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17.只應碧落重相見(2 / 2)

雲中歌小說 桐華 5399 字 2021-01-03

孟珏沒有說話,推著輪椅的八月忍不住說道:公子不是病,是身上的余毒未清,自己又內火攻心,不肯靜心調理,所以身體虛弱無力。

許平君驚訝地問:毒誰敢給你下毒誰又能讓你中毒

八月卻不敢再開口,只是滿臉氣憤地低著頭。

孟珏淡淡說:你先下去。

八月靜靜退了出去。

許平君琢磨了一會兒,心中似有所悟,卻怎么都沒有辦法相信。孟珏謹慎多智,又精通醫術,能下毒害他的人少之又少,而能下毒害了他,又讓他一聲不吭,八月他們敢怒不敢言的卻只有雲歌。

雲歌,她她不會做這樣的事,也許她被人利用了。

富裕尖銳的聲音突然在屋子門口響起:雲姑娘當然不會隨意害人,但如果是害了皇上的人則另當別論。富裕去探望於安,已經從醒來的於安處得知一點前因後果,此時義憤填膺,根本顧不上尊貴卑賤,皇後娘娘,請命孟大人盡快離開,更不用請他給雲姑娘看病,雲姑娘寧死也不會讓他給自己治病他在這里多待一刻,雲姑娘的病只會更重

許平君愣了一刻,才明白富裕口中的皇上該是指先帝劉弗陵,而非劉詢,反應過來的一剎那,她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心里是莫名的恐懼,劉弗陵被害劉弗陵被被害

她迅速瞟了眼四周,看所有人都在院子外守著,一個留下來的太醫正在廚房里煎葯,才稍微放心,厲聲說:富裕,你在胡說什么

富裕跪了下去,頭卻沒有低,滿眼恨意地盯著孟珏:我沒有胡說,於師傅親口告訴我,孟珏設計毒殺了先帝,他還利用雲姑娘的病,將毒葯藏在雲姑娘的葯里,他的心太狠毒了,雲姑娘肯定傷心自責得恨不得死了富裕聲音哽咽,再說不下去。

許平君看孟珏面色灰敗,一語不發,從不能相信慢慢地變成了相信。這么大的事情,如果孟珏沒做過,他怎么不分辯何況,孟珏殺人本就從來不手軟,歐侯的死、黑子他們的死

許平君想著孟珏的狠辣無情,想著雲歌的生死未卜,強抑著發抖的聲音對富裕說:你休要再胡言亂語,孟太傅是社稷棟梁,豈會做這等亂臣賊子的勾當先帝明明是病逝的,所有的太醫都可作證,以後再讓本宮聽到這樣的胡話,本宮一定立即治你的罪訓斥完富裕後,許平君客氣有禮地對孟珏說,煩勞孟大人白跑一趟了,本宮的妹妹病中,實在不宜見客,孟大人請回富裕,送客

富裕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立即跳起來,彎著身子,好似很卑賤有禮地說:孟大人,請

孟珏不肯走:平君語氣中有濃重的請求。

許平君不理他,只對富裕吩咐:你加派人手,看護此院,不許任何閑人進入,若有違旨,本宮嚴懲不怠。

富裕響亮地應了聲是,過來推盂珏的輪椅,把他向外推去。孟珏回頭盯著許平君:太醫現在束手無策,你讓我去看看雲歌。她高燒不退,耽擱不得,你不顧她生死了嗎

許平君咬牙切齒地一字字說:我若再讓你靠近她一步,才是想要她的命。從此後,孟大人是孟大人,雲歌是雲歌

眼見著就要被推出門,孟珏忍住內腹的疼痛,掌間強提了股力,使了個虛招,揮向富裕,將富裕逼退了一步後,借機對許平君說:你先問清楚我用的是什么葯害的人,再發怒。已經看到屋外的人,孟珏也不敢多言,只能倉促間扔給了許平君這么一句話。

富裕將孟珏推出院門,重重關上了門,幾步跪到許平君面前說:娘娘,張大夫,就是以前救過太子殿下的那個張太醫,醫術很好,可以命他來探看一下。

許平君點了點頭,卻又嘆了口氣:雲歌的病不在身體,她背上的傷口,你也看見了,不是重傷,她是自己她是自己不想活了,許平君沒有辦法說出口,心里卻無比清楚,一個女人先失去了丈夫,緊接著失去了孩子,當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一些時,卻發現丈夫是被人害死,她還在無意中被卷入了整個陰謀,間接地幫了凶手許平君自問,如果是自己,自己可還能有勇氣睜開眼睛

許平君只覺得心沉如鉛,問道:孟珏究竟是如何利用了雲歌

雲姑娘不是有咳嗽的宿疾嗎孟珏當年制了一種很好聞的香屑給雲姑娘治病,後來雲姑娘發現,這個香正好可以做毒引,激發先帝身上的毒娘娘娘娘

突然之間,許平君無聲無息地向後倒去,富裕嚇得大叫,發現許平君雙眼緊閉,呼吸紊亂,立即大叫太醫,太醫忙過來探看許平君,氣得直說富裕:你是怎么照顧皇後的怎么驚動了胎氣你你搞不好,會母子凶險忙燒了些艾草,穩住許平君心神,再立即開了葯方子,讓人去煎葯。

許平君悠悠醒轉時,眼神虛無,沒有任何神采,富裕哭起來:娘娘,你不要再想那些事情,雲姑娘會好好的,您也會好好的,你們都是好人,老天不會不開眼。

許平君無力地說:你去孟府叫孟珏,我想見他。

富裕呆住,許平君小聲說:快去不要對他無禮。

富裕只得擦干凈眼淚,向外跑去,不想出了院子,看見孟珏就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坐著。他面容蠟白,身子歪靠在輪椅上,閉著眼睛似休息又似聆聽。

富裕剛走了幾步,他已經昕到聲響,似早猜到富裕的意思,睜眼對身後的八月說:你在外面等著,我一個人進去。

富裕很是吃驚,卻顧不上多問,推著輪椅,進了院子。將院門關好後,又推著他進了許平君所在的堂屋。

許平君對富裕說:你在屋子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屋子。

富裕應了聲是,退出去,關上了門。

孟珏推著輪椅,行到許平君身旁,想要把她的脈息,許平君手猛地一揮,躲開了他。她臉色蒼白,聲音冰冷地問:你既害劉弗陵,後來又為什么裝模作樣地救他

孟珏的臉上也沒什么血色,他疲憊地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沒有對劉弗陵動過殺機,但我要殺他,多的是手段,犯不著把雲歌拉進來。孟珏的語氣中有自負不屑,還有自傷驕傲,我給雲歌配的葯全是為了治她的病,我當時壓根兒不知道劉弗陵身上有毒,他的毒被我的葯引發,是個意外的巧合。

許平君眼睛盯著別處,聲音如蚊吶一般:先帝的毒究竟是誰下的

我推測是霍光,至於還有沒有其他人牽涉在內,恐怕永遠不可能知道了,那些人應該早已經被霍光送去見劉徹了。

怎么可能以前我不懂,現在可是很明白,給皇上下毒談何容易皇上的飲食、衣物都由專人負責,就是每口水都會有宦官先試毒,於安忠心無比,霍光如何下的毒

霍光的下毒方法,我也是平生僅見,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給他出的主意,布了這么個天衣無縫的局。霍光在一座荒山中種植了一種叫狐套的植物,它開的花劇毒,可令人心痛而死,這座山中還有一種野生的植物,叫鉤吻,可令人呼吸停止,窒息而亡。這些植物就隨意地長在山上,任何人看到都不會多想,世間哪一座山上沒有些有毒的花和草呢此山多泉水,狐套和鉤吻的點滴毒素融入泉水,流到了山下,山下的湖水就有了毒,其實,這些湖水也不能算有毒,因為我們即使連喝幾個月,都不會有任何中毒跡象,因為這些毒太少了,少得我們的身體可以自然排泄化解掉,但是,如果我們常年喝這些湖水,十年、二十年後,隨著年齡增長,體質衰老,卻會於某一天突然暴發疾病,比不飲用湖水的人早亡。這種事情在民間也不少見,比如某個村子出生的人大部分是瘸子,某個村子的人容易眼睛瞎,某個村子的人壽命比別的地方短,人們往往歸咎於他們得罪了神靈,或者受到了詛咒,我義父卻曾說過一方水土,一方人,人有異,水土因。我能發現霍光的這個絕不可能被人發現的秘密,就是突然想起了這些事情。

許平君不解:可是皇上和皇後、後宮諸妃喝的是一樣的泉水,霍光如果用這種方法下毒,其他人不是也會得怪病

孟珏解釋道:所以我才說霍光的這個局布得天衣無縫。他的下毒還多繞了一個圈子。我查過劉弗陵的起居注,劉弗陵喜用魚肉,而這個湖內就有很多魚,這些魚看上去健康活潑,和其他的魚沒有兩樣,實際上體內卻積蘊了微量病因,如我前面所說,一般人吃幾條,一點事都不會有,但劉弗陵從八歲起就開始食用這些有病的魚,身體會慢慢地變差,如果沒有我的香,也許還要五年左右才會病發,但是我的香,恰好激發了他體內深藏的病。如果五年後他身體開始虛弱得病,沒有任何人會懷疑是毒,因為試毒的宦官沒有一點事情。

許平君喃喃說:因為試毒的宦官不只一人,而且這些試毒的人吃的量也和劉弗陵不一樣。

孟珏點頭:可以說,即使我們今日站在霍光面前指責他下毒,我們也沒有任何證據。水有毒霍光可以立即喝給你看魚有毒霍光也可以立即吃給你看哪里都沒有毒。

許平君寒意侵體,聲音發顫:霍光他究竟想要什么他難道不明白嗎這個天下終究是劉家的天下,即使殺了劉弗陵,他想篡位登基也根本不可能,他謀反的那天,就是天下藩王起兵討伐他的一天。

我推測,霍光從沒有想過自己登基,他只想做實際上的皇帝。如果劉弗陵好控制,聽他的話,那么他可以隨時中斷養魚,如果不好控制,那么劉弗陵會在二十五歲左右就身體變差,生怪病而亡,這個時候,劉弗陵應該已有兒子,還恰好是幼子,而且按照霍光的計劃,還應該是有霍家血脈的孩子,霍光自然可以挾幼帝以令天下,天下藩王沒有任何理由聲討他。

劉詢他他知道霍光的事情許平君身子簌簌發抖,她一直知道霍光權勢遮天,是個很可怕的人物,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他已經可怕到了如此地步給一個八歲的孩子下毒,預謀二十年後的天下,這是怎樣的謀劃和心思難怪上官桀和桑弘羊會死,他們怎么可能斗得過這樣一個深謀遠慮、狠毒無情的人難怪劉詢明知危機重重,仍急著要立虎兒為太子。

孟珏淡淡應了聲:嗯。

許平君的面頰抖動得幾次想說話,都話語破碎,不能成聲,最後才勉強吐出了句:我送給雲歌的香囊可可有問題

孟珏身子靠坐到了輪椅上,聲音不大地說:不僅僅是有問題,還是很大的問題劉弗陵的毒雖然被我的香引發,實際上是因禍得福,因為再晚兩三年,即使扁鵲再世,恐怕也沒有辦法替他治好這非病非毒的怪病。這次病發,卻機緣巧合地讓我發現了他病的源頭,然後想出了救治的法子。其實他的毒大部分已經被我清除,但他中毒的年頭太久,所以身虛體弱不說,有些余毒還要慢慢地靠調理去拔,不過只要方法得當,兩到三年就應該可以完全恢復健康。他當時身體內的狀況正是新舊交替時,劉詢送的香囊,壓制了新氣生,引動了體內殘存的余毒,所以所以我也再無能為力。

隨著孟珏的話語,許平君大睜的眼睛內,一顆顆淚珠順著眼角滾落,再無聲無息地滲入蓋著她的毯子里。

你為什么不向雲歌解釋

我沒有信心她會相信,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解釋,就會牽扯出劉詢,這事太過重大,我怕雲歌會有生命危險。再說了,讓她知道她曾無數次親手做過魚給劉弗陵吃,也許在劉弗陵吃不下飯時,她還特意夾過魚片給他,勸他多吃一點,她又是什么感覺難道就會比現在好過一點嗎很多事情,如果能不知道,還是一輩子不知道的好,所以若不是被你逼得沒有辦法,我絕不會告訴你這些。

許平君心中對孟珏感情復雜,恨嘆道:孟珏,如果你能告訴先帝或雲歌,他的病是因為你的香無意引發的,也許先帝根本不會死。我即使送出了香囊,也害不到他們呀

孟珏呆住,怔怔不能說話。

許平君的眼淚仍在不斷地滑落,可她的聲音卻已聽不出任何異常,只是異樣的冷。

我把雲歌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救活她我回宮了。說著就掀開毯子,要起來,孟珏想伸手扶她,她躲開了他,叫富裕進來。

平君,你不如讓富裕先陪你去別處住幾天,或者回娘家

家她曾有過家嗎許平君笑起來,一面扶著富裕的手向外走,一面說,我不回未央宮,還能去哪里

夏末的陽光正是最明媚絢爛時,她卻是連骨頭縫子里面都在發冷,眼里所看見的只有黑灰色,沒有任何光亮溫暖。原來這就是被最親的人利用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傷害到自己最親的人的感覺,原來這就是絕望的感覺。生不如死,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小時候,沒有家和親人,她以為只要她很努力,討得母親喜歡,她就會有家,可是無論她如何勤勞能干,母親都看不到她;大一點時,她以為她的劉大哥能給她一個家,在他爽朗的笑下,她能擁有溫暖,她費盡心思地抓住了他,以為在他的身邊,她就有了家,可是她錯了。未央宮當然不是家,可至少她擁有過曾經的溫暖,她可以守在椒房殿內回憶那些逝去的美好,可是她又錯了,原來曾經的溫暖都只是她的一相情願。

她不願再見劉詢,無顏再見雲歌。一瞬間,她失去了她的所有,或者說,她本就一無所有。

她能去哪里哪里又能給她棲身之所

皇後和富裕走後,太醫和守護在屋子四周的人也被皇後帶走。八月見狀,上前敲了敲院門,屋里沒有人回應,他就走了進去。廂房里,孟珏坐在雲歌榻邊發呆,許是因為還在病中,孟珏看上去異常的疲憊,顯得眉目間無限蕭索。

八月心中本來對雲歌有很多氣,可這會兒看到她臉被燒得通紅,嘴唇灰白,全是爆裂的傷口,被子外面的手瘦得更是讓人覺得一碰就會斷,他心中的氣忽然就全消了,上前小聲問:公子,要去抓什么葯嗎我找九妹去抓。

她只是背上受了點輕傷,流了些血,不是什么疑難雜症,太醫院最好的三個太醫會診開出的葯石方子已經是最好。

那那就沒有辦法了嗎嘴唇都被燒得全裂開了,再這么燒下去

孟珏拿著濕棉布輕輕擦雲歌的唇:只能試一試非葯石的法子了。八月,你立即回府,雲歌的屋中應該收著一管紫玉簫,你把它拿來。

八月忙回府去取簫,心里卻怎么都不明白雲歌的病和簫有什么關系。

等八月把簫取來,孟珏接過紫玉簫,拿到眼前仔細看了一瞬,唇邊慢慢地抿出了絲苦笑。

他面對著窗外,將簫湊到唇畔,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

簫聲響起的一剎那,如皓月初升,春花綻放,整個屋子都被寧靜安詳籠罩。

午後的陽光從窗戶灑進,孟珏的五官蒼白中流動著點點碎金的細芒;和煦的夏風從窗口吹進,孟珏的幾縷黑發在風中飄舞。他細長的手指在紫玉映照下,蒼白得仿佛透明,可他墨黑的雙瞳中柔情流轉,全是溫暖。八月退到了院外,輕輕掩上了門。這般的深情和挽留,連不懂音律的他都聽懂了,雲歌即使睡夢中,也不會一無所覺吧

八月覺得曲子耳熟,可又從未聽公子奏過,坐在門檻上聽了半晌後,忽然想起在哪里聽過這首曲子。雲歌常喜歡在有星星的晚上吹這首曲子,用的好像就是這管紫玉簫,不過,她的曲子中哀音深重,公子所奏卻平和寧靜,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待想明白了,八月心里又泛出酸楚,這管簫的末端有刻印,是孝昭皇帝劉弗陵的遺物,雲歌吹的曲子只怕正是孝昭皇帝當年常奏的曲子。公子這般心高氣傲的人竟然為了救雲歌,不惜用劉弗陵的物品,揣摩劉弗陵的心思,吹奏劉弗陵常奏的曲子。

沒有人知道雲歌究竟有沒有聽到曲子,孟珏似乎也並不關心,他甚至根本沒有回頭看過雲歌。他只是坐在窗邊,面對著他和她曾經共居的院落,一遍遍地吹著簫。

從午後的金光流溢到夕陽的晚霞溢彩,從薄暮昏暝到朝旭晨曦,他一直反反復復,一遍又一遍地吹著同一首曲子。

光影在他身上流轉,有午後淡金中的孤直,有夕陽斜曛中的落寞,有月從西窗過的傲慢冷淡,有沉沉黑暗中的固執守候,有清冷晨曦中的疲憊孤單。

天,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光影交替間,似乎交錯了孟珏的一生。但不管何種神情,何種姿態,他總是一個人。個人在晨昏交替間,追尋著一點渺茫,踽踽獨行於蒼茫天地。

當燦爛的陽光再次灑滿庭院時,曲子突然滯了一滯,幾絲鮮血從他的嘴角滲出,沿著紫玉簫滑下,滴落在他的白袍上。孟珏沒有任何反應,仍然吹著曲子。

一會兒後,曲子又頓了一下,又再次響起

在院子外守著的八月聽到曲子變得斷斷續續,猛地推開了門,沖了進來,看到孟珏唇角的鮮血,驚駭之下叫道:公子,不要再吹了想要去奪簫,卻被孟珏眼中的光芒所懾,根本不敢無禮,情急間看到榻上的雲歌,一下撲了過去。燒退了,夫人燒退了公子帶著哭音回頭,看見孟珏終於停了下來,正緩緩回頭看向雲歌。

他臉色煞白,唇卻鮮紅,手中的紫玉簫早被鮮血浸透,已看不出本來顏色,而他的表情最是古怪,說是欣慰,卻更像悲傷。

他怔怔看了雲歌好一會兒,頭無力地靠在了輪椅上,閉上了眼睛,嘴唇動了幾動,八月卻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什么,忙湊到他身旁。

回府,請張大夫照顧雲歌,不要提我,就說就說是太醫救的雲歌。

八月不甘心,放下自尊、不顧性命,用心血渡曲救活的人,竟然連見都不見一面嗎

公子,你不等夫人醒來了

孟珏已沒有力氣說話,只輕抬了下手指。八月看他面色白中泛青,再不敢噦唆,立即推著他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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