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老成凋謝(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8577 字 2021-01-03

朝陽道上,江面上泛起金鱗霞彩,映得凋林衰柳別有一番畫境。岸旁擺著十數艘三篷巨舟已有四五艘曳帆急駛向江心而去,登舟之人多半都是武林人物裝束,石中泉嚴曉星三人疾奔而至。石中泉望了那些巨舟一眼,向一艘將要滿載欲行舟中走去。

嚴曉星道:「這江岸停泊舟群均是往清水村去的麽?」

石中泉答道:「正是。」

嚴曉星隨著石中泉高雨辰登舟入艙後,只見艙中已有十數人在,在他們三人接著魚貫五人入艙,瞧是那名偷天二鼠,病金剛孟逸雷,准上隱叟祝秋帆,老化子孔槐易容改裝,故作互不相識,正襟危坐艙板上,臉色肅森。只覺船身一陣晃動,已悠悠離了江岸駛向江心。

忽聞艙內發出一聲森冷徹骨冷笑道:「石中泉,你還記得灑家麽?」

石中泉循聲望去,只見一頭戴金箍,披發垂頸,一臉橫肉灰衣短裝頭陀,不由哈哈朗笑道:「你就骨化成灰,石某也認得出來,毒僧,令師火龍梭費光也來了麽?」

毒僧陰惻惻笑道:「石中泉,你這是明知故問。」

石中泉報之以冷笑道:「毒僧,你呼喚石某是否想攀親帶故欲石某帶入清水村,依石某之見,你入得清水村最好乖乖的循規蹈矩,不要依仗一雙毒掌,暗算傷人。」

毒僧陡地立起,目露凶光,抬著一雙肉掌,噙著森森獰笑,往石中泉緩緩逼來。艙中群雄面色大變,均捏著一把汗,為石中泉擔憂。但見毒掌掌心由紅蘭青,由青變紫,分明已蓄滿真力,欲擊斃石中泉。石中泉面呈緊張之色,目光沉凝,雙掌橫胸待發。驀地,一道寒光疾閃,只聽毒僧發出一聲凄厲慘嗥,血光迸現,身形仰面就倒。艙板上多出一雙血跡淋漓斷掌,鮮血紅中泛紫。毒僧斷腕中鮮血涌如注,雙眼怒瞪,面色猙獰,身軀顫動了幾下氣絕而死。艙中群雄見砍斷毒僧雙腕之人卻是站在石中泉身旁的嚴曉星,面露駭異之色。

石中泉心中暗驚道:「羅剎門下怎么有如此高的武功。」卻不得不肅容稱謝,道:「石某不才,為趙兄帶來一場隱憂,毒僧雖死,他身後卻都是凶神惡煞,石某實感歉疚。」

嚴曉星道:「江湖凶險,身為武林中人怎怕得這么多。」說看走前將毒僧屍體及斷掌棄投江心並濯水沖洗血跡。

群雄竊竊私議,只見嚴曉星坐在一角,面色冷肅,宛如老僧入定默默無語。船仍在繼續駛行著,寒風狂勁,船身不停地搖擺看,艙底水流潺潺。群雄似憚悚無聲,不時地偷覷嚴曉星神色。只見一發須斑白老叟輕輕咳嗽一聲,在身旁抽出一支湘妃竹煙管,就唇咬住,從煙袋內撮出黑黃煙絲裝上,火鐮石敲燃紙媒,呼的猛吸。驀地,老叟雙目怒瞪,悶哼出聲,身形歪倒在艙壁上,手中煙管墜下,口內冒出濃煙。

突見一身長魁梧的大漢霍地立起,目注嚴曉星冷笑道:「這就是兄台的不是了。」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事實未明白之前,尊駕別妄自出言斥責在下,如不見信,哪位請吸一口煙試試。」

那大漢聞言不禁一怔,目光向一白凈臉膛中年文士望去,中年文士似不信其事,取過煙斗就著紙媒重重吸了一口,突面色大變,天暈地轉,轟咚倒下,口中噴出白沫,面膚抽縮泛出痛苦不勝之色。艙內群雄大驚。大漢慚惶愧疚已燃,朝嚴曉星深深一揖,道:「兄弟出言不慎,冒犯兄台,願領重責。」

嚴曉星哈哈朗笑道:「情急出手,事出無奈,休說尊駕,換在別人也一樣要責怪在下,此人雖志在在下,卻心懷歹毒,諸位也一並計算在內。」

石中泉道:「此人是誰,趙兄知道來歷否?」

嚴曉星搖首答道:「不言而知與毒僧是一丘之貉。」說著走向老叟之前,卸開臂腿數處骨骼,解了穴道。老叟長長呻吟一聲,睜開雙眼,察覺四肢被卸,真力消失,面色不由慘變。

嚴曉星冷笑道:「閣下最好將來歷姓名及前往清水村有何毒謀從實見告。」

老叟獰笑了笑,道:「無可奉告。」

嚴曉星微微一笑,兩指飛點在心腹中無名穴道上。老叟只覺遍體似蟲行蟻走,酸筋蝕骨,不禁涕淚橫流,雙肩顫抖,口中呵呵哀呼。那滋味委實難受之極,任是鐵澆銅鑄的漢子也無法挺熬,顫聲道:「小……人……願……說。」

嚴曉星伸指解了老叟的穴道,冷笑道:「如有一言不實,定要使你受盡七日陰火焚身之苦。」老叟痛定思痛,絲毫不敢隱瞞,說明奉了三魔雙判之命,察視雷玉鳴生死真假,施展絕毒烈火燒毀棺木,逼使雷玉鳴現身。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三魔雙判心疑雷老英雄詐死麽?」

老叟道:「正是。」

嚴曉星道:「這是何故?」

老叟道:「今日系原定印證武功之期,雷玉鳴突然暴病死去,令人無法置信。」

嚴曉星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死二字豈能逆料,何況雷老英雄與三魔雙判並無不共戴天之仇,恐其中另有毒謀。」

老叟苦笑道:「這就非小的所知了。」

嚴曉星注視老叟一眼,道:「雙判三魔遣來清水村的決非你們二位,必還有其他人,速速說出。」

老叟暗嘆一聲道:「共是十三人。」接著詳細說出十三人名姓形像及任務,艙中群雄不禁駭然色變。

嚴曉星道:「這船內還有你的同黨麽?」語音尚未完了,艙中立有三人面色大變,身如箭射向艙外撲去。

石中泉及高雨辰迅快出掌,虛空擊去。三人尚未竄出艙外,如受千斤重擊,慘嗥出聲叭噠墜在艙中,心脈震斷氣絕而死。嚴曉星道:「有勞石兄施展凌波渡水輕功先行登岸,入村通知雷老英雄家人弟子准備防患。」石中泉應諾飛身出艙而去。

高雨辰暗道:「此人已不但武功臻化境,而且智慧才華無一不高,羅剎谷從此崛起武林,不可輕視矣。」

船行泊停岸旁,群雄魚貫上岸,只見清水村外白幔白帳迤邐十里,鼓樂喧天,人群擁擠不堪,不見一點歡愉之色,似心頭沉重之極,冷肅漠然。突見一玄衣勁裝漢子趨前,抱拳一拱道:「那位是趙春城大俠及高少堡主?」

高雨辰道:「在下就是高雨辰,這位是趙老師。」

勁裝漢子抱拳道:「小的奉了少主人及小姐之命來此引接。」說著向同舟登岸群雄笑道:「朝鋪有白沙的小徑走去,自有迎賓之人接待前往靈堂,恕小的失禮了。」言畢略一沉忖,向嚴曉星高雨辰兩人欠身道:「小的帶路。」

嚴高兩人隨著勁裝漢子,快步轉入一片陰暗林中。林內凋葉殘枝滿徑,風動狂嘯,寒氣刺骨,勁裝漢子竟越走越快。勁裝漢子似賣弄輕功,但察覺嚴高兩人始終隨著身後兩尺之處,如影隨形,不即不離,不禁心中暗驚。林樹外隱隱可見一片櫛比連綿高牆大屋,一道黑漆小門外佇立著一人,正是石中泉,目睹嚴高兩人走來,急趨前數步迎著說道:「毒僧同黨十一人俱在嚴密監視之下,雷老前輩哲嗣雷俊峰及雷翠瑛事前已有萬全的准備,他們現在靈堂不能分身,托石某轉致歉意。」

嚴曉星道:「這不敢當,請石兄領路帶往靈堂吊祭。」

降魔八掌雷玉鳴住屋異常宏偉,重門疊戶,精舍樓閣,氣派非凡。走近前院,隱隱聽得哀樂奏鳴之聲。高雨辰道:「雷老前輩真的仙逝了麽?」

石中泉面色庄肅,答道:「眼前仍是一不可能之謎,依石某猜測,恐雷俊峰雷翠瑛均無法知情。」

高雨辰詫道:「為什麽?」

石中泉道:「哀痛悲苦,須出自內心真誠流露,絲毫作偽不得,若雷老前輩詐死,他們兄妹神態之間便可察出真偽,來此吊祭的不乏目光銳厲,料事如神之輩,恐難瞞得過去。」高雨辰不禁恍然大悟。嚴曉星行走之間,默不作聲,似在沉思。

前院中搭蓋成一座寬大天棚,素幔挽聯林立,占地甚廣,靈堂布置得極為堂皇。嚴曉星三人吊祭,哀樂奏喧,拈香下拜,孝子伏地拜謝,嚴曉星偷覷棺木漆黑烏亮,架著棺木的板凳四足下陷甚深,心中已瞧料了幾分。吊祭已畢,三人卻不退出靈堂,趨在一旁與孝子雷氏兄妹寒暄。

雷俊峰年歲約二十五六,玉面朱唇,英氣逼人,太陽穴微微隆起,分明內家功力練達不可想像之境。雷翠瑛玉貌花容,亭亭若仙,兄妹二人雙目紅腫,凄悲不勝。靈堂內氣氛悲愴,雷玉鳴子侄晚輩均為他戴孝,幛後啼哭啜泣之聲不絕。

嚴曉星等三人與雷氏兄妹略事寒暄數句,迅速退至壁隅,哀樂奏鳴又起,雷氏兄妹雙雙跪伏在地,突進來兩人,一個身高鳶瘦,目光閃爍,長發披垂,鷹鼻薄唇,一望而知乃心機陰險之輩,另一人是五旬胖矮老者,滿頭花白短發,長得似肉球一般,眼腫頰浮,雙目開闔之間卻精芒電射。這一瘦一胖並肩跪拜如儀,與孝子答禮之際,瘦胖二人突身形一側,右掌疾揚,兩點紅星疾如電奔射向棺木而去。

雷翠瑛雖在跪伏答禮,卻極留神這一雙怪人,驚覺有異,身形猛地飛起,嬌叱一聲,雙掌疾推,一點紅星暗器遇阻震回,擊實在矮胖老者腹上。只見矮胖老者發出一聲驚呼,跌翻在地亂滾。另一顆紅星叮的聲響打在棺木上墜地,如擊金石,瘦長怪人憬悟出這具棺木系生鐵所鑄,又見同黨情狀,不由駭極猛凜,反身圖逃。

雷俊峰疾閃落在瘦長怪人身前,怒喝道:「朋友你走不了。」旋臂出掌,施展大手印法「橫雲屏峰」劈去,帶出一股急風狂嘯。瘦長怪人除了硬接外無法閃避,右掌平胸拂出。

兩掌猛接,叭的一聲,瘦長怪人面色慘變,右掌五指根根斷折,血涌如注,真氣反逆,哇的張口噴出一股鮮血,身形踉蹌倒退,仰身倒在棺木旁,正巧壓在自己發出的紅星暗器上。但見一胖一瘦衣上冒出青煙,由淡轉濃,轟的一聲火焰冒起,一雙怪人身軀瞬眼均為一團烈火罩沒,發出凄厲慘嗥,燒成焦炭。雷俊峰冷笑一聲,雙掌分擊出一片無形罡氣,將火焰壓熄,命家丁迅速清理屍體。兄妹二人似無事般依然跪在蒲團上,靈堂外群雄目睹不勝駭然心驚。

嚴曉星暗忖:「雷氏兄妹身負絕學,遇事沉穩若定,不愧為武林名宿傳人。」

驀聞一聲宏亮佛號,棚外走入一個身頎灰衣僧人,年在五旬開外,粗眉大眼,灰衣芒鞋,肩後搭著連鞘戒刀,合十頂禮膜拜於地。僧人雙掌閉合之間,送出一股無形陰勁,直推棺木而去。只覺一片潛罡由橫向逼來,將自己無形陰勁卸消於無形,不禁心神大駭,緩緩立起,目光注視在雷氏兄妹身上,冷冷一笑道:「令尊雷老檀越罹受何疾西歸的?貧僧一步之差,致貧僧心願難償。」

壁隅突掠出石中泉,沉聲道:「有道是人死不記仇,大師有何悲怨不如隨之泉下清償。」

僧人一瞪眼道:「這話是施主能說的麽?」

石中泉冷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還有什麽不能說,大師如果不忿,在下願在棚外了卻大師心願。」灰衣僧人宏聲大笑,笑聲如雷,靈堂震搖不已。雷俊峰雷翠瑛不禁勃然作色。

石中泉大喝道:「大師,須知眾怨難犯,不要自討苦吃。」

灰衣僧人面色一寒,道:「貧僧要血洗這清水村。」

石中泉冷笑道:「你還不配。」

灰衣僧人目中神光暴射如電,道:「施主諒是黃山赤松居士門下,你那老鬼師父尚不敢向貧僧如此無禮……」說著突縱身一竄,落在一個身著素服,懷抱稚齡幼童中年婦人之前,手出如風,將幼童搶去,身法逾電竄向棚外。幼童受驚哇的一聲大哭。

石中泉大喝道:「禿驢,你走得了麽?」隨著竄出。那搶去的幼童是雷玉鳴最心愛的侄孫,中年婦人受驚竟昏厥過去。一霎那間,靈堂內紛紛大亂。雷俊峰雷翠瑛身形倏地立起欲待掠出,突見面前人影一閃,嚴曉星橫身攔住。

嚴曉星微笑道:「禿賦必逃不了,賢兄妹不可自亂,那搶走的幼童是何人?」

雷俊峰已自石中泉口中得知嚴曉星智比諸葛,武功極高,當下答道:「那幼童是在下堂兄之子,先父最所鍾愛。」

嚴曉星道:「賢兄妹如若追出,必中了賊禿調虎離山之計,若非另有強敵趁虛潛入,就是志在逼使令尊現身,因三魔雙判認令尊詐死。」

雷俊峰不禁一怔,道:「但舍侄必然無幸。」

嚴曉星搖首微笑道:「無妨,容趙某出外瞧瞧。」他瞥見高雨辰已躍了出去,話音未落,即身長電閃緊隨而去。

只見那灰衣僧人身形如飛,懷抱幼童已奔近江邊,似遇攔阻倒飄回來丈外定住,那石中泉率看多人追前將灰衣僧人圍住。灰衣僧人目中怒光暴射,注視在一黃須老者面上,手中幼童尚在聲嘶力竭掙扎啼哭著。黃須老者沉聲道:「賊禿,將幼童放下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必定將你碎骨挫灰。」

群雄認出黃須老者系東岳高手震天雙鉤龐琦,一身武學高不可測,均要瞧瞧龐琦身手,聚精會神數十百道目光注視著對方動靜。灰衣僧人怒道:「貧僧與龐施主並無恩怨,請即閃開,否則別怨貧僧心辣手黑。」

龐琦冷笑道:「鐵沙和尚,你已是涸澈之魚,速束手被擒,免自取禍殃。」話音甫落,只見一條人影似電迅快無比,掠過鐵沙和尚之後,不知用何手法將賦禿手中幼童搶在手中。石中泉高雨辰定睛一瞧,察見那迅快人影正是嚴曉星,不禁又驚又喜。鐵沙和尚突感手臂一麻,幼童即被搶去,料不到清水村中有此能手,不禁心神猛駭。

嚴曉星微笑道:「鐵沙大師,請憑恃武功自作了斷。」說著縱身一躍奔回靈堂,瞥見雷氏兄妹已救醒那婦人,便將手中幼童送回婦人懷中。婦人見童失而復得,喜極痛哭,嚴曉星連聲勸慰將婦人送往幃後。

雷俊峰道:「那賊禿現在如何?」

嚴曉星答道:「已被困住,終必成擒,但雙判三魔片刻卻至,望賢兄妹留神一二。」說罷即退至角隅坐下。

雷翠瑛只覺嚴曉星舉動神秘,令人莫測高深,不禁望了雷俊峰一眼。倏忽之間,棚外疾逾鬼魅閃入五條身影,正是那豐都雙判南天三魔。雙判面目猙獰,目光懾人心魄,向雷氏兄妹陰陰一笑,道:「我等與令尊竟至緣慳一面,回首前塵,不勝悵然,於今人天永隔,特來吊祭。」言畢五邪齊向靈位躬身長揖。

驀地,靈幛無風自揚,棺木倏地開啟,飛出一白發如銀老叟,雙掌發出一蓬佛門真罡,夾著芒雨般螺旋葉形暗器。雷氏兄妹疾飄開去。五邪猝不及料,如今拂出一片無形暗勁,反身竄出,那葉形暗器為數甚多,五邪每人身上均著了兩三支,紛紛發出怒哼。嚴曉星倏的身形搶出向雙判撲去。啪,啪,數聲巨響,雙判與嚴曉星迅快收接了數招,只見嚴曉星震得踉蹌倒退。

五邪亦不戀戰,如飛掠出靈堂外,但聞送來雙判刺耳語聲道:「雷玉鳴,我等與你誓不兩立。」餘音裊裊,人已遠遁曳空而逝。

降魔八掌雷玉鳴也不追趕,迅疾落在嚴曉星身前,道:「閣下傷勢沉重麽?雙判功力極高,內家真氣運用已臻神化,飛花摘葉均能致人死命,幸虧老朽發出佛冢達魔掌力及燕尾追魂鏢,五邪受傷沉重,不然閣下焉有命在。」

雷翠瑛笑道:「爹,你那知這位趙俠士智謀出眾,料事如神,洞察五邪陰謀,如非是他,清水村俱遭祝融烈火焚毀。」

嚴曉星笑道:「小姐謬獎,在下傷勢並不沉重,調息片刻也就痊愈,可惜五邪兔脫而去,後患無窮。」

雷玉鳴似不勝驚駭,目注嚴曉星有頃,道:「閣下竟未受傷麽?」說著轉面向其子女問道:「這位趙俠士是何來歷?」

雷俊峰躬身答道:「趙俠士乃羅剎谷主得意高足。」

雷玉鳴更為之一驚,急伸手抓住嚴曉星腕脈,只覺六脈平和,體內真氣流注有異,心神猛然一懍,急放五指,倒退了一步,道:「閣下真是羅剎傳人麽?」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問此則甚?」

雷玉鳴搖首目露驚異之色道:「閣下身蘊武學並不稍遜老朽,老朽不信閣下真是羅剎傳人。」

嚴曉星道:「在下有難言之隱。」

雷玉鳴點點頭,忽黯然嘆息道:「為了鏟除五邪,詐死之計竟然驚動武林群雄趕來執拂,雖用心至仁,卻愧疚難安,怎奈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更令老朽慚惶無地。」

嚴曉星道:「老前輩用心艮苦,縱然將五邪一舉殲除,江湖之內依然無法澄平,五邪不過虎前之倀而已。」

降魔八掌雷玉鳴聞言一怔,道:「趙老師是說五邪身後尚有驅使之人么?」

嚴曉星道:「正是。」

雷玉鳴呆得一呆道:「趙老師必知這魔頭姓名來歷?」

嚴曉星搖首答道:「在下尚無法知悉。」說著石中泉高雨辰及武林群雄相繼紛紛掠入,目睹降魔八掌雷玉鳴尚活在人世,不禁大喜。

東岳高手震天雙鉤龐琦怪叫道:「雷老兒,你害得我等好苦。」

雷玉鳴呵呵笑道:「老朽如不詐死,無以騙過五邪,但究竟還是騙不過,一番苦心俱付之流水矣。」說著連聲致歉。

石中泉向嚴曉星道:「那賊禿武功極高,石某與龐老英雄聯臂合襲,施展全力,才使賊禿就戮。」

嚴曉星道:「石兄精華內蘊,武功已臻爐火純青,小弟望塵莫及。」

石中泉道:「趙兄,你我一見如故,如此謬獎使石某不勝汗顏,石某怎比得趙兄萬一。」

嚴曉星正色道:「小弟之言出自真誠,並無絲毫虛偽,小弟只不過精擅小巧點穴之術,若論真才實學則恐難入大雅之堂。」

高雨辰大笑道:「兩位虛懷若谷,互相推許,真所謂惺惺相惜,來,高某要敬兩位三大杯。」

此刻,一場喪事立刻變作喜慶,清水村人手眾多,片刻之間,靈台竟拆除無遺,換擺了數十桌酒席,歡欣雷動。嚴曉星、石中泉、高雨辰自擇一席而坐。雷玉鳴延請嚴曉星共席,嚴曉星謙讓堅辭不肯,推說不善酬酢,雷玉鳴只得作罷,命雷俊峰、雷翠瑛兄妹二人相陪。席間雷王鳴無意得知豐都雙判及南天三魔均投身在無極幫下,無極幫主不知是何來歷,不禁憂心仲仲。

震天雙鉤龐琦道:「雷老兒,雙判三魔錯把你當作神木尊者傳人,不妨將錯就錯,予無極幫重懲。」

雷玉鳴黯然一笑,嘆息道:「老朽與神木尊者,不啻霄壤之別,怎可比擬。」群雄在酒席之間彼此談論目前武林情勢及前因後果,商討今後如何應付之策。

這一頓酒飯足足吃了兩個時辰,告辭的紛紛賦歸,留下的引往客室休息,清水村聚族而居,不下千百戶人煙,屋宇眾多,不愁無法安置群雄。嚴曉星因雙判三魔遁走之際,偷天雙鼠呂鄯姜大年,准上隱叟祝秋帆,老化子孔槐,病金剛孟逸雷等人均布伏靈堂外追蹤而去尚未返回,是以留了下來,被接待至一間清靜書房歇息。室內萬蓀插架,琳琅滿目,嚴曉星抽出一冊易經注釋,就在案前閱讀。

時已夜深,屋外寒風狂勁,窗紙獵獵作響,嚴曉星忽目光一抬,低喝道:「什麽人?」

驀聞窗外傳來降魔八掌雷玉鳴宏聲大笑道:「趙老師耳力銳敏驚人,老朽不勝欽佩。」

嚴曉星倏地立起,道:「雷老前輩麽?」門外走入降魔八掌雷玉鳴,身後緊隨著雷俊峰、雷翠瑛。

嚴曉星欠身施禮,含笑道:「老前輩及少俠小姐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雷玉鳴道:「老朽特來道謝趙老師解救清水村大難之恩,並欲請問趙老師真正來歷,老朽子女絕不吐露。」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同仇敵愾,何謝之有,至於在下真正來歷,吐實反對老前輩不利,不如就權將晚輩認作趙春城吧。」

雷玉鳴呵呵大笑,道:「老朽絕非見危忘義之輩,也不懼任何風險……」

忽目中神光注視在嚴曉星面上,太息道:「易容之妙,委實巧奪天工,如非老朽細心察視,倒被閣下騙過了。」

嚴曉星心中一驚,正欲答話,忽地右掌向窗紙一揚,只見窗外穿過窗紙射入一蓬湛藍色毒芒飛針。那蓬毒芒飛針如泥牛入海悉數收在嚴曉星掌心上。嚴曉星一聲大喝左掌碰的一聲,震開木窗,身形如箭穿出。清冷月色映照下,只見一面目森冷白衣人屹立在一株巨干銀杏下,陰惻惻笑道:「雷老兒命不該絕,老夫向例一擊不中,決不再擊,老夫受豐都雙判之托,約請雷老兒臘月初八在燕山晤面。」此刻,降魔八掌雷玉鳴及雷俊峰、雷翠瑛已疾轉出室。

雷玉鳴大喝道:「尊駕何人?」

白衣人桀桀怪笑道:「到了燕山,自會知情,老夫現有要事,不耐煩與你們糾纏。」

嚴曉星冷笑道:「要走麽?沒這般容易。」

白衣人騰身奔空而起,嚴曉星比他更快,已一鶴沖天拔起五六寸高下,身化神龍繞空,施展龍形十二爪法,拾指箕張,發出嘶嘶潛罡罩襲而下。白衣人起得快落得也快,倏的沉身站地。雷俊峰兄妹二人,欺身如震,夾擊白衣人,出劍奇快凌厲,寒虹狂卷,帶出悸耳嘯風。嚴曉星飄落開去,注視雙方拚博,只覺雷氏兄妹武功精奧,勁勢宛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凌厲機奇。白衣人以手代劍,兩臂掄轉如風,出手攻向部位無不出人意料之外,詭異博雜。

降魔八掌雷玉鳴面色凝重,低聲向嚴曉星道:「此人武功蹊徑別走,另創一格,無極幫網羅的均是武林怪傑巨臂,委實令人憂心如焚。」

嚴曉星道:「此人之來志在在下,如不時除去,恐後患無窮。」

雷玉鳴道:「老朽一雙子女深得老朽真傳,當不難擒住,若他們不敵,閣下再出手不遲。」他認為其子女稱嚴曉星武功絕未免言過其實,再好也不過與其子伯仲之間,只當嚴曉星稱能意欲出手,才委婉阻止。

嚴曉星專心致志注視雙方拚搏,未理會雷玉鳴言中語念,兩道目光逼視在白衣人身上。雷俊峰兄妹一直微占上風,雙劍夭矯龍蛇,寒飈宛如怒潮猛濤,突感一股腥風沖入鼻中,只覺頭目一陣暈眩。雙劍略略一緩之際,白衣人突哈哈一聲狂笑,雙臂暴漲,將雷氏兄妹挾在脅下,沖空騰起。雷玉鳴大驚失色,嚴曉星大喝一聲,如影隨形穿空撲去。只聽白衣人發出一聲冷哼,松臂將雷翠瑛墮下。嚴曉星一把接住,沉聲落地。

白衣人身形墜,反倒電閃曳空掠去,帶出獰笑道:「雷老兒,令郎權作人質,咱們燕山再見。」餘音裊裊,人已遠去無蹤。這時,群雄已聞訊趕至。

震天雙鉤龐琦道:「令郎必安然無恙,雙判三魔斷然不敢加害令郎,只是雙判恁地可惡,燕山之會龐某也要去。」

牆外忽闖入一黑衣勁裝中年人,目光炯炯,群雄只覺此人面目陌生,不禁一怔。來人逕自找上嚴曉星竊竊私語,嚴曉星也低聲說了幾句,來人疾逾飄風翻出宅外而杳。嚴曉星向雷玉鳴道:「老前輩請釋憂心,晚輩友人已暗隨白衣人身後,相機設法救出令郎,明晨在下立即趕去。」

石中泉道:「為何不此刻動身趕往?」

嚴曉星答道:「夜深晦暗,在下友人追蹤而去,途中必留下暗記,我等此刻就動身,甚難察出暗記藏處,欲速則不達,反為不美,再在下也不願打草驚蛇,凶邢手段辣毒,長線放遠鳶,雷少俠性命亦可保全。」

雷玉鳴連聲稱是,面上無絲毫憂容,勸說群雄回房安歇,群雄只得散去。雷翠瑛身被嚴曉星救下後即不知何往,嚴曉星也自回房安寢。

四更時分——

嚴曉星房外掠來兩條迅疾人影,正是雷玉鳴父女,他們兩人只覺嚴曉星來歷似謎,是以滿腹疑雲前來覦探。雷翠瑛兩指蘸濕,輕輕點破窗紙,凝視室內。只見案頭紅燭罄,搖紅曳閃,床上嚴曉星擁被曲肱側卧,鼻息徐徐,迅忙回面拉走其父,輕聲道:「他安睡甚詳,看來並無可疑。」

雷玉鳴長嘆一聲道:「但願如此則好,萬一此人是雙判三魔黨羽,故展詭計,一捉一放,誘為父墮入術中,以你兄長為餌,逼為父歸順無極幫怎好?」

雷翠瑛道:「若果為爹所料,爹將如何應付?」

降魔八掌雷玉鳴長嘆一聲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天色發出蒙蒙曙光,霜白成銀。嚴曉星悄悄進入雷宅,與雷玉鳴告辭,道:「在下只身追蹤,避免凶邪注意,老前輩隨後上路,途中自有人與老前輩聯絡,依在下之見,老前輩不妨也是只身趕來,一則可免令郎有性命之憂,再則亦免遂凶邪之詭計。」

雷玉鳴點點頭,但目露詫容道:「閣下謂凶邪詭計是指何意?」

嚴曉星略一沉吟,答道:「白衣人搶走令郎,目的雖是逼使老前輩不得不應約前往燕山,但此舉亦是激起武林群雄同仇敵愾之心,紛紛趕去,如此一來可收一網打盡之效。」

雷玉鳴不禁大悟,暗贊嚴曉星心機慎密,頷首笑道:「那麽閣下先行,老朽隨後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