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色事君(1 / 2)

一個時辰之後,鴻臚寺少卿段文楚、京兆府少尹秦守一、主掌六扇門的刑部侍郎冉祖雍齊至程府。

京兆府法曹參軍獨孤謂,人稱獨孤郎,長安城有名的美男子,六扇門得力干將——這會兒被打得鼻青臉腫。好歹程府的人沒給他上繩索鐐銬,算是留了一份體面。

來的都是副職,程侯作為正主也沒有露面,代表程侯出面的是中行說。終於有機會能使上這個杠精,程宗揚很滿意。中行說也很滿意,覺得自己狀態非常之好,臨場發揮能力也正值巔峰。自己估算一下,差不多能到九十九分,扣一分以示謙虛。

「此人不僅窺視侯府姬妾,而且一路尾隨,圖謀不軌。其行止——」中行說陰沉著面孔,嚴肅地說道:「極其變態!」

眼看年節將至,就要放假了,又鬧了這一出,而且還撞上這杠精。段文楚只覺得心累,還不得不配合著,把場面戲給演全了。

他又驚又怒,拍案道:「竟有此事!」說著轉過頭,低聲道:「秦少尹,你看此事……」

秦守一心里罵道:干你娘!要不是你們鴻臚寺拿著衛公的面子求過來,鬼才理你!這會兒出事了,就把鍋往我這邊丟?

秦守一不動聲色,轉頭對冉祖雍道:「冉侍郎,你看……」

冉祖雍心里也窩火,獨孤謂是我們刑部六扇門的人不假,可他是你們京兆府死皮賴臉借調走的,這會兒想起我了?

他轉頭看著獨孤謂,「獨孤參軍,你來說說吧。」

獨孤謂對上面三位大佬無語了。我來說?我說個屁啊!這事不都是你們他娘的安排的嗎?為這破事我過年都在加班,還挨了一頓胖揍,我容易嘛我?

「這廝目光很閃爍啊。」中行說道:「莫非還有隱情?」

中行說往後一靠,翹起腳道:「吳將軍,不如把這廝帶回洛都去審審。」

吳三桂還沒開口,來自鴻臚寺、京兆府、刑部的三位副職便齊聲道:「使不得!」

中行說細聲細氣地說道:「那你們也給個章程啊。唐國京兆府的官員尾隨我家主公的內眷,打的什么主意啊?」

都說到京兆府了,秦守一不能再裝殘疾,他左右看了看,「誒?獨孤郎,你不是放假了嗎?」

獨孤謂咬了咬牙,「是!兩日前就放假了。」

秦守一呼了口氣,「不是我們京兆府的差事啊。」

冉祖雍咳了一聲,「臨近年關,能有什么公差?哎?我記得有個案子,是你在處置的吧?」

獨孤謂心領神會,趕緊道:「回上官,在下就是在追查那起案子——被誤會了。」

段文楚精神一振。好!水攪渾了!

「什么案子?說來聽聽。」

獨孤謂道:「數日前,有賊人夜半時分,在宣平坊北門外殺人,並將死者面皮剝下,下手極其殘忍。在下奉命追蹤此案。」

「這可是大案!」段文楚肅容道:「京師重地,竟有賊人半夜行凶,手段極為殘忍,性質極其惡劣!獨孤參軍,一定要把案子辦好!辦成鐵案!早日抓到賊人!還我長安朗朗天日。」

秦守一道:「段少卿說得非常好,我再補充幾點:一是工作要細致扎實,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二是要把百姓安危放在首位,長安城人口數百萬,治安向來是我們京兆府工作的重中之重,萬萬輕忽不得;第三,要加強學習,提高工作能力,改進工作的方式方法,避免不必要的沖突。還有,一定注意安全。」

行啊,給你們樹個桿,你們爬得還真快。

冉祖雍一邊腹誹,一邊和顏悅色地說道:「公家差事,千頭萬緒,工作中難免會受到種種誤解,甚至一些突如其來的人身傷害。我時常告誡六扇門的同仁,一定要能忍住委屈。要寬容,要大度,要反躬自省,要多查找我們自身能力的不足……」

好不容易等他們一套戲演完,中行說打了個呵欠,「帶回洛都吧。」

三人齊聲道:「使不得!」

「奇了怪了哈。」中行說陰陽怪氣地說道:「數日前北門外的凶案,辦官的官差凈盯著我們程府的姑娘?我們侯爺剛來兩天,人就在教坊門前盯了兩天。這事要是傳揚出去,我們侯爺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是你們大肆傳揚的好不好?當街足足叫了半個時辰,教坊的姑娘們連琵琶都不彈了,盡聽著你們在門前叫嚷抓了采花賊。

段文楚語重心長地說道:「獨孤參軍真是辦案,絕非偷窺。」

「是嗎?」

冉祖雍道:「確鑿無疑!」

秦守一打哈哈道:「誤會,都是誤會。」

「呯」的一聲,中行說把茶盞往案上一摔。

「不好了!」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接著闖進來一頭面帶青斑的巨獸。

青面獸口鼻噴著粗氣,血盆大口一開一合,「琳姨娘上吊自殺了!」

廳中眾人呆了片刻,然後「轟」的一聲站起身。從段文楚到冉祖雍,一個個覺得膀胱發緊,尿意直躥後腦勺。

獨孤謂面色發白,忽然叫道:「不對!我盯的是蛇夫人!什么琳姨娘?我壓根兒沒見過!」

此言一出,廳內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

「是的。我在六扇門的卷宗里見過她。對,是畫像。是個女賊,手上有人命案子……」

「是是是,都是江湖傳言,沒有證據。我可以收回剛才的話吧?」

「謝謝!謝謝!」

「長安?是,我在長安遇見她,因為她是女賊——這句不要!」

「……一時心動,就暗中盯上她。」

「是的。我錯了,畫像當不得准……不對!跟畫像沒關系,是我鬼迷心竅。都是我的錯。是我見色起意,我認罪……」

「我沒有做什么……是的,就是在教坊門口等著她出來……對對對,就想遠遠看她一眼。」

「以後?肯定不敢了!」

「再有一次?怎么可能!」

「脫官服?這么跟你說吧,我要再踏進宣平坊一步,立馬把腿剁了!」

「還要捺指印?好吧好吧,我捺……」獨孤謂垂頭喪氣地按了指印。

「三位長官也要捺?這個……大哥,我真作不了主啊……」

段文楚、秦守一、冉祖雍捏著鼻子,在那份口供上按了指印。然後拍著胸口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如有再犯,大家一塊兒脫官服。同時承諾嚴厲約束屬下,絕不給程侯造成任何麻煩。無論鴻臚寺、京兆府,還是刑部,都做到絕不姑息,絕不護短。別說拉到洛都去審,就是在銅駝巷當街問斬都沒二話。

拍完胸脯,秦守一、冉祖雍帶上獨孤謂灰溜溜出門,沒人有心思再回去開會總結經驗教訓,當場作了鳥獸散,各自回家過年不提。

段文楚還得留下來安撫舞陽侯,並且對受到騷擾和驚嚇的女眷表示歉意,同時誠懇地邀請舞陽程侯參加元旦的大朝會。

「我大唐附庸七十余國,分庭抗禮者唯有六朝。漢國使節更是重中之重,向來獨尊首席,備極榮耀。何況程侯此番大駕光臨,敝國上下無不翹首以待,冀求一睹貴使風采。」

「元旦大朝會在大明宮含元殿。前輩有言: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雄渾壯闊,富麗庄嚴,可見我大唐堂皇氣象。又有言: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旗旌露未干。華貴典雅,神采飛揚。更復言: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

程宗揚殷切地看著他,「老段,帝師的事……」

「不敢不敢!」段文楚飛快地說道:「在下才疏學淺,難堪此任。告辭!」

說罷猶如兩肋生翼一般,腳下生風,落荒而逃。

「可惜了。」程宗揚望著他的背影,感慨道:「多好的老師啊……」

◇◇◇

「小獸還行。」中行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交待的擲杯為號,你完成得不錯。就是時機的把握,還要再精准一點。語氣再重一些,著重渲染死亡的恐怖氣息,保證有人當場就能尿褲子!來來來,我們再模仿一遍……」

祁遠禁不住道:「這都是他安排的?人才啊。」

「別聽他吹牛逼。」程宗揚一邊看著獨孤謂的口供,一邊道:「都是老賈設計好的,交給他去辦的。」

「賈先生這計策,真是……」祁遠道:「那幾個官都是積年的老手,一個個又油又滑,結果賈先生臉都沒露,就把他們給制得死死的,連口供都錄了。」

「那還用說?老賈正經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要不然我費這么大力氣把他招攬過來,連赤陽聖果都給他吃了?」

「這本錢可不小,一條命呢。」

程宗揚抖了抖那份口供,「值!」

按照獨孤謂的說法,他是認出了蛇夫人的身份,才盯上她。當然,口供中只說是見到府中的姬妾,驚為天人,才不顧體面地盯梢。等於獨孤謂自己出頭,把能背的黑鍋全背了。

兩種說法顯然都是托辭,不過有這份口供在手,至少唐國官方不敢再肆無忌憚地往自己家門口安排眼線。至於事情的真相,反而不重要。

解決了這樁麻煩,程宗揚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畢竟自己秘密太多,單是蛇奴被人認出也就罷了,萬一有人認出趙飛燕或者呂雉,那樂子可就大了。

張惲烏衣小帽,小心躬著腰上前,奉上煎好的茶湯。

祁遠接過來喝了一口,笑道:「眼看要過年了,咱們也該歇歇了吧。」

「放假!」程宗揚道:「府里每人發十貫年終獎,再加兩貫的置裝費——現做衣裳是來不及了,到成衣鋪去買吧。老四,你那份我就發給蘭姑算了。」

「別啊!程頭兒!」

「怎么?你還想自己揣腰包里?」

祁遠嘿嘿笑道:「瞧你說的,我不得弄倆體己錢……」

程宗揚一抬頭,喜笑顏開地說道:「蘭姑!好久不見。」

祁遠話鋒一轉,「……賺夠了,我自己給她!」接著反應過來,「好啊,程頭兒,你詐我!」

身後傳來蘭姑的笑聲,「奴婢見過主子,主子吉祥。」

程宗揚笑道:「你也叫我程頭兒吧。多日不見,蘭姑可是越來越水靈了。」

「主子說笑了。」蘭姑上前理了理祁遠的衣裳,「祁爺膽子小,主子可莫要嚇唬他。」

祁遠老臉笑得那叫一個燦爛,「程頭兒剛賞了錢,足足十二貫!我一會兒拿給你啊。」

「我要你的錢做什么?祁爺男子漢大丈夫,可不得有幾個體己錢?」

看著祁遠干笑的表情,程宗揚捧腹大笑,「讓你裝,活該!」

好不容易笑完,三人坐下來,程宗揚親手給祁遠和蘭姑添了茶,「石家移交的店鋪是蘭姑在打理,這幾日可辛苦了。」

「倒沒什么辛苦。兩處鋪子一處在西市,位置還可以。但周邊都是賣葯材、紙筆的。離成衣鋪和絲帛行隔了兩條街,不太好做織坊的生意。」

「另一處呢?」

「另一處在靖恭坊十字街南北第二巷,原是一座酒樓,前後兩處院子。靖恭坊就在宣平坊東北,離此不遠。那酒樓位置、大小都不錯。」

程宗揚笑道:「你有什么主意?」

「我一個婦人家,能有什么主意?」

「說來聽聽嘛。」

蘭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若是做的話,除了老本行,也想不到別的。」

程宗揚大笑道:「好嘛,你要把水香樓也開到長安來。」

蘭姑訕訕道:「我說了主子莫笑。不過這回我另有個想頭。」

「哦?」

「雖是水香樓,但只做女眷的生意。」

「女眷的生意?」程宗揚先想到了鴨子,蘭姑這思維夠超前的啊。不光是妓女,連妓男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