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龍虎風雲會五台(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4522 字 2021-01-03

五台掌門維摩上人居於萬佛閣上,禪課既罷,獨坐蒲團上定息,忽聞一聲清罄送入耳內,不禁睜目一怔,沉聲呼喚道:「雪山。」

門簾一掀,只見一十四五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走入,躬身稟道:「巡撫大人上差求見。」

維摩上人心神微震,哦了一聲,身形緩緩立起,道:「就說老衲出迎。」

忽聞門外傳來朗笑道:「不勞掌門人親自出迎,只求勿見拒在下這不速之客就是。」

維摩上人已自快步出屋,定睛望去,只見一氣度嚴肅,目光炯炯背劍青衣漢子,岸然巍立在閣廳中央,忙施一稽首道:「不知大人駕臨,望乞海涵。」

青衣漢子微笑道:「不敢。」取出密緘送上。

青衣漢子接道:「有煩掌門人一閱。」

維摩上人接過,肅客上座,命小沙彌獻上香茗後,再行拆閱,不禁面現難色道:「巡撫大人之命,老衲怎能相拒,不過本山危如累卵,施主定有耳聞,萬一有甚失閃,叫老衲如何擔當得起。」

青衣漢子微微一笑道:「貴派高僧明月禪師罹受凶邪禁制在下早有風聞,但身不在江湖,未便過問,撫院之甥乃一文弱士子,借地攻書,與武林紛爭漠不相干,掌門人若然推辭,恐與貴山不利。」說至此色一肅,接道:「其實貴山不必如此戒備森嚴,只須暗中監視提防,一則可免滋生誤會,消弭傷亡,再亦可判明敵我之勢。」

維摩上人長嘆一聲道:「自明月師弟噩耗傳來,黑白兩道高手風聞前來者不絕如縷,老衲不勝煩擾,是以傳諭拒見拜山江湖人物,寸衷良苦,乃不得已也。」

青衣漢子正欲啟齒,忽地面色一變,右手疾向窗外虛空一拂,覺數根淡白銀芒迅如電射穿破窗紙而出。只聽一聲慘嗥入耳,接著重物墮地之聲。維摩上人面色激動,大袖一揮,撲下樓去。青衣漢子如影隨形而去,掠出樓外,只見一中年僧人倒在雪地中,面現痛苦之色。

維摩上人沉聲道:「悟通,你未奉老衲之命,私自窺探則甚。」

悟通道:「賊徒無孔不入,防不勝防,弟子是懼掌門人罹受暗算,故來此偷窺這位施主。」

青衣漢子忙向維摩上人示一眼色,笑道:「此乃在下誤會了,在下獨門暗器異常辣毒,治療需費相當手腳,可否請送入靜室中,救人要緊。」維摩上人會意,轉身擊敲清罄。

傳罄三響,閣外奔入四個僧人,道:「掌門人召喚何事?」

維摩上人道:「你們將悟通抬至靜室,以便這位施主施治。」四僧領命將悟通抬起,向閣後走去。

維摩上人微笑道:「老衲尚未請教施主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青衣漢子道:「在下復姓南宮,草字子誠,貴派弟子悟通,似有點不盡不實,在下以三寸不爛之舌意欲將悟通說服,自吐隱秘。」

維摩上人肅容謝道:「施主盛德,容後而謝。」南宮子誠問明悟通送往之處後,告辭離去。

維摩閣後一片微斜平坦山坡,積雪尺許,晶瑩耀目,植有數十株虯柯鐵干綠萼梅,清香襲鼻,沁人肺腑。梅林內建有一幢矮檐精舍,楹梁沐朱,甍瓦琉璃,檐角飛射,粉壁雪白,建築小巧瑰麗,雕花長門上懸有一塊橫匾,墨鐫摹臨張旭狂草:「聽梅」二宇,字體狂勁,龍飛鳳舞,大氣磅礴。

門楹兩行聯語:

「彌天雪月空中色,

寒夜霜鍾悟後心。」

辭藻清新,意味雋永。雕花長門虛掩著,南宮子誠輕輕推開,只見悟通側卧在榻,痛苦不堪,瞥見南宮子誠進入,不禁目露怨毒神光。南宮子誠微微一笑道:「黃河遠上白雲間,青城峨嵋西昆侖。」

悟通目中怨毒神光突轉愕然,道:「玄黃天地。」

南宮子誠道:「戌亥癸酉。」

悟通不由泛出一絲笑容道:「原來尊駕是自己人。」

南宮子誠施展蟻語傳聲道:「方才不知是本門中人,非如此亦無法取信於掌門人,幫主偵知有一極厲害對頭人物潛跡在五台派內,如不及時除去,日後恐對本幫大大不利,再風聞天外三凶又以退隱之身重出江湖,顯然有意參與攫奪驪龍谷藏珍。」

悟通驚道:「天外三凶。」

南宮子誠道:「正是,據在下所知,白眉老怪似向五台而來。」

悟通道:「潛跡在本山對頭人物是何來歷?」

南宮子誠道:「這就是在下奉命喬裝巡撫大人親信武士來意,減少對頭人物注意,便於從容偵查此人真實來歷。」說著語音略頓,又道:「在下留此尚須甚久,你我再作商量,待在下為大師取出毒針。」

時已薄暮,四山蒼茫。維摩閣上南宮子誠與五台掌門促膝傾談甚久,耳聞天外三凶有來五台之意,不禁面泛憂慮之色。南宮子誠道:「掌門人不必憂慮,邪不勝正,無極幫主終必授首,撫台之甥楊公子三日後可到達,在下意欲借朝陽寺香還廚旁一幢獨院內作為楊公子棲息之處。」

維摩亡人詫道:「那地方簡陋異常,怎可作楊公子攻書之處?」

南宮子誠笑道:「在下與楊公子來此實是暗助掌門人,難道尚末瞧出麽?在下更不願為掌門人引來無謂煩擾。」

維摩上人不禁恍然,合掌稱謝,命小沙彌引南宮子誠前往朝陽寺而去。南宮子誠一至室中,便脫衣而睡,燈火如豆,昏暗陰沉,戶外寒風怒吼,濤囂如潮。他擁被而卧,胸中波濤起伏,前塵往事紛至杳來,一一現諸眼簾,只覺人生如寄,不由輕聲感喟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胸中感觸艮多,悵惘萬千。

驀地——一條迅快人影在窗紙上掠過,南宮子誠暗道:「莫非他已返回了麽?」一躍而起,悄無聲息啟開房門一線,疾閃掠出,仗著夜眼,躡入香積廚下。

只聽呀的一聲木門推開響後,接著燈火一閃,一個沙啞語聲道:「百能師兄是你回來了麽?」

「正是,你還未入睡么?哎,雪應寒天,這段山路,委實難摸。」

南宮子誠耳聞語聲,不禁心頭一喜,暗道:「偷天二鼠料得不錯,果然是他。」不願再作窺聽,疾返房中。

一覺醒來,天色已是大白,寺僧送上茶水早飯。早飯甚豐,一盤熱騰騰饅頭及一大碗小米稀粥,四碟小菜,松菰拌筍片,花生仁,醬瓜,鹽菜心。南宮子誠只覺素鮮可口,不到片刻風卷雲掃而盡,換上一襲棉袍信步走出寺外。寺外一畦翠竹,搖曳生姿,雪地輝映,別有情趣。

他徘徊於翠竹間,負手低吟道:

「香山仙子孤山癖,

愛種梅花映明月。

花香月色兩空蒙,

更借琅玕點幽碧。

帶雨遙分前浦雲,

當窗漫鑿峰頭石。

移來細細記南枝,

種去簫簫映香雪。

移時雨候種時晴,

透嶺披巒月重白。

初照揮鋤若有神,

再照清標次第出。

一株新栽鸞鳳翮,

兩株對無蛟龍立。

三株四株幾十株,

影搖星斗天文坼。

……」

忽聞林外贊道:「好個影搖星斗天外坼,閣下雅興逸致不淺。」

南宮子誠轉面望去,認出是冷面秀士龐雨生,距冷面秀士五丈開外一列橫身屹立著飛天虎尤盛,追風拐姚東昌,子母神鏢程道平三人。他故作不識,抱拳笑道:「信口胡謅,有污清聽,閣下可是維摩上人同道至友麽?」

冷面秀士微笑道:「在下龐雨生,與五台掌門乃方外之交,尊駕台甫可否見告?」

南宮子誠佯作愕然動容,道:「原來就是卓著盛名的冷面秀士龐大俠,在下南宮子誠卻非武林中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恕難訂交,這兩日黑白兩道高手均相繼首途五台而來,龐大俠得留神一二。」言畢逕向朝陽寺昂然走去。

子母神鏢程道平冷笑道:「此人傲慢無禮,待屬下教訓他。」說著右手疾揚,一道寒芒應手飛出,破空銳嘯,快若奔電。

鏢芒距南宮子誠身後尺許,突自動爆裂,化作九道芒雨,罩襲要害重穴。程道平子母神鏢武林獨步,手法奇奧,一百不失一,故子母神鏢之名享譽大河南北。只見南宮子誠身形疾轉,右掌平胸疾劃,望外一拜,將襲來鏢雨悉數震飛開去,沒於雪地中。南宮子誠懾人目光注視了程道平一眼,發出一聲冷笑,轉身快步邁入朝陽寺。程道平面色大變,心中大感凜駭,忽聞身後響起一聲響亮的佛號。

只聽維摩上人笑道:「程施主,此人委實招惹不得。」

冷面秀士詫道:「為什麽?此人是何來歷?」

維摩上人道:「此人是大內一等神鷹侍衛南宮子誠大人,一身武學已臻化境。」

冷面秀士神色一變,驚道:「宮廷武士難道也插身這段江湖是非麽?」

維摩上人搖首笑道:「南宮大人非但不過問此事,而且請老衲將朝陽寺劃為禁地,大人說過只要武林中人不危及官庭社稷絕不干預江湖是非……」話聲略略一頓,又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之言,絕不是南宮大人故作傲慢,身分有別,他豈能與龐施主訂交,何況此時此地更有礙難。」

冷面秀士不禁默然,須臾微微一笑道:「此乃在下自討無趣,焉能怪得南宮大人,但南宮大人為何來此?」

維摩上人道:「南宮大人受命川駐晉撫衙門,以為官廷耳目,晉撫清廉正直,與南宮子誠私交甚篤,其甥明秋入闈,欲借朝陽寺一席之地攻讀,南宮大人持晉撫親筆手函相求老納……」

龐雨生道:「上人惠允了麽?」

「自無不允之理。」維摩上人壓低語聲道;「昨晚老衲與南宮子誠傾談甚久,發現此人身懷奇學外,更精擅風鑒,他說老衲煞氣直沖華蓋,干戈難免,但可轉危為安。」

龐雨生雙眉微微一皺,道:「他真是晉撫所遣麽?依在下看來,他來歷似謎,未必是真,其中定有蹊蹺。」

維摩上人捋須微笑道:「晉撫系老衲方外至交,筆跡真假哪有不識之理,老衲更在晉撫衙內與南宮大人數度晤談,龐施主太多慮了。」一條身影生山崖後冒起,身法如風掠至。

龐雨生道:「高少庄主神色匆匆為何?」

來人卻是高雨辰,道:「黑白兩道高人均絡繹不絕往五台而來,風聞天外三凶中極難惹的白眉老怪師徒亦在五台山外現蹤。」

冷面秀士神色一變,詫道:「白眉老怪,黑白兩道高人相繼而來定非無因,諒掌門人決無不知之理。」

維摩上人神色平和,淡淡一笑道:「他們與龐施主來意並無不同,明月師弟離山他往,事前老衲毫無所悉,事後更無所知,江湖謠傳,雖言人人殊,但有一點相同者,就是說明月師弟七人同在一處罹受暗算決非偶然,屠三山失竊藏圖,明月師弟等必然知情,是以連想到老衲身上。」

冷面秀士道:「此說絕非捕風捉影,來源有自,大師知藏圖下落否?」

維摩上人嘆息一聲道:「老衲仍茫然無知。」

冷面秀士道:「在下相信掌門所言乃是實情,但白眉老怪難見信,看來貴山難免興起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