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飄逸少年(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9276 字 2021-01-03

長劍怪人突然喉中發出一聲悸人長嘯,劍化「九天雷霆」,青虹貫刺田敦明心坎死穴而去。劍未至,寒氣已自逼人。長身藍衫怪人一劍「九天雷霆」向田敦明剌去,這一招驚濤駭浪,石破天驚,劍帶厲嘯,迅如雷奔。

田敦明不料此人劍勢如此奇詭迅快,身形閃得緩了一緩,一綹長發被劍芒削落,不禁大怒,撤出成名兵刃奪魂筆,欺身快攻,只見漫空筆影,寒飈飄飛,壓封藍衫怪人凌厲的劍勢。不到片刻,田敦明的筆勢將長身藍衫怪人凌厲玄詭的劍招壓制住,卻仍占不到半點優勢,顯然兩人功力悉敵,並無軒輊。田敦義圓睜著怪眼,一瞬不瞬逼視在藍衫人臉上心中震駭異常,委實猜不出武林中還有此人武功可與他們豐都雙判並相抗衡。

忽地,一匪徒詫道:「怎的僅他一人與雷老賊侯老賊對敵,以一敵二,穩落敗著……」

另一匪徒忙道:「不好,其餘三人均慘遭兩老賊毒手了,咱們上。」

田敦義聞言也察覺閣樓上情勢不利於他們,揮手示意徒眾趕援閣樓而去,自己抖腕振出獨門兵刃奪魂幡,搶步襲向藍衫人後胸。藍衫人振吭發出一聲刺耳厲嘯,劍勢突變,寒芒電奔攻向豐都雙判,只見三重光影挾著三條人影,騰挪如飛,舍死亡拚……

閣樓上嚴曉星與混元爪侯迪佯裝拚博,雷翠瑛此刻已蘇醒過來,只是氣力未復,渾身怠軟。雷玉鳴欣喜不已道:「瑛兒,你感覺如何?」

話聲甫落,只聽嚴曉星道:「老英雄速拒來敵,雷姑娘快調息行功,氣運周天當可無恙。」

一雙匪徒正撲入閣樓,雷玉鳴大喝道:「鼠輩欺人太甚,莫怨老夫出手辣毒無情了。」右掌平椎而出。只聽一名匪徒張嘴慘嗥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心脈已震斷,仰面橫屍到地。

另一匪徒不由呆得一呆,接著又是一雙匪人掠入閣樓上,厲喝道:「暗青子喂他。」

三手齊揚,十數點暗器如飛打出,堪近雷玉鳴身前,十數點暗器相撞,爆散出淡藍色毒煙。降魔八掌雷玉鳴因其愛女前車之鑒,已閉住呼吸,揮掌劈出潮涌罡風,將暗器毒湮震散。三匪雖然乃無極幫中武功佼佼不群之輩,展開獨門武學與雷玉鳴纏斗在一處。

嚴曉星一面揮掌拒攻,一面暗中傳聲侯迪道:「侯老英雄速出掌攻向在下後胸,在下佯裝重傷以便取信雙判,如此老英雄可助雷老英雄一臂之力,亦可戒備尚有匪人攻上。」說著故意微露破綻。

侯迪暗道:「此人真個機智無匹。」身形疾挪,右掌疾如電光石火打向嚴曉星後胸。

嚴曉星鼻中發出一聲悶嗥,身形震飛了出去,跌在雷翠瑛身前不遠處,嘴角尚溢出絲絲殷紅鮮血,做作得極像。雷翠瑛聽得轟然大響,星眸微啟,但見嚴曉星暈死在身前不遠,她從其父口中得知此人實系趙春城喬裝無極幫匪趕來,閣樓相救於自己,芳心大感憂念,突聽嚴曉星蟻語傳聲道:「在下無恙,倘非如此無法釋雙判胸中之疑,姑娘請專心調息恢復功力。」雷翠瑛姑娘聞言芳心大慰,遂緊閉雙眸氣運周天。

嚴曉星睜開一線眼簾,但見侯迪右手五指疾伸如電,指爪如的根根抓入一匪胸脯,喀嚓聲響,胸骨盡裂,發出凄癘慘嗥,鮮血泉涌從口中噴出,橫死非命。雷玉鳴亦一掌將另一匪徒震跌出去,無巧不巧摔至在嚴曉星一處,嚴曉星忙低聲道:「快裝死。」那匪徒聞言心神一凜,立即忍住傷痛一動不動。

這時藍衫怪人似敵不住豐都雙判凌厲攻勢,發出一聲刺耳銳嘯,身形穿空騰起,去勢迅疾如電,眨眼無蹤。豐都雙判也不追趕,轉身向閣樓上撲去。雷翠瑛毒傷全愈,氣力已復,躍身立起。混元爪侯迪忙道:「快走。」雷翠瑛不忍棄嚴曉星而去,面現遲疑之色。降魔八掌雷玉鳴伸手一把扣住了雷翠瑛腕脈穴道,身形一提,帶著穿出窗外,侯迪魚貫隨出。

雙判接蹤落在樓內,四道森冷的眼神巡視了閣樓一瞥,目睹屬下死亡狼藉,獰笑了兩聲,田敦明冷笑道:「決追。」

田敦義道:「反正其子仍在你我手中,還怕他不自投羅網。」

田敦明道:「夜長夢多,不可任他們逃出手外,走。」雙判追出樓外。

那樓上重傷匪徒竟被嚴曉星暗中點了睡穴,見雙判已去,便暗暗為他們解了穴道。躺在嚴曉星身旁匪徒如在夢中,睜目醒來,向嚴曉星問道:「雷老賊咧?」

嚴曉星沙啞出聲道:「走啦。」

「二位香主咧?」

「追蹤而去。」

「你傷勢如何?」

嚴曉星答道:「傷在內腑,三兩日內恐無法行動自如,你先走吧。」

匪徒見嚴曉星吐音微弱沙啞,信以為真,苦笑一聲道:「在下亦傷得不輕,怎能棄你而去。」

嚴曉星搖首黯然一笑道:「我盡可自保,在附近擇一隱秘之處養傷,你快走吧。」匪徒遲疑了一下,掙扎立起,道聲珍重蹣跚離去。

嚴曉星待那匪徒走出宅外後,迅快恢復了趙春城形像,正待離去,忽見一條人影疾若閃電掠入樓內。來人正是那長身藍衫怪人去而復轉,兩道森冷的眼神逼視了嚴曉星一眼,陰惻惻笑道:「雷玉鳴何在?」

嚴曉星道:「尊駕問得太沒來由,雷玉鳴於在下何干?」

怪人聞言眉目之間頓時泛起一抹森厲殺機,沉聲道:「那以你為何來此。」

嚴曉星面色一寒,冷笑道:「尊駕又為何來此?」

怪人頓時為之氣結,面色發青,大喝道:「你在找死。」呼的一掌直推而去。

嚴曉星鼻中冷哼出聲,右掌一弧,一式「橫雲閉月」迎出,便接怪人一掌。啪的一聲巨響,雙掌接實,兩人沉樁不動,卻上身撼動不止,震得梁木飛落塵灰如雨。怪人用駭異的目光望了嚴曉星一眼,冷笑道:「難怪你如此賣狂,居然能接下我一掌。」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在下與尊駕無怨無仇,徒然結怨則甚,驪龍谷藏珍圖一份由豐都雙判收藏,尚有一份尚不明由何人竊去,草率恃強於事無補。」

怪人目光閃爍詫道:「另一份不是為雷玉鳴老兒得手麽?」

嚴曉星道:「尊駕還是耳聞抑或親眼目睹?」

怪人遲疑了一下道:「如此說來,雷玉鳴真的為流言中傷了。」

嚴曉星點點頭道:「正是,尊駕必欲取得那藏珍圖,勢必經歷甚多周折不可,依在下之見,不如長線放遠鳶,容豐都雙判尋得的真正得主才下手不遲。」

藍衫怪人望了嚴曉星一眼,道:「我原也打了這主意,不過有一點疑慮,須知夜長夢多,打鐵趁熱,倘讓豐都雙判覓獲那幅藏珍圖,再來奪取反成眾矢之的了。」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目前尊駕有此把握迫使豐都雙判就范獻出藏珍圖麽?」

藍衫怪人似有自信,瞅了嚴曉星一眼道:「閣下如不從中作梗,諒不難取得。」

嚴曉星不禁放聲大笑道:「尊駕太抬舉在下了,武林中高出在下能為者不勝枚舉,在下無意於藏珍圖,但目前尊駕無法迫使豐都雙判就范。」

藍衫怪人冷笑道:「閱下太看重豐都雙判了。」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尊駕有所不知,豐都雙判身後尚另有主者,尊駕武功雖高,猶難勝過豐都雙判,何況那不知名頭武功曠絕的凶邪巨擘。」

「甚么。」藍衫怪人不禁一怔,道:「雙判身後還有主者,閣下必有耳聞,可否見告。」語氣異常溫和,他與嚴曉星對手一擊後,已起了惺惺相惜之念,竟不計較嚴曉星譏刺之言。

嚴曉星答道:「在下尚難確知其人是誰,此人所籠絡門下者均是身手甚高,極一時之選之武林高手,自稱無極幫主,總壇所在仍是一個謎。」

藍衫怪人聞言微笑道:「我名廖獨,閣下面目與我雖一樣可憎,但閣下言語神態卻有一種罕有的親切吸引之感,此乃我平生未曾有之感覺,你我竟是一見投緣,不論閣下言語真假,倒是一個可交的朋友,不知是否可以攀交?」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尊駕不要後悔就是。」

廖獨道:「區區言出,如此絕不後悔。」

嚴曉星略一沉吟,微笑道:「既然不後悔,那麽你我一同趕往相救雷少俠雷俊峰。」正說之間,樓外疾如飛鳥般掠入兩條身影,來人正是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

呂鄯道:「老弟,豐都雙判殘餘黨徒將雷俊峰挾持逃往沙河九首蛇羅秉浩處,我等投鼠忌器,祝老兒他們已尾躡追蹤而去。」說時目光打量了廖獨兩眼。

廖獨道:「兩位諒是偷天二鼠。」

呂鄯道:「不錯,如呂某記憶不錯,尊駕定是當年以神鷹七式馳名遼西廖獨兄台麽?」

廖獨抱拳拱了一拱道:「不敢,廖某與這位一見投緣,料不到與兩位亦是好朋友。」

呂鄯哈哈大笑道:「我等亦是如此,這位老弟暫名趙春城,廖兄不妨叫他趙老弟就是。」

廖獨聞言不禁一怔,旋即恍然悟出其中必有難言隱衷,遂即笑笑道:「我交的是這位朋友,不管他姓什么都是一樣。」

嚴曉星聞言心中大為感動,暗道:「草莽中自有至性之人。」

姜大年道:「雷老兒何在?」

嚴曉星道:「在下前途已命人暗中攔住雷老英雄不可恃強行事,暫時隱秘本來面目,此刻雷老英雄父女與侯迪必在另處守候訊息。」

姜大年道:「好,我等速趕往沙河救出雷俊峰。」取出面具,二鼠分別戴上。

嚴曉星率先掠出身樓,偷天二鼠與廖獨魚貫隨出,疾逾流星般向沙河鎮而去。偷天二鼠走南闖北,敢說識途老馬,呂鄯加緊身法,超越嚴曉星往一處僻徑擇行,投向一片林中。寒風狂勁,彤雲密布,廖獨皺眉望了蒼穹一眼,似自言自語道:「該降雪啦。」

奔行才僅半里,果然天空飄落鵝毛般雪片,宛如銀龍飛舞,繞過一道山嘴,前途隱隱可見一重朱紅飛檐。姜大年道:「前面是齊天廟,居高臨下,九首蛇羅秉浩所居堡寨可一覽無遺。」

齊天廟外松柏蒼翠,紅牆綠瓦,廟貌瑰麗,建造在一座高崖上,崖左下瞰,只見屋宇櫛比鱗次,街巷井然有序,人行如蟻。嚴曉星道:「此廟扼守要道,可說是羅秉浩堡寨咽喉。」

廖獨詫道:「此處無人守護,羅老賊委實粗心大意。」

呂鄯笑道:「誰說無人守護,廖兄請瞧。」用手一指。

廖獨順著呂鄯手指望去,只見廟牆一角放攫出一株奇形怪松,鐵皮蒼鱗,糾柯結枝,龍耄鳳舞,一雙神駿白鷹屹立在松枝中一瞬不瞬望著來人。顯然那是兩只珍禽,毛片雪白,無一根雜毛,鐵喙鋼爪,目中閃閃發光,廖獨不禁出聲贊道:「這一對神鷹,廖某生平罕睹,豢養的必不是泛常之奇人異士。」

突聞廟內傳出一聲陰冷的笑聲道:「尊駕眼力不錯,兩頭神鷹乃天竺異種珍禽,千百年難遇之物,如非老朽力主慎重早斃在一雙神鷹利爪之下。」說時廟門內面走出一個白發銀須,面如重棗,葛袍紫絛老者,霜眉根根如蝟,雙目開闔之間精芒電射,手持一根非鐵非木摩莎成黃褐色懷杖,一臉傲慢之色。

嚴曉星低聲冷笑道:「未必見得,大不了還是兩只畜生。」老者聞言霜眉一剔,目泛殺機。兩頭白鷹似通人語,怪鳴了一聲,雙翅猛張作勢欲待下撲。

突聞廟內一聲嬌叱道:「休得妄動。」

廟內人影紛紛,閃出五人,其中一人是一明艷少女,發扎紫絹,身著碎花襖褲,嚴曉星差點叫出聲來。那少女正是許飛瓊,三年不見,更出落得明眸皓鹵,俏麗如仙。另四人均是四旬以上年歲,太陽穴高高隆起,英悍鷙猛,一望而知均是身負內家絕學之豪雄。

老者冷笑道:「老朽如非聞知你等非豐都雙判黨羽,早在鷹爪下喪生,並非老朽小看你等,武林中能與這兩只神鷹抗衡的難有幾人。」

姜大年道:「閣下能否見來歷相告。」

老者冷冷答道:「老朽姓名不說也罷,諒你等也是為了酆都雙判藏圖而來?」

廖獨冷笑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視藏圖如糞土,但我等來意不妨明言相告,實為了相救降魔八掌雷玉鳴愛子雷俊峰才趕來此處。」

立在許飛瓊身旁一個黑衣瘦長漢子突跨出一步,陰森森冷笑,目注廖獨大喝道:「尊駕罵誰小人?」老者面色鐵沉,目泛森厲殺機。

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天色灰暗,大雪紛飛,寒風砭骨,更加重了陰沉氣氛,令人心頭如壓一塊大石,直喘不過氣來似地。偷天二鼠暗暗責罵廖獨狂傲自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嚴曉星忖道:「這些人均非善類,瓊姐妹為何與他們在一起。」

廖獨冷笑道:「就罵你也未嘗不可。」

瘦長漢子大怒,右掌平胸呼的推出,力沉積猛,疾如閃電。廖獨身子一側,讓開來掌,右臂虛彎,五指迅如奔電向瘦長漢子肋間抓去。呂鄯暗向嚴曉星低笑道:「廖獨之展出壓箱底獨門武功神鷹七式中「鷹爪追魂」。」

瘦長漢子神色一凜,挫身橫挪,雙掌翻天臂向廖獨前胸。廖獨狂笑一聲道:「好俊的武功,難怪這么狠。」神鷹七式滔滔不絕展了開來,只見漫空掌影,勢如雷奔閃電,罡風狂溢。瘦長漢子知遇上棘手強敵,絲毫不敢疏忽,狂傲之氣立軟,先守不攻,出招沉穩狠辣,一有破綻,立即趁虛而入。

嚴曉星暗中皺了皺眉頭,施展師門心法傳聲道:「瓊姐,你還記得小弟麽?」

許飛瓊正在聚精會神觀戰,忽聽嚴曉星語聲如蟻傳來,先是一呆,猛然省悟,笑靨微綻,一雙剪水雙眸不禁巡視四外,欲找出嚴曉星藏身之處。突聞嚴曉星又傳聲道:「瓊姐且慢找我,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對方俱是我忘年之交,望速勸阻,以免橫生枝節。」

許飛瓊忙一躍落在老者身側,附耳低聲道:「恩師,對方與我等無怨無仇,何必橫生枝節,取得藏珍圖要緊。」

老者點了點頭,正欲喝阻瘦長漢子撤招,廖獨五爪如電已攫向瘦長漢子左肩。只聽裂帛聲響,瘦長漢子左肩撕裂一條尺許口子,皮破肉綻,鮮血外溢。老者霜眉一剔,右掌虛拂,一股罡風向廖獨撞去。嚴曉星雙掌疾翻迎去,只聽轟的一聲,潛罡猛接,兩人身形均撼搖不止。

嚴曉星道:「閣下定要無故結怨不可?」

老者目注了嚴曉星一眼,道:「尊駕能接下老朽一掌,足見功力非常,這點過節暫且批過,你我雙方同去廟內一敘如何?」

廖獨見老者自下台階,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出聲道:「好。」目光望了偷天二鼠及嚴曉星一眼,率先跨步進入廟內。

那老者竟謙讓為禮,將手一引,向嚴曉星偷天二鼠道:「請。」

嚴曉星及偷天二鼠頷首微笑,昂首隨著廖獨邁入,只見大殿前廣坪上三株虯柯奇松下,擺著一塊低矮石桌,諒系作為游客歇息時奕棋飲菜用,四條石凳圍列,石桌上已放置有五盅烘烘酒菜,尚有一小童在旁生著一堆熊熊烈火,以木作架交叉其上,懸著一只銅壺,酒正沸騰,熱香四溢。嚴曉星暗道:「武林中人多有怪癖,竟然在此冰天雪地,寒風四涌下飲酒,真是怪事。」

老者哈哈一笑道:「諸位請坐小飲一盅如何。」

廖獨四人也不謙讓,各自就座。小童取下架上酒壺,在每人酒碗中滿滿斟了一碗酒。許飛瓊一人不參與飲酒,獨自立在不遠處,晶澈眼神不時巡向四外,欲找出嚴曉星潛身之處,眉梢眼角隱隱可察見一絲憂慮之色。老者目光望了許飛瓊一眼,道:「瓊兒,你也過來坐下飲兩盅熱酒吃點東西,崖上崖下均埋有伏樁,匪徒一舉一動無所遁形,你憂急什麽?」

許飛瓊盈盈一笑道:「徒兒不餓。」

嚴曉星知許飛瓊心意,忙用傳聲道:「瓊姑娘最好暫不用尋找在下,免啟令師疑竇,在下乃易容換裝,與廖獨坐在一處權作令師座上客。」許飛瓊聞言不禁一呆,目光望去,只見與廖獨坐在一凳的是一年逾三旬開外英悍的漢子,如非嚴曉星說破,極難找出一絲破綻。經一話說破,許飛瓊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憂郁心情至此稍釋。

只見那老者敬飲了一杯酒後,道:「老朽極少在江湖露面,但諸位久在武林,或有耳聞葛天君其人。」

姜大年不禁失聲驚道:「原來是中條葛天君,在下失敬,倘在下記憶不錯,天君是否名諱元良?」

「不錯。」老者點點頭道:「老朽名喚元良,諸位請勿心疑老朽覬覦驪龍谷藏珍,而是受知友之托重出江湖查明一宗疑案。」

廖獨道:「什麽疑案可否見告?」

葛天君搖首答道:「現暫難見告,但老朽必須先查明驪龍谷藏珍系由何人埋藏,此人因何埋藏在驪龍谷,以後再抽絲剝繭,不難水落石出。」說著話聲略略一頓,微笑道:「九首蛇羅秉浩居處無疑是雙判所設主要分壇,布伏嚴密,不啻天羅地網,機關消息極其厲害外,尚豢養數十只藏獒,獒系異種,體形瘦長如獅,力能爪裝虎豹,潛入偷襲恐不能全身而退,只有明闖一策可行。」

廖獨淡淡一笑道:「倘或羅秉浩堅壁為壘,緊守不出,我豈能奈何他。」

葛天君冷笑道:「羅秉浩稍時必派人前來邀老朽等進入他的堡寨。」

嚴曉星道:「何以確知羅秉浩必派人前來?」

葛元良道:「尊駕何妨進入大殿瞧瞧。」嚴曉星暗暗納悶不知葛元良何指,鼻中微哼一聲,騰身如燕,去如閃電,落在大殿門首。葛元良不禁暗中一凜,贊道:「好俊的輕功。」

嚴曉星倏地旋面,身如脫弦之弩般返回座上,道:「殿中積屍十數具是何來歷?」

葛天君冷冷答道:「豐都雙判門下高手,乃守護齊天廟伏樁,非是老朽心辣手黑,而是他們均非善類,是以先下手為強,須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偷天二鼠久聞葛天君面冷手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斬盡殺絕,不留餘地。當下呂鄯道:「如此雙判豈肯干休?」

葛天君道:「老朽就是要雙判不肯干休,此處伏樁每隔一個時辰必傳訊堡寨,雙判及羅秉浩見久久不得訊息,必知有異,定遣人前來索償這筆血債,那時老朽以言語相瀲……」說此忽把話頓住。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是以天君須借重我等,以索取雷少俠為因進入羅秉浩堡寨,不然天君將貽口實。」

葛元良面色微變,炯炯目光朝嚴曉星望了一眼,道:「尊駕料事如神,老朽也不瞞你,合則兩利,但分則俱敗,不過你我雙方進入羅賊所居之後應各行其是。」

嚴曉星道,「這是天君條件麽?」

葛元良道:「此無損於尊駕等,有何不可。」

呂鄯道:「我等並非受人利用之輩。」

葛元良勃然作色,怒道:「諸位如不應允,恐無法救出雷玉鳴之子。」

嚴曉星笑道:「天君既出此大言,我等無可憂矣,在下斗膽作主應允天君條件,但天君須救出雷少俠。」葛元良不料被嚴曉星把話扣住,不禁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答不上話來。

驀地,廟外隨風傳來兩聲梟鳴。葛元良目光一抬,朗聲道:「是那位好朋友駕臨,請來飲一杯熱酒何妨。」

只聽一聲陰惻惻冷笑未絕,廟外已邁入一濃眉虎目,神態狂傲的黑袍中年人,疾行如風,抱拳冷冷一笑道:「在下漆威,奉敝上羅秉浩之命前來察視……」

葛元良用手一擺道:「老朽知道齊天廟是貴上的基業,因此廟地勢險要,扼堡寨咽喉,防范甚嚴,派遣在此人手都是武功甚高,每隔一個時辰必有傳訊堡寨,今日竟覺得有異麽?」

漆威面色微變,道:「尊駕如此清楚,敝堡弟兄定為尊駕制住。」

葛元良沉聲道:「不錯,貴堡弟子均在殿內,不妨入內瞧瞧。」

漆威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幾個起落掠至大殿內,抬目望去,只見滿殿積屍,斷壁裂胸,血污滿殿,死狀厥慘,不禁脊骨上冒出一縷奇寒,面色大變,疾掠回轉,冷笑一聲道:「敝堡與尊駕等何怨何仇,下手如此狠毒。」

葛元良冷冷答道:「老朽為了相救雷俊峰而來,只要放出雷俊峰,老朽絕不為仇。」

漆威不禁一怔道:「敝寨並無雷俊峰其人。」

只聽廟外傳來一聲悶嗥,接看響起一聲陰寒澈骨笑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老怪物,明人不說假話,你哪里是為了相救雷俊峰而來,分明覬覦那幅藏珍圖,也好,明日午刻請諸位一同駕臨城堡。」

葛元良身形霍地立起,大喝道:「是田老二麽?何不現身出見?」

田敦義陰陰答道:「我田老二不與你班荊道故,何必敘話家常,你等已成籠中之鳥,插翅難飛,明日再見,請多加珍重。」

葛元良須發怒張,厲聲道:「誰敢攔阻老朽,別怨老朽心辣手黑。」只聽田敦義發出一聲桀桀刺耳長笑,隨風遠曳漸杳。漆威忽一鶴沖天拔起,足尖一沾樹枝,穿空斜飛如電落在廟外。

葛元良大喝道:「你走得了麽?」一掌虛空劈出。嘩啦啦一聲大響,如潮掌力震塌廟牆一角,只見漆威身形疾閃而逝。

嚴曉星道:「天君且請息怒,貴屬手下必為雙判所傷,如在下所料不差,還有擄去之人。」

許飛瓊立道:「容徒兒查明。」身形疾若驚鴻般掠出廟外,須臾急急掠回,道:「豐都雙判手辣心黑,用內家掌法震斃五人心脈,擄走二人,其餘均被點住昏穴。」葛元良面色鐵青,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內心激動如滾湯沸水,目中射出兩道火熾怒光。

廖獨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何必爭在片刻,你殺他手下,豐都雙判豈能忍讓,天君若窮追不舍,正好墮他誘敵之計。」

嚴曉星接道:「須知會無好會,宴無好宴,若不思萬全之策,恐明日進入賊巢後脫身無望,豐都雙判並非首腦。」

「還有誰?」葛元良道:「此話老朽不信。」

忽聽一聲哈哈大笑道:「一點不假,豐都雙判身後還有其他人。」

只見廟外疾如飛鳥掠來十數條人影,見為首來人,卻是冷面秀士。嚴曉星忽覺呂鄯暗暗一撞他的身軀,但見緊隨冷面秀士之後正是百足天蜈皇甫炎,其餘均不相識,但一望而知身負絕學武林高手。葛元良道:「原來是龐老師,豐都雙判身後還有誰?」

冷面秀士微笑道:「說來話長,與會之期尚在明日午刻,你我可作竟夜之談,在下先為天君引見江湖道上朋友。」接著一一為葛元良引見。

隨行冷面秀士之人除了百足天蜈皇甫炎外,系關中劇盜飛天虎尤盛,追風拐姚東昌,子母神鏢程道平,均是冷面秀士門下。葛元良道:「龐老師怎知明日之會?」

冷面秀士答道:「在下來時曾遇上豐都雙判,肋下各挾看一人,不待在下出言,田老大竟自冷笑道:「龐老師莫非也為了藏珍圖而來?」

在下答道:「與其說是藏珍圖,毋寧說是為了魯陽戈。」

田老大陰陰一笑道:「好,明日午牌時分,請駕臨劣徒羅秉浩宅內,必讓閣下親眼目睹那幅藏珍圖。」

在下道:「現在不行麽?」

田老大哈哈大笑道:「此事已震驚武林,黑白兩道聞風紛紛趕來,粥少僧多,未必能盡如人意,田老大已把風聲傳開,意欲將圖明日在劣徒宅中當眾展閱,誰能參悟圖中奧秘,就將圖贈與其人。」

在下亦大笑道:「圖有兩幅,必須雙圖疊合,在燭光下映照,不然無法參透奧秘,明日之會必然有詐。」

田老大道:「武林群雄都能像龐老師如此明禮之人能有幾個,但群雄中不會先將此圖攫有,再設法追蹤另圖下落。」說看抱拳微笑道:「田老大尚有事待辦,恕不奉陪。」說著手一指肋下所擒之人,接道:「此乃葛元良老兒門下,葛老兒現在山上齊天廟內,山下田老大已布了惡毒奇門陣式,不到明日午時,請別妄動。」言畢雙雙如飛奔去。

冷面秀士話了目注石桌上酒餚,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凍,怎么在空曠處飲酒談心,何不移至殿內也好暢敘。」

葛元良道:「殿內積屍多具,血腥刺鼻,在內飲酒未免大煞風景。」

冷面秀士一愕,搖首微嘆道:「你葛老兒未免出手太辣毒一點了,明日午刻進了他的堡寨,恐不易善了。」

葛元良雙目一翻,冷笑道:「你我若易身而處,出手更比老朽辣毒。」

冷面秀士笑笑道:「事過境遷,不要談了。」說著望了嚴曉星等人一眼,只見均非武林知名人物,不禁面泛不屑之色,向葛元良道:「請借過一步敘話。」

嚴曉星鼻中微哼一聲,起身離座,飄然走開向許飛瓊身旁走了過去,道:「姑娘,請領在下察視被制姑娘同門,延捱過久,雙判手法異常辣毒,恐血行阻滯,日後將落得個殘廢。」

許飛瓊面色肅然,微含螓首道:「閣下請隨我來。」一前一後,飄然向廟外走去。

大雪紛飛,寒風怒吼,景物一片蕭瑟迷離。兩人默不作聲,將被制諸人一一拍開穴道囑他們調息行功,以免血行阻滯。嚴曉星獨自一人立在懸崖之上,目凝遠處連綿屋宇,只覺心中悵觸無名,前塵往事不禁紛至杳來。耳旁忽響起許飛瓊嬌脆語聲道:「是嚴公子麽,為何避我如遺?」

嚴曉星旋面望去,只見許飛瓊笑靨如花,晶澈明亮雙眸凝注著自己,不禁微微一震,答道:「三年來小弟無時不刻都在想念瓊姐,藝成後曾去大名瓊姐姑母家,不知瓊姐何往,心內怏怏如失久之。」

許飛瓊聞聽嚴曉星之言,心中一甜,靨泛紅霞答道:「愚姐承無名老前輩引薦,投住家師處,家師雖然剛愎自負,嫉惡如仇,但人極方正,恐風聲走漏,故連姑母均不為她知。」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遂低聲敘談別後經過。

許飛瓊聞知嚴曉星在她姑母家中險遭不測,不禁失聲驚道:「此乃何人所為,有誰知你必來愚姐姑母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