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廣廈千萬(2 / 2)

「好。我在江州有一所學校,他可以用眷屬的名義前去讀書。」

雲蒼峰道:「你驟然封侯,只怕有人心存歹意。」

「雲老哥聽到什么風聲了?」

雲蒼峰點了點頭,「洛都從來都不缺少亡命徒,何況呂氏的死士尚未盡誅,頗有些亡命在外的。」

雲秀峰也道:「樹大招風,小心為上。」

「明白了。等拜訪過霍大將軍,我就躲到屋里,沒事絕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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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侯好福氣啊,」霍子孟一邊捶著腰,一邊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說道:「天大的事都丟手不管,自己跑去成親,倒讓我這老家伙替你們勞心勞力。」

「能者多勞嘛。」程宗揚笑道:「況且我正准備辭行,前往舞都就封,朝廷的事就全指望大將軍了。」

「不等天子登基就走?」嚴君平皺眉道:「出了什么事?」

程宗揚指著他道:「老嚴,就你多疑。坦白地說,我要留在這里,不知道多少人如芒在背。」

霍子孟不悅地說道:「什么如芒在背?胡說!」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程宗揚從善如流,「反正我這么一走吧,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免得在這兒礙眼不是?」

霍子孟手指敲著桌面,遲遲不語。

「放心吧,老頭兒跟我一起走。往後回不回來還兩說呢。」

「你啊……」霍子孟搖頭道:「君侯雖然行止無忌,大節上卻把得極穩,否則你以為你一個實封的列侯是那么容易來的?」

「那你擔心什么呢?」

霍子孟橫了他一眼,「說吧,你有什么條件?」

程宗揚干笑道:「大將軍果然明察秋毫……一點小事,請大將軍過目。」

程宗揚遞來兩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字跡。

霍子孟接過一看,一份是確定舞都城作為雲如瑤的嫁妝,並入舞陽侯國,其中牽涉到的城中官員任命、賦稅、所用律法等等事宜。

霍子孟看了一半就丟給嚴君平,「寫篇回文,罵死這廝!即使封侯,也是漢國的疆土,連朝廷的王法都不要了?好大的膽子!」

「好吧,好吧,這些你不答應,那這一張你總得認吧?」

另一張紙上寫的全是人名,後面備注了官職爵位。趙皇後父親封成陽侯,兄長封新成侯;董宣的司隸校尉之外,又加了主掌刑獄的廷尉;桓郁執掌守衛宮禁

的衛尉軍;公孫弘為左內史;朱買臣為丞相長史;金蜜鏑兩個兒子以及霍去病同

時躋身八校尉……這些都是彼此心照的交易。

霍子孟知道長秋宮夾袋中無人,拿到司法和部分兵權已經是極限。果然,再往後就是一些商賈和不知名的文士,官職也多是些三百石以下的微末職位。不過職位雖低,卻意味著商賈從此擺脫賤籍,可由正途出仕。

再往後看,霍子孟眉頭不由跳了一下,董宣卸任的洛都令卻是給了張敞。霍子孟與張敞有隙,人所共知,如今把張敞擺到霍子孟眼皮底下,明擺著是添堵。

霍子孟毫不客氣,提筆把「洛都令」抹掉,「且去薊城。」

程宗揚爭辯道:「他一個文官,去薊城守邊?」

「董卓此賊雖然暴虐,邊事上的見地卻是不差。老夫已與金車騎聯名上奏朝廷,請以趙充國為中郎將,鎮守薊城。」霍子孟冠冕堂皇地說道:「張敞此子素無功績,邊地易於立功,若有軍功,朝廷必定重用。」

守邊容易立功,那是因為太容易死了。程宗揚對張敞也沒什么過多的好感,秦檜把他放入名單,無非是因為霍子孟權勢太大,找點平衡。既然霍子孟擺明車馬不吃這一套,程宗揚也沒有再多爭執,只是默默對張敞說了聲抱歉,本來想拉你一把,結果被老霍一腳踢到北邊。

名單中沒有寧成,是程宗揚最大的遺憾。他至今杳無音訊,死於亂軍之中的可能性大增,不然再拿到大司農這個職位,司法、軍事、經濟三者在手,長秋宮的地位會穩定得多。由於手上乏人,外朝官職收獲不多。相比之下,內廷迭經戰亂,徐璜等人順勢掃除對手,獨占了三個中常侍的名額,全面掌控南北二宮,算是最大的一筆收獲。

這份名單是秦檜、班超等人反復商議,才最終擬定的,其中分寸拿捏得極為妥當,雙方沒有太多爭執就確定下來,准備上奏長秋宮。不過等霍子孟這邊拿出擬定的朝臣名單,第一條就讓程宗揚大吃了一驚:韋玄成罷相,原中常侍呂閎拜為丞相。

呂閎身為呂氏族人,即使沒有參與叛亂,也少不了受到牽連,程宗揚還想著怎么保他一把,卻沒想到霍子孟會直接提請將其拜為丞相。雖然內朝權力不斷擴大,作為外朝官職的丞相地位大不如前,但到底也是群臣之首,份量十足,就這么交給呂氏族人,霍子孟能這么放心?

事實證明,霍老狐狸還真這么放心。嚴君平道:「呂閎為人節操凜然,風骨剛勁,其為丞相,可安社稷。」

程宗揚也明白此舉是為了安撫呂氏,穩定朝局,可憑心而論,自己肯定是做不出這種選擇的。霍老狐狸雖然滑頭了些,起碼的節操還是有的。

其余三公九卿之類的官員自己也不熟悉,霍子孟能把呂閎推為丞相,這份名單還是公心居多,程宗揚不再一一細看,表示自己會與車騎將軍金蜜鏑、御史大夫張湯等人一並附議,送呈長秋宮。

最後才說到宮中之事。按慣例,天子登基之後,皇後趙飛燕晉太後,遷居永安宮。太後呂雉晉太皇太後,遷居長信宮。但程宗揚提議,如今天子尚幼,趙太後仍居住長秋宮,好便於撫養。待天子及冠之後,再移居北宮。至於呂雉,也不必遷居長信宮,仍居原處,但為了太皇太後的安全,有必要在永安宮周圍建起高牆,同時封閉北宮四門,只留復道出入。

原本通連南北二宮的復道已經在戰亂中焚毀,新建的復道將直通長秋宮,等於變相將呂雉圈禁在宮中,與外界斷絕往來。

霍子孟默然良久,最後道:「太後可曾應允?」

程宗揚眼也不眨地說道:「太後很滿意。」

呂雉是不是滿意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既沒有賜自盡,也沒有廢去太後之位,保住了朝廷體面,對外也能交待。

「那便如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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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登基,薦舉帝師,官員任免,選拔親貴子弟入宮陪讀……幾件大事徹底蓋過先帝駕崩引發的叛亂,展露出新朝氣象。無數人趨之若鶩,紛紛奔走於權貴之門。霍大將軍府上自然不能不走,呂丞相那邊也是條路子,可最引人矚目的舞陽侯卻毫無征兆地杜門謝客,前來打探門路的無論身份高低,統統吃了閉門羹。

「先帝入葬?就說我有病,推了吧。程大哥是家宰,代表侯府去一趟,禮數盡到就行。」

「富平侯請我赴宴?他膽子很大嘛,天子喪期未過,他就敢請客?沒錯,我是不怕,可張放那小子也不怕?讓高智商去,到底是有數的老牌世家,去拉拉關系也好。」

「徐璜……這事我答應過,不能不管。讓老匡帶人去一趟。安全第一,千萬別犯險。」

「鴻臚寺請我去定奪天子登基的禮儀?哎,徐君房到哪兒了?這種活他應該在行啊。算了,讓會之去跟他們打嘴皮官司吧。」

「太學推選祭酒,邀我去講話?這不是要我難看嗎?讓班超去——等會兒,我不是說過這些事我都不管了嗎?怎么還往我這兒報呢?」

雁兒道:「這都是篩選過的,須得主子定奪。」

「別了。外事不決問會之,內事不決問會之他家娘子。我現在是在度蜜月,度蜜月懂嗎?」

「不太懂……」

「就是什么事都不干。去去去,事情都交給程大哥、會之和班超他們。嗯,還有賈文和,讓他們幾個商量著辦,別來煩我。」

雁兒只好捧著卷牘離開。程宗揚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然後過去擁住雲如瑤的腰背,「娘子……」

「別鬧,妾身正在算賬呢。」

程氏商會的賬目結算眼下還在臨安,漢國這一攤子差不多算是一本亂賬。雲如瑤連日來將賬目梳理了一遍,越算越是心驚。

若說進項,程宗揚與陶弘敏、趙墨軒合作的商號開張不過月余,獲利便超過三萬金銖,收益驚人,可比起推行紙鈔的成果,這點收益就微不足道了。

托算緡令的福,程氏商會印制的紙鈔在短短一個月內,就發行出去整整二百萬金銖!以雲如瑤的出身,看到這個數字都有些眼暈——即使漢國,朝廷一年的賦稅也不及此數。

同樣驚人的,是商會實有現金儲備。按照收入,商會所存錢銖當在二百萬金銖以上,可目前商會所有錢銖加起來,僅僅只有八十三萬金銖。除了幾筆土地交易用去大量紙鈔,其余都是洛都之亂的開支。

長秋宮本身既無財力,又無人力,全靠程氏商會力挺,大筆大筆賞賜潑水一樣灑出去,才糾集了足夠的兵力支撐到平定叛亂。前後不過數日,用去的錢銖就有五十七萬金銖之多!如果叛亂再持續幾天,呂巨君和劉建都不用動手,程氏商會自己就破產了。

這也是長秋宮全無根基,只能靠錢銖鼓舞士氣。劉建和呂巨君一個宗室,一個後族,用一文錢能辦到的事,長秋宮就得花十文。

程氏商會大筆錢銖潑出去,收益已經不能用錢銖衡量。舞陽侯、舞都君的封號,實封的土地,這一方諸侯的地位,可是拿錢買不來的。

程氏商會在漢國發行的紙鈔眼下並沒有開始流通,與其說是貨幣,實質上更接近於欠條。這樣一算,目前的虧空就是一百一十七萬金銖。這樣的虧空放在六朝任意一朝,都足以引發朝廷局勢動盪,可程氏商會竟然周旋至今,尚未出現紕漏,雲如瑤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得是班超的功勞。」程宗揚道:「算緡令廢除之後,洛都不少商賈都想兌付錢銖。幸好老班下手果斷,沒等那幫人發難,就唱了出紅臉,把他們都給鎮住了。」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夫君大人總得填補這筆漏洞。」雲如瑤道:「如今長秋宮位置已穩,這筆錢既然是用在皇後身上,她總該認這筆賬吧?」

「長秋宮暫時就別指望了。皇後那邊連賞賜都拿不出來,還得我設法接濟。舞都侯的名號、封地,再加上呂冀的家產,就當是折抵吧。」

雲如瑤顰眉道:「呂氏兩處府邸財物雖然不少,但錢銖並不多。不知道是他們沒存下錢,還是被人暗中吞沒了。我叫紅玉和壽奴過來,問問她們。」

「別。」程宗揚道:「全花光了還好說,就怕真是被人私下分了。你要揭出來,立刻又是一場大亂。」

其中的道理並不復雜,雲如瑤自然明白,但她更擔心自家的生意,「可這虧空該如何補?一想到這么大的數目,我覺都睡不安穩。」她蹙額道:「若不然,石見銀……」

「用不著。」程宗揚拿出一張帛畫,「這是舞都的地圖。這一片,包括舞都城,都是我們的土封。我准備在舞都以北開發一個商業區,回收資金。」

雲如瑤道:「賣地嗎?有多大?」

程宗揚從舞都城往北,畫了一條直線,直抵舞陽河,「這條路大概有六里。我准備第一期先開發三分之一,長度為兩里,兩邊各延伸出一里,面積大概是一千五百畝。」

雲如瑤算道:「禁田令之前,洛都田地價格是一畝十枚金銖,舞都田地更便宜一些,以每畝八枚金銖計價,一千五百畝大概是一萬兩千金銖。」

一萬兩千金銖,比起高達百萬的虧空,只是杯水車薪。

程宗揚卻不這樣認為,「開玩笑呢。我這是商業用地,跟農用地能一樣嗎?至少十倍起價,還不打折,一千五百畝就是十五萬金銖。這僅僅是地價,建好的商鋪再加五倍,七十五萬金銖——這是底價!」

「一畝五百金銖……」雲如瑤道:「會不會太貴了?」

「這可不是空地,是占地一畝的房子,還是商鋪,包括倉儲和店面。」程宗揚道:「五百金銖是多少?一百萬錢而已。只用掏一百萬錢,就能拿到一套一畝的商鋪,賺大了好不好!」

雲如瑤愕然道:「一百萬錢?」

瑤丫頭雖然聰慧,但對現代房地產的奇葩程度一無所知。程宗揚索性拿尺子比了一塊三尺大小的正方形,「這么大一塊地方,你覺得能賣多少錢?」

雲如瑤心下略一計較,便道:「若是田地,不過三十錢。若是房舍,帶上房屋、院子的話,均攤下來最高不過三百錢。」

「如果我說它賣一萬錢呢?」

雲如瑤失笑道:「立錐之地,豈值萬錢?一貫都太貴了。」

程宗揚搖了搖頭,只能說眼界和見識限制了瑤丫頭的想像力。

「何止一貫,這樣大小一塊地,能值一百貫,十萬錢!換成樓房,上面的房子能值三千貫!」程宗揚道:「一畝就是一百萬金銖,二十億錢!別說住人的,就是停一輛馬車的空地,都能賣出二十萬錢。」

「瞧瞧我們這地段,核心商業區加行政中心,絕對的黃金地段,超大面積商鋪,一畝只要一百萬錢,這連白菜價都算不上,簡直是白水價!」

雲如瑤有些失神,一畝百萬銅銖的天價已經超過她的想像,可在夫君口中,又翻出兩千倍,一畝飆升到百萬金銖的天文數字。她不是不相信自家夫君,而是無法理解這種驚天的房價居然會出現。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夫君篤定的神情,似乎這樣不可思議的價格並非他憑空虛構,而是親眼見到過的。

雲如瑤定了定神,沒有再糾結房價,轉而道:「即便建好的店鋪能賣到這樣的價錢,可售價如此高昂,造價又該多少?再則一千余畝的店鋪,若待建成,只怕要三五年,遠水不解近渴,若要填補虧空,哪里來得及?」

「預售啊,親!」程宗揚不加思索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