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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魂記 木石64 1651 字 2021-01-03

我聽見外面的掛鍾敲響,我靜靜數著,竟然已經深夜十二點,我覺得我應該睡覺,而不應該繼續回憶這些令人傷心的往事。我想翻個身,把腦中的思緒揮去,可我卻無法翻身。我猛然意識到,白痴已經入睡,現在是白痴在控制這個身軀!

我想起第一天發生的事情,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失眠過,我總能和白痴一起醒來,對這個潛在的有趣而又危險的情況,已經有點淡忘,現在我又面臨這個情況,我想,我真的不能控制這個身軀嗎?我掙扎著,有點賭氣似的掙扎,把所有的思想集中在四肢,指揮他們運動,可是它們卻一動不動,我聽見掛鍾連續敲響了兩次單調的一聲「當」,知道又過了一小時,可我卻無法移動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甚至連眼皮都不能眨一下,可我的思維卻依然清晰,依然沒有睡意,我只好承認失敗,放棄掙扎,但我告誡自己,還是趕緊入睡吧,別去想了,以免明天又出什么丑,或者又讓人懷疑,我根本不是白痴。

可我的回憶此刻似乎變得格外清晰,思緒又回到從前,盡管我一直想驅趕它,包括不停的數數,每當從一數到幾百,我的思緒卻又不自覺地回到從前,最後,我只好順其自然,隨思緒流水一般的流向它願意去的地方。只是非常欣慰地想到,我的房間已經裝上了門鎖,而我入睡前,已經習慣鎖上房門,保姆敲門,應該會驚醒我。

記得那天放學,我走在她身後,保持著五六米的距離,一路上欣賞著她窈窕的背影,內心一直充滿狂喜。在前面轉彎的地方,我看到她無意間回過頭來,看到了我跟在她身後,她加快了腳步,我沒有意識地同樣加快腳步。她頻頻回頭,神色間流露出驚恐,我才反應過來,她以為我有意跟蹤她,而不知道我走的也是回家的路。

走到我們弄堂,她沒有從後門走,後門相對的是小花園,顯得冷清,而我們的弄堂熱鬧,總是人來人往,她想我大概沒有膽量一直跟蹤她到家門口吧。可她推門走進自己家的時候,回頭瞥了一眼,卻看見我正站在我家門口,目送她進去,我看到她流露出非常驚訝而復雜的神色,我相信這一刻,她也終於認出了我。

這一天我什么也沒干,就是坐在窗前望著對面的窗戶,希望能夠看到她掀起窗簾,哪怕是短短的一瞬間,我想讓她知道,我一直守候著她,但直到對面的燈熄滅,周圍的一切歸於寂靜,在我父母幾次罵我神經聲中,我才郁郁不樂的上床睡覺,但郁悶的情緒卻很快一掃而空,想到我第二天又能和她同桌,並且每一天都能和她同桌,我心中充滿幸福感,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幸福。

那以後的歲月,快得令人難以相信,也幸福得令人難以相信。我每天早上盼著上學,我會在窗戶口等著,等著她走出家門,我就跟著出去,放學我又跟在她身後,一路走回家。當我們比較熟悉的時候,她紅著臉對我說,不要這樣近地跟著她。我也紅著臉,期期艾艾地說,我沒有跟著她,只是順路。她沒有爭辯,只是低聲說,老師要知道我老跟著她,會把我們的座位換開。這話讓我狂喜,我知道她願意和我坐。

當然她沒有理由不願和我坐,我一直照顧她,我出身好,讀書好,是班級干部,老師喜歡。另外,我玩各種游戲,比如那時很流行的乒乓球,四國大戰之類,在同學中我都是一流。而她出身不好,學習不好,當然她並不笨,只是她在課堂上永遠心不在焉,她自己說,她怕學校,她不願意上學,剛開學的遲到並不是生病,而是不肯上學,後來被父母逼得沒法,才只好來。

文革中,學習成績雖然不重要,但考試還是有,如小癩痢--我們依然是同學,出身好,學習不好跟本無所謂,而她,屬於動輒得咎的類型,什么都可能導致老師的批評。我後來想,女老師的批評多少帶有嫉妒,嫉妒她的美貌;而男老師則不敢對她流露出溫情,也只好嚴詞厲色批評她--雖然男老師只有一個。而同學和老師的情況類似,所以她在班里很孤獨,當然她的性格也是如此。因為我,她的日子好過許多,我給她抄作業,考試我幫她作弊,那時候,做這些都不難,很多人都如此,老師也往往眼開眼閉,而同學那兒我常常幫她擋掉一些惡作劇。

只有小癩痢,對我不滿意,因為我無需再利用他,就開始疏遠他,他就編造我和她的種種故事,其實我內心一點也不反感別人把我和她編在一起,隨著時日的遷移,別人對我和美人同坐,已經流露出妒意,只是我們在學校中的表現,基本沒有可以讓老師挑剔的地方,上課時,彼此之間很少說話,那時候,上課時同桌聊天,是學校最常見的娛樂,我們的表現比大多數人好多了。雖然我們都有被老師分開的擔心,但更重要的,還是我們的性格,我對她愛得太深,一言一語都怕流露出我的內心。而她則本來內秀,也不善於和男孩子,尤其是我這種出身的男孩子交往。所以我們之間的對話,往往簡單到極點,我內心對這種近似冷漠的關系,其實很不滿,而這種編造,卻彌補了我內心的缺陷。和當時有的許多無稽的瞎說一樣,並沒有真正引起同學和老師的注意。

但我生氣的是小癩痢在編造中雜進一些下流的侮辱她的細節,比如說什么偷看到她在家中洗澡擦身之類,讓我怒火中燒,但我不能為此和他翻臉,引起的後果也許很嚴重,至少會被老師分開座位,這就太得不償失了。所以我從來不在別人面前為她辯護什么。

後來我終於找到一個借口,和小癩痢狠狠打了一架。不是在學校,而是在弄堂里,具體是什么我已經記不清楚,好像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游戲中,好像是四國大戰,小癩痢作弊,其實他老作弊,但我卻借機和他狠狠打了一架。兩人都打得鼻青眼腫,不僅驚動了家長,還驚動了老師,我們打得不分勝負,我不會打架,他卻是老手,但我那天打架像拼命,這讓很多人感到吃驚,但卻並沒有往她那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