞到的是他衣袍上的味道;看到熟悉的景致,會想起他說過的話;晚上聽到風敲窗戶,會覺得是他議事晚歸;落花的聲音,會覺得是聽到他嘆息

點點滴滴,總會時時刻刻讓人滋生錯覺,似乎他還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內,可驀然睜眼時,卻總是什么都沒有。

所以,我不睜眼,你就會還在這里,多陪我一會兒,對嗎

香氣氤氳中,她倚著窗戶閉目而坐,一動不敢動。漸漸地,似真似假地睡了過去。

四周彌漫起白色的大霧,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她一人站在大霧里。她想向前跑,可總覺得前面是懸崖,一腳踏空,就會摔下去。想後退,可又隱隱地害怕,覺得濃重的白霧里藏著什么。她害怕又恐慌,想要大叫,卻張著嘴,怎么都發不出聲音來,只覺得四周的白霧越來越多,好像就要把她吞噬。

忽然,一縷簫音傳來,是無限熟悉的曲子,所有的害怕恐慌都消失了,她順著簫音的方向跑去,大霧漸漸地淡了,一點、兩點、三點的螢光在霧氣中一明一滅,仿佛在為她照路。

終於,她看見了他。白霧繚繞中,他一身青衣,正立在那里吹簫,無數瑩瑩螢光在他身周閃爍,映得他縹緲不定,好似近在眼前,又好似遠在天際。這是她第一次離他這么近,雲歌又是歡喜,又是悲傷,心里是萬分的想靠近,卻再不敢移步,只是貪戀地凝視著他。

一曲未終,他抬起了頭,沉默地看著她。

為什么你的眼神這么悲傷為什么

她一遍遍地詢問,他卻只是沉默、悲傷地凝視著她。

陵哥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壞人了可霍成君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我沒有做錯我沒有做錯

你為什么還這樣看著我為什么

小姐

不要走陵哥哥不要走雲歌悲叫。可他的身形迅速地遠去、消失,她心底再多的呼喚都化作了虛無。

她沒有睜開眼睛,只無限疲憊地問:什么事情

丫鬟的聲音帶著顫,好似被雲歌的悲叫給嚇著了:老爺派人來接小姐回府探

親,說是家宴,想小姐回去團圓。

知道了。

丫鬟硬著頭皮問:那奴婢幫小姐收拾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