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鎮國公主(2 / 2)

六歲隨父入覲,以聰慧為先皇憲宗器重,收為養女。

八歲替先太後祈福,入咸宜觀為女冠,號太真。

九歲封公主,以道號為公主號,稱太真公主。開府,食邑千戶。

十一歲憲宗駕崩,穆宗立,晉長公主,加封五百戶。

十五歲穆宗駕崩,敬宗立,晉大長公主,加封一千五百戶。

十七歲敬宗駕崩,今上繼位,晉鎮國大長公主,設太真觀,加封兩千戶。

楊玉環公開的資料並不多,至少程宗揚就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被遺漏了:她六歲時,與某個鳥人見過一面——這很可能是她命運轉折點。此後她的人生就仿佛開掛一樣,一路光芒四射,直奔巔峰。

薄薄一頁紙,透露出的信息卻極不尋常,其中單是皇帝就涉及到四位。程宗揚不得不先捋一遍:如今這位唐皇是憲宗的孫子,穆宗的次子,敬宗的弟弟。楊玉環被憲宗收為養女,名義上是穆宗的姊妹,也就是敬宗和今上的姑姑——雖然她今年才二十三歲,已經歷經了四位皇帝。封號也由公主到長公主,再到大長公主、鎮國公主。

唐國皇帝收養義女並不罕見,事實上算是一種常規操作。歷代唐皇收養了一堆的公主,有宗室女,有異姓的外甥女,甚至還有與宗室不沾邊的臣子女,也被唐皇收為己女,然後給個公主的封號,送去和親。不過收養的公主通常都會改為皇室姓氏,像楊玉環這樣既不改姓,又不送去和親的,算是絕無僅有的殊遇了。

而且唐國公主慣例食封三百五十戶,楊玉環這位異姓鎮國公主足足食邑五千戶,更何況九歲便即開府,有了干預政事的資格!

這里面的意味就太復雜了,程宗揚不明白,岳鳥人究竟給那位憲宗灌了什么迷魂葯?別說親閨女,親兒子都未必有這待遇!

怪不得楊玉環是長安一霸,打遍十六王宅無人敢惹。如今的唐皇說不定就被她這位小姑姑給揍過。

但反過來說,唐國的皇帝死得也太勤了。六年換了四個皇帝,不知道唐國主持登基大典的是哪位大臣,這經驗都能刷到滿。

「死一個皇帝晉一級,這是唐國的慣例?」

賈文和道:「憲宗十九位公主。晉位長公主者唯其一人。」

十八個親生公主都沒有晉封長公主,一個收養的異姓女兒,居然連升數級,晉位鎮國大長公主?

程宗揚眉頭越皺越緊,忽然道:「唐國這些皇帝太能生了!別的朝代一堆絕嗣的,越到末世越生不出來。唐國諸皇隨便生生,就是十幾二十幾個,李家的血統很強大啊……」

袁天罡正在凝神思索,聽到這段差點兒急眼了,「你怎么總扯這個?」

「走神了!走神了!」程宗揚趕緊收回思緒,「她怎么一路晉封的?有什么內幕?」

賈文和道:「憲宗剛明果決,人稱中興之主,唯壯年沉湎長生,服食金丹暴死。穆宗性喜游樂,無心政事,繼位兩年便即中風,服食金丹暴死。敬宗喜游更甚,在位兩年,為宦官所弒。」

「被宦官殺了?」程宗揚聽著都不可思議。宦官與大臣不同,唯一的權力來源就是皇帝。全靠著皇帝撐腰,才能作威作福。太監弒君,那不等於自殺嗎?

「此事撲朔迷離,頗多難解之處,宮闈之秘,難知其詳。」

六年換了四個皇帝,兩個吃金丹吃死的,一個被宦官給殺死的——唐國亂成這樣居然還沒有散攤子,真不知道祖上積了多大的德。

賈文和道:「憲宗駕崩時,太真公主年紀尚幼。穆宗以先帝遺命,封其為長公主。此事還可以說是憲宗對太真公主分外器重,穆宗子承父志。待穆宗駕崩,敬宗繼位,加封其為大長公主,其中必有緣故。」

程宗揚道:「敬宗繼位,楊玉環在其中立功了?」

賈文和指著紙上的條目道:「加食邑一千五百戶,非但有功,且是大功。」

唐國食邑並非實封,而是按戶數折為賦稅作為俸祿。一次加封一千五百戶,相當於加封了一個開國縣公。

袁天罡嗤道:「如此大功,卻扶立了一個昏君。」

程宗揚道:「敬宗很昏庸嗎?」

袁天罡道:「敬宗在位二年,終日游獵享樂,不理朝政。先是被幾個工匠闖入宮中,登堂升殿,堪稱六朝第一笑談,後來又被群奴所弒,豈止是昏庸!」

「也許是他們關系好呢?」程宗揚猜測道:「估計他們年齡差不多,一起玩大的。楊玉環都這樣了,扶立個喜歡玩的,也很正常。那後面這個兩千戶呢?」

賈文和道:「今上與太真公主同齡。敬宗遇弒,京師動盪,今上入太真公主府暫避。後被神策軍迎立,登基為帝。」

程宗揚明白了,「護駕之功啊。」

如今這位唐國皇帝堂堂一個親王,宮中出事,居然跑到楊玉環府里躲避,可見楊玉環在長安城的凶名赫赫,連未來的皇帝都將她當護身符了。

「憲宗、穆宗、敬宗……」程宗揚看著袁天罡,「現在這位皇帝是誰?」

「按道理講,應該是文宗。不過依我的經驗,」袁天罡淡定地說道:「李元吉重生也不是沒可能。」

意思是已知的歷史基本上等於喂狗了,連參考的價值都談不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還李元霸呢。」

如果這些信息的真實性沒有問題,楊玉環以異姓女晉位鎮國公主的原因就清楚了。先是受憲宗器重,然後在兩任皇帝繼位中立有大功,算下來食邑五千戶都是少的。比如自己,只擁立了一個,收獲可比她大多了。

當然,自己能裂土封侯,功勞一大半都要算到朱老頭身上。漢國上下為了安撫那位爺,也是煞費苦心。

問題是她當時才十七歲,哪里來得這么大的威望?還有,潘姊兒跟楊玉環是什么關系?潘姊兒的光明觀堂介於佛道之間,楊玉環可是正經的女冠,這背後會不會與岳鳥人有關?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暫且放下。這事兒用不著瞎估摸,如果自己沒猜錯,用不了多久,潘姊兒就該來找自己報仇了。要不要趁機設個圈套,把這個送上門來的肉包子給留下來呢?

敖潤僵著臉進來,「程頭兒,衙內和呂少回來了。」

「回來就好。咦?你這什么表情?」

「他們搶了個女人回來。」

「噗!」程宗揚一口茶水噴到案上。

◇◇◇

「師傅!」高智商興奮地說道:「今天的潑寒胡戲你去看了嗎?那場面!老熱鬧了!」

程宗揚寒著臉道:「先說怎么回事!當街搶人,你們真能耐啊!」

「不怨我啊!她先動的手!」高智商趕緊往旁邊一指。

那女子十六七歲年紀,身姿纖細,楚楚動人,身著彩衣,踏著一雙木屐,裙後還鑲著一條狐尾,卻是胡戲時在車上潑水的那些歌伎。

「她潑水不說,還拿繩索套我。呂少一個反手,就把她從車上拽下來了。」高智商比劃了幾下,然後道:「長安這邊的規矩,潑寒胡戲上大伙隨便搶,誰搶到算誰的。」

「潑寒胡戲還有這規矩?」

袁天罡道:「差不多吧。不過歌伎多是潑水,沒怎么聽說用繩索的。」

這倒是,讓這些嬌滴滴的丫頭拿繩索套人,還不夠大伙分的。

袁天罡說著看了看旁邊的呂奉先,「她八成是看中這位公子了吧?」

那歌伎的小臉蛋立刻紅了起來。

看看胖乎乎壞兮兮的高智商,再看看頭戴金冠,臉上刻著大寫「帥」字的呂奉先,程宗揚即使心偏到胳肢窩里,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徒兒跟人一比,確實是挫了點兒。活生生一個高帥富,一個土肥圓。

程宗揚咳了一聲,「忘了介紹。這位是呂奉先呂少爺——馬中赤兔,人中呂布那個。」

呂奉先道:「誰是呂布?」

「沒說你。」

「哦。」

袁天罡吃了一驚,這么好打發?看來是本尊了,果然夠二的……

呂奉先那賣相,在整個六朝都數得上。何止英俊帥氣?如同階前玉樹,兼且勇武過人。要知道這小子現在還沒有長開,再大幾歲,個子猛躥到一米九,蜂腰猿臂,瓊鼻勁眉,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再加上種馬一般的事物——保證姑娘、基佬們一見就走不動路。

程宗揚盡量露出和顏悅色的表情,對那歌伎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歌伎怯生生道:「奴家小環。」

剛遇見楊玉環,這就來個小環?真夠巧的。

「哪里人啊?」

「奴是……」小姑娘眼睛閃了閃,「神通寺的。」

程宗揚怔了一下,「廟里的?」

袁天罡解釋道:「潑寒胡戲是長安盛事,動輒數萬人,各坊的寺廟也會請些歌伎上街,借機弘法,招攬信眾。」

人都被搶走了,還弘什么法啊。

程宗揚道:「既然如此,我讓人送你回去……」

高智商搶道:「我去送!」

程宗揚還沒開口,那小姑娘先急了,指著呂奉先道:「我要他送!」

高智商忿然道:「這還由得了你?實話告訴你,本衙內搶你是給你面子!這也就是在長安,要是換個地方,本衙內當街就把你給……」

「你給我閉嘴!」

高智商悻悻然閉上嘴。

程宗揚看看呂奉先,再看看高智商,「敖潤,你去送。」

小歌伎委屈地說道:「我不要大叔送。」

「蛇奴!你送她回去。」

蛇夫人笑吟吟上前拉起小歌伎,「走吧,姊姊送你回去。」

好不容易把搶來的小歌伎打發走,程宗揚頭痛地看著呂奉先,「去皇圖天策府報到了嗎?」

「投帖了,他們還給了我一張照文,說過了元旦拿著去就行。」

呂奉先隨身帶著照文,程宗揚接過來一看,起首一行墨字,赫然寫著:錄取通知書。

後面寫著:「茲有呂奉先者,年十六,漢國洛都人。經審核,入本府功曹科一舍學習。請攜此文於正月初五報到。」

落款是皇圖天策府的篆書大印。

「皇圖天策府是誰建的?」

袁天罡道:「李世民吧。」

「還搞個錄取通知書出來,會不會……」

「未必。」袁天罡道:「也許是皇圖天策府某人所為。」

「如今天策府管事的是誰?」

「我知道。」呂奉先道:「衛國公李葯師。來的時候霍哥跟我說,衛公最討厭別人拍馬屁。讓我見著就罵他,一罵他就會對我另眼相看。」

「……你不會真信了吧?」

「嗯?」

「別聽你霍哥的,那小子壞得很!要是有機會拍馬屁,千萬別猶豫!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狠狠拍!」

「呃……」呂奉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是真明白了,還是自以為明白了,程宗揚也弄不清楚,只能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