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雲詭波譎(1 / 2)

踏莎行 花間浪子 8920 字 2021-01-03

柳無情仍是香睡甚濃,方才發生之事均如雨過天晴般,一切毫無異樣,嚴曉星神態悠閑,飄然進入室內,探首帳內,只見柳無情睡態可掬,不忍驚動。

一條小巧人影落在窗外,道:「少俠。」語聲稍帶重音。嚴曉星快步邁出,窗紙上映著一雙半身人影,低聲晤談,語聲時高時低,似在爭論著什麽!

突然——帳內傳出一聲嬌呼道:「星弟。」

窗外一條人影疾閃而杳,只聽嚴曉星朗聲答道:「燕姐睡醒了麽?」人已緩步走入室內。

柳無情坐定,回想方才情景,只覺嬌羞無比,小鹿撞胸。嚴曉星伸手鉤好帳帷,道:「燕姐,方才好險,如非小弟懸崖勒馬,你我俱遭了毒手。」

柳無情聞言粉面通紅,嬌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會錯了意,不知凶搏那一幕情景。嚴曉星知柳無情誤聽話會錯了意,只微微一笑。

柳無情忽瞥見嚴曉星衣袖上沾有鮮明血跡,詫道:「星弟衣上那來的血跡?」嚴曉星遂扼要敘出經過。

柳無情聞言愕然半晌,搖首道:「賤妾未曾聽說過有竹山七子,亦未聞及秦素梅其人。」

嚴曉星道:「秦素梅真名梅艷嬌,出身陰風教,淫盪無恥,匪號賽楊妃,近始為瑤池宮主收伏,她與一干群邪奉命為了擒捕你我等人。」

「真是如此?」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燕姐趕來徐州途中,即為梅艷嬌發現,初不知道燕姐為女扮男裝,見燕姐俊美如玉,不禁食指大動……」

柳無情白了嚴曉星一眼,啐道:「多嘴薄舌。」

只聽嚴曉星說下去:「梅艷嬌為便於進身,不惜殺害一名同黨藉機親近,在酒中事先已放置極厲害的春葯,那知燕姐內功深厚,一時尚不易發作,繼又察覺燕姐乃為女身,悟出來歷,不禁大驚,藉掌聲為詞倉皇離去,實則請示機宜。」

柳無情皺眉道:「有理,說下去。」

嚴曉星道:「燕姐離店而去,店外均已布下匪徒眼目,所以梅艷嬌得以找上門來。」

柳無情嫵媚嬌笑道:「梅艷嬌滿望收之桑榆,怎知遇上鐵石無情,心辣手黑之徒。」

嚴曉星俊面一紅,道:「燕姐取笑了,竹山七子久候未見梅艷嬌出來,心疑小弟與燕姐及梅艷嬌均為春葯所亂,做下不可告人之事,滿以為手到擒來,那知為小弟只身所拒,崔霆不得已分兵,意欲沖入房中制住燕姐,不怕小弟不俯首就范。」

柳無情聞言心中暗驚,忖道:「果然好險。」不覺笑道:「事實諒猜測無錯,但星弟本意欲阻攔賤妾隨行,是以故作危言。」

嚴曉星赧然笑道:「小弟怎有此意,不過……」

柳無情道:「賤妾必須隨往,不然家師危殆矣,其實家師乃生身之父。」

「什麽。」嚴曉星愕然驚詫道:「為何小弟從未曾聞聽燕姐說起?」

柳無情搖首凄然一笑道:「賤妾也是在湖濱別墅中突奉家師密諭,才知個中詳情。」

嚴曉星略一沉思,問明其父姓名穿著長像後附耳密議如何行事,領著柳無情去一秘處面見淮上隱叟祝秋帆,自己則只身離去。

一燈熒然,昏黃如豆。蕭婆婆獨處斗室,自飲自酌,神色之間微顯不安。驀地——燈光一暗忽明,室內掠入無極幫主三人。

蕭婆婆哦了一聲,霍地立起,道:「回來了麽?老身憂心如焚,只恐事有舛錯。」說著目光注視著瑤池宮主,道:「這位是何人?」

無極幫主道:「速見過主人。」蕭婆婆大驚失色,忙欲施禮拜見。

瑤池宮主手掌一搖,道:「免禮,此時此地,不可敗露形跡。」

無極幫主目光四巡了一眼,發覺魏醉白等三人不在,詫道:「魏賢弟人咧?」

蕭婆婆長嘆一聲道:「幫主外出之後,魏香主便言說身體微感不適,前往葯肆欲檢一帖葯片後即返,不料久候未見魏香主回轉,屬下心感有異,立命胡舵主兩人覓尋魏香主蹤跡,豈知一去音信杳然,屬下為此不勝憂急。」

瑤池宮主皺眉道:「醉白怎么如此糊塗,強敵雲集,耳目甚眾,必陷身敵手凶多吉少。」

無極幫主略一沉吟,搖首太息道:「魏賢弟已然易容,認出他真正來歷的並不多,只恐他病發神智不清迷失路徑。」

瑤池宮主冷笑一聲道:「白眉老怪隨身八衛武功竟有如此厲害麽?」

無極幫主面色微變道:「武功出奇,胸羅淵博,屬下自愧才疏學淺,至今未能查明八衛真正來歷。」

瑤池宮主眸中逼射怒芒,輕哼一聲道:「他們比起神木尊者傳人及嚴曉星如何?」

無極幫主面現惶恐之色,答道:「神木尊者傳人倚仗神木令震懾江湖,形跡神出鬼沒,屬下至今尚未見過他真實武功如何。但嚴曉星年歲甚輕,其智慧才華,武功成就之高,實超出其年紀之外。」

瑤池宮主神色冰冷,道:「真的麽?」語氣甚是緩和。無極幫主等測不出瑤池宮主用心何在,不敢妄置一詞,正視了一眼,默然肅立。

須臾,只見瑤池宮主嘆息一聲道:「我等只待醉白返回,立即趕回東岳。」說著目光轉注身材肥胖商賈,接道:「黃夢九,你久在徐州,速去探明魏香主的下落。」

黃夢九欠身施禮,道:「小的這就去。」身形疾轉,快步出室而去。

夜闌人靜,徐州城一片死寂,街燈稀疏,朦朧昏黃,更鼓頻敲聲中夾著兩三聲狗吠,更顯添了幾分夜境凄涼。大街上忽現出一條躑躅人影,步履踉蹌似是酒醉,鼻中胡哼江北小調,身形忽轉入暗巷中。暗巷內忽疾橫一條身影,低喝道:「魏香主麽?」

那醉漢似駭然一怔,道:「尊駕是誰?」

「屬下徐州分舵主黃夢九。」目光銳厲,已分辨出醉漢正是魏醉白,不禁喜形於色。

魏醉白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石火,一把抓住黃夢九左手腕脈要穴,兩眼眯成一線,咧嘴微笑道:「你是黃舵主?在下不信。」

黃夢九只覺渾身酥麻,真氣渙散,不禁大驚失色道:「屬下奉了宮主之命,覓尋香主回店。」語聲未落,魏醉白左掌迅如雷奔印在黃夢九前胸上,真力一吐,黃夢九內腑震碎,嗥聲未出即橫屍在地。

魏醉白微微一笑,突一鶴沖天而起,迅疾如電,十數個起落,落在客棧近處,右手伸懷取出一帖葯,繩線兒串在手指上,佯裝醉態可掬,步履踉蹌口中哼著大鼓詞陣前招親:那涼州城外擺下鐵甲戰陣。衣甲鮮明,旌旗蔽空。只見陣前一馬當先奔出一個美嬌娥,頭上戴的是……哎呀呀,那分明是什么公主,亞賽天仙,水汪汪兩個大眼睛,只那么一瞄,魂靈兒就被勾上了九天……

雖醉詞如囈,卻語音鏗鏘,抑揚頓挫,悅耳動聽。他搖搖晃晃走進店內。客棧店門仍是敞開著,夥計正打著瞌睡,聞聲驚醒,揉了揉眼睛,看清來人後含笑立起欠身道:「爺台回店啦。」

魏醉白哈哈一笑道:「夥計,你還沒睡,辛苦你啦。」

店夥忙道:「那兒的話,你老太誇獎啦。」話未說完,魏醉白已邁入店內,嘴中仍哼著大鼓詞。

蕭婆婆聞聲疾閃出室,躍在院中,迎著魏醉白霜眉微皺道:「魏香主,你到那兒去啦?」

魏醉白含笑道:「在下瞧了一場好戲。」

蕭婆婆心中將信將疑,低聲道:「宮主來啦。」

魏醉白先是一愕,繼作恍然,面色微驚,道:「什麽,宮主竟然趕到此處,快去拜見。」腰干一挺,快步搶入,一眼瞥見瑤池宮主已扮作村婦,眼神凝注久久不移。

瑤池宮主柔聲道:「醉白,不認得我啦。」

魏醉白聞言一呆,抱拳一拱道:「果然是宮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

瑤池宮主見他神態依然,不由心中一喜,道:「你坐下。」魏醉白如言坐了下去。

瑤池宮主伸臂五指疾扣在魏醉白腕脈上,只覺魏醉白六脈不勻,微生散亂,才知傳言是實,嘆息一聲道:「我等屢遭重挫,並非人謀不臧之故,而是強敵委實太辣手了。」

魏醉白道:「不錯,眼前徐州城高手如雲,在下親眼看見數條人影在屋內飛掠,其武功身法無一不高,在下尾隨前往,只見他們進入一座荒涼塌敗的城隍廟內……」

無極幫主忙道:「賢弟進去了麽?」

魏醉白搖首苦笑道:「我怎敢此時此地再招惹是非,為本門帶來危難,是以潛隱在廟外,片刻發現白眉老怪率著隨身八衛由城隍廟內掠出,但他們去後不久,又發現神木尊者傳人同著金刀四煞似追蹤白眉老怪而去,我愈發不敢招惹是非,逕去葯肆,又至酒樓買醉,不知不覺竟沉沉睡去。」

無極幫主望了瑤池宮主一眼,道:「賢弟未曾見著胡舵主他們麽?」

魏醉白搖首答道:「未曾。」

蕭婆婆接過魏醉白手中葯包,道:「我去煎葯。」

瑤池宮主搖首太息道:「只怕梅艷嬌與竹山七子均遭了毒手。」

無極幫主道:「宮主何不乘機將嚴曉星與柳無情賤婢除去,以免大患。」

瑤池宮主道:「你知我為何留下嚴曉星與柳無情性命之故麽?」

無極幫主道:「屬下不知。」說真的,無極幫主迄今不解當年嚴曉星投奔大名時,便傳訊瑤池宮主欲借機除之,怎奈瑤池宮主不允,更調他返山,致嚴曉星習成驚人藝業。

只聽瑤池宮主嘆息一聲道:「還是回山後再說吧。」說罷瞑目不語。

五鼓不到,天色未明,無極幫主一行即離店而去,到得一片荒野外,只見月蒙陵丘,松杉飛舞,景物凄迷。驀聞一陰冷笑聲道:「兩位別來無恙。」崗陵之後突冒出兩條身影,衣袖飛舞如鳥,迅快飛掠至瑤池宮主之前。

瑤池宮主定睛望去,只見是藍衣儒判衛方鬼手陰奎兩人,不禁冷笑道:「兩位意欲清償前怨麽?」

衛方哈哈大笑道:「老朽並非心胸狹仄之輩,倒是有一極厲害的魔頭在尋找兩位。」

瑤池宮主冷冷答道:「此人是誰?」

衛方道:「北邙閻尊唐百非。」

無極幫主面色微變道:「唐百非尚在人世麽?他與我等漠不相識,找我等何為?」

鬼手陰奎突冷笑道:「倘在下猜測不差,兩位必是東岳主者及無極幫主。」瑤池宮主不禁目中猛泛殺機。

衛方忙搖首道:「此時最好不要妄動意氣,北邙閻尊已追蹤而來,依老朽之見,不妨化整為零,覓地藏起,避開一時再說。」

夜空遙處忽聞一聲尖銳長嘯隨風送入耳中,裊裊不絕,嘯聲刺耳,令人不寒而栗。魏醉白忙道:「速速藏起,遲則無及。」瑤池宮主不願節外生枝,多樹強敵,衣袖一揚,紛紛四掠擇地隱去。

只見一條修長人影疾掠而至,凄迷月色下映著那人哭喪著一張臉,身著麻衣,鬢角吊著兩串紙花,陰氣逼人,一雙藍色眸子骨溜溜四巡。無極幫主見來人並非北邙閻尊唐百非本人,而是他大弟子追魂喪門鄭鵲,不由膽氣一壯。

瑤池宮主就藏在他近側,察覺無極幫主有輕視來敵之意,忙傳聲道:「北邙門下並非當年吳下阿蒙,不到時機不可招惹。」

只見追魂喪門鄭鵲目光落在鬼手陰奎藏身之處,忽桀桀發出一聲怪笑,雙掌迅望草叢中推去。勁風山涌,塵草濺飛,威勢駭人。草叢中一條身影凌空沖天拔起,哈哈大笑道:「姓鄭的,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猛下殺手為何?」

追魂喪門鄭鵲雙掌打空,猛地飄身而退,只見那人沉身落地,瞥見乃峒疆七梟老大鬼手陰奎,頓感驚愕道:「陰老大你為何鬼祟行藏,怎怨鄭某猛下殺手。」

鬼手陰奎冷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避之則吉,並非懼怕於你。」

鄭鵲陰惻側一笑道:「當年峒疆七梟,威震苗峒,黑白兩道,群相懾伏,威名赫赫,無異南面稱尊,無奈不自忖量斂束,禍福無常,雁行遽折其六,豈可不謂天道無憑,眼前你孤掌難鳴,尚膽敢口出狂言。」

陰奎面色一沉,道:「如此說來,鄭老師今宵志在我陰奎了?」

鄭鵲冷冷一笑道:「實不相瞞,我等追蹤東岳主者及無極幫主。」

陰奎不禁一呆,詫道:「誰是東岳主者?陰某至今尚無所聞。」

鄭鵲目中凶光逼射,冷笑道:「陰老師你這是明知故問,還是故作痴呆,雲龍山南杏林陰老師所遇的村姑就是東岳主者,其餘兩人亦是無極幫主及徐州分舵主黃夢九。」

陰奎面色大變道:「她就是東岳主者麽?」

鄭鵲冷笑道:「陰老師裝得很像,不過鄭某眼中不揉砂子,陰老師藏在草叢中分明已發現東岳主者行蹤。」

陰奎面色一沉道:「這與你何干?」

鄭鵲陰惻惻怪笑道:「憑你陰奎也敢在北邙門下面前發橫,你想找死麽?」

驀聞身後傳來陰寒澈骨冷笑道:「鄭鵲,你是在找我麽?」

追魂喪門鄭鵲心神一震,疾飄開六尺,旋身回望,目光落去,只見一身穿布衣短裝,頭扎素帕的村姑,面罩濃霜,一瞬不瞬注視著自己。村姑不過三旬開外年歲,貌僅中姿,卻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威,使人泛出悚然戰栗之感。

追魂喪門鄭鵲一見村姑,即知眼前之人是誰了,面色微變,宏聲道:「閣下莫非就是東岳主者?」

「不錯。」瑤池宮主答道:「你找我何為?」語聲雖和,卻不怒而威。

鄭鵲倏地仰面振吭欲一發出長嘯將北邙閻尊等引來。嘯聲甫出喉際,叭叭兩聲大響,鄭鵲兩頰著了兩下重的,如同利斧砍擊,痛極神昏,真氣立逆,身形踉蹌跌出兩步。只見瑤池宮主面寒如水,冷笑道:「你鬼哭神嚎則甚,如敢答非所問,此地就是你喪身之處。」

鄭鵲目光怨毒,厲聲道:「尋找閣下系為了藏珍圖。」

瑤池宮主冷冷答道:「如欲分獲寶藏,除非聽命東岳。」

鄭鵲趁著瑤池宮主說話時,突然發難,大袖揮起,陰寒毒罡排浪狂飈卷出。瑤池宮主不閃不避,曼妙無比伸臂圈指一彈。鬼手陰奎暗驚道:「這是什么武功?」忽見鄭鵲面色大變,咧嘴發出一聲怪嗥,兩臂頹垂,漫空毒罡狂飈頓斂,身形倏地軟坐於地,額角沁冒豆大汗珠,似不勝痛苦。

瑤池宮主微微一笑道:「你已中了我的化皿神針,片刻之後就要形銷屍化,並非我下手狠毒,而是不願眼見北邙一派再出江湖荼毒武林。」

須臾,只見鄭鵲身形迅快萎縮,化成一灘腥臭黑水。瑤池宮主面色漠然,望了陰奎一眼,道:「兩位如願相助,若取得驪龍谷藏珍,定可分亭,決不食言,此刻我須趕回東岳,容再相見。」輕叱一聲道:「走。」荒野四外立時冒起數條黑影,疾掠如風,遠去杳然。

藍衣儒判衛方在三丈開外現身,面色駭然道:「鄭鵲並非弱者,罡氣護體尋常金鐵難入,怎為化血神針所中,其中分明大有蹊蹺。」

鬼手陰華詫道:「衛兄懷疑是東岳主者武功。」

藍衣儒判搖首道:「並非懷疑東岳主者武功不能置鄭鵲於死,而是怎能輕而易舉置鄭鵲死命。」

只聽傳來一聲朗笑道:「虧你還是武林高人,要知高手過招,粟米之差立制生死,瑤池宮主練就十二支化血神針,用來對付強敵,鄭鵲不過首遭其殃,牛刀小試耳。」

衛方陰奎循聲望去,只見十餘丈外,星月交輝下立著神木尊者傳人及金刀四煞,衣袂飄飛,神威凜然。陰奎抱拳施禮,含笑道:「方才之事諒均為閣下親眼目睹,閣下何不趁機將他們除去,以免後患。」

蒙面少年微笑道:「兩位有所不知,目前殺了他於事無補,藏珍圖之謎無法揭開,恐武林紛爭仍永無休止,陰老師雖志切拜弟血海大仇,但小不忍則亂大謀。」說著話聲略略一頓,又說:「兩位前途必與北邙閻尊及天外三凶相遇,宜慎加小心。」語畢與金刀四煞疾行如風離去。

衛方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我快走。」

兩人迅即奔離,一條黑影突從草中掠起,朝追魂喪門鄭鵲化屍之處落下,只見此人凝神蹲下用枯枝撥弄良久,尋出一根藍汪汪細如毫發毒針,兩指捏起收藏入懷,身形一閃隱起。

夜風如濤,四野凄迷。遠處突現出十數條魅影,來勢奇快,距鄭鵲死處僅十數丈處停住,均是身著麻衣,兩鬢掛著紙錢面目陰森猙獰怪人。中立者身長不過五尺,獨其最矮,但蟹面蝟髭,眼若銅鈐,面色慘白,神態令人膽寒。一霎那間陰風慘慘,寒氣逼人。

中立者無疑是北邙閻尊,只見他目光如炯,巡視四外,吐煙濃濁道:「鄭鵲為何不見影蹤?」

忽聞遠處隨風傳來一聲朗笑道:「海金鰲,你枉為北邙閻尊,鄭鵲已然喪命,就距你存身之處不過十數丈外,衣履仍在,惜身化濃血,屍骨無存。」

北邙閻尊面色一變,右手疾揮,門下群魅四向撲出,搜覓來人藏身之處。只見北邙閻尊細心搜覓鄭鵲喪命之處,忽感一股腥臭襲鼻而來,不由怒哼一聲,快步走前,赫然發現草叢中呈露鄭鵲衣履,屍骨無存,僅一灘腥臭濃血。北邙閻尊須發怒張,神色激動,忿不可遏,咬牙切齒。

須臾,北邙門下紛紛掠返,一人稟道:「啟稟門主,此人已遠去無蹤。」

北邙閻尊暴喝如雷道:「無用的東西。」

遠處朗笑聲又起,道:「北邙門下果然無用,在下自在原處,竟無法找著,不過在下有言奉告,鄭鵲並非在下所殺。」

北邙閻尊厲聲道:「既非閣下所殺,為何不現身出見?」

「在下習性孤傲,不願與邪惡為伍,尊駕何必強人所難。」此言一出,北邙門下均面現怒容,紛紛撲出。

北邙閻尊大喝道:「回來。」群魅不敢違命,聞聲猛地挫腰翻了回去。

此人朗聲大笑道:「還是聽話的好。」

北邙閻尊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暫按心頭怒火,厲聲道:「小徒是何人所害?」

「令徒並非為人所害,是他自尋死路,怨得了誰,在下偶經路過此處,耳聞兩人談話得知,在下惜未曾親眼目擊,只聞知令徒為東岳主者瑤池宮主及無極幫主所殺。」

「真的麽?閣下不要嫁禍江東。」

那人朗聲大笑道:「在下焉能含血噴人,令徒乃瑤池宮主化血神針所殺。」

「化血神針?」

「不錯,化血神針。」

北邙閻尊駭然神凜,怪目一瞪,道:「語雲眼見尚疑是假,耳聞豈能當真。」

「這兩人均是武林中黑道赫赫卓著聲名高手,怎能信口雌黃。」

「兩人是誰?」

「藍衣儒判衛方鬼手陰奎,相信與否,悉憑尊駕,前途尊駕或可與衛方陰奎相遇一問就知。」只見一條人影沖天拔起,去如流星電閃瞬眼無蹤。

北邙閻尊目送那條迅快人影消逝在夜色蒼茫中後,怔了怔神,道:「老夫定須問明衛方陰奎兩人。」

「門主真要去東岳麽?」

北邙閻尊怒道:「自然要去,殺徒之仇不共戴天,若膽寒卻步,徒貽北邙無人之議。」

要知北邙門下均是凶神惡煞,多年來嚴禁露面江湖,未免靜極思動,但眼見催命喪門鄭鵲身罹慘死,屍骨無存,不由同生兔死狐悲之感,而且對「化血神針」更產生了無比的恐懼,然卻不敢違忤北邙閻尊之意,均默然無語,隨著北邙閻尊奔去。

晨霧如煙,陵野蒼翠,朝陽未升,小徑中現出東岳主者與無極幫主兩條迅快人影。

瑤池宮主道:「醉白與蕭鳳至今未見,他們諒先趕往東岳去了。」

無極幫主搖首答道:「未必,魏賢弟以有病之軀,厭惡戰陣,倦極思眠,在鄭鵲現身之際便與蕭鳳言說他在前途相候即行離去,蕭鳳想想只覺不放心,隨後趕去……」說著身形猛然在一株巨干下停住,接道:「宮主請瞧,這不是他們先後留下的刻記麽?」

瑤池宮主抬目望去,果然在樹干上刻有本門暗記,輕哼了一聲,頷首道:「顯然蕭鳳尚未追上醉白,咱們走吧。」

無極幫主忽面色一變,道:「後面有人來啦。」

兩人裝作與常人行路模樣繼續趕程,但聞身後起了一片衣袂振風聲,倏地只見五條飛快身形擦身而過,一雙俗者及三灰衣老僧。

瑤池宮主道:「你瞧出那五人是誰麽?」

無極幫主聽她語音森寒如冰,不禁心中一驚,忙道:「三僧乃五台高手,乃明月禪師師弟,另兩人只瞧出是滄海客一人。」

瑤池宮主怒哼一聲道:「如非我尚有顧忌,焉能讓他們猖獗橫行,回山後我意欲普發武林帖,端午日在丈人峰朝陽坪上印證武功,將他們一網打盡。」

無極幫主道:「宮主還有什麽顧忌,如屬下斗膽放肆一言,宮主太仁慈了,才有今日之困境。」

瑤池宮主冷笑道:「你是說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麽?」

無極幫主暗中打一寒顫,忙道:「屬下怎敢。」

瑤池宮主只冷哼一聲,腳程加快,心中默默回想往事,腦中不禁浮起嚴曉星身影,喃喃自語道:「太像了,太像了,一定是他。」語音微不可聞,暗暗嘆息一聲。

只聽無極幫主驚噫了一聲道:「這條道上本甚隱僻,怎麽又有人來了。」瑤池宮主轉面四望,來路二十餘丈外現出一俊美少年,身如行雲流水,步履從容,其實迅快無比。

無極幫主驚詫道:「嚴曉星。」

果然正是嚴曉星,到得臨近,嚴曉星似感一怔,露齒微笑道:「天涯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與兩位見面了。」

無極幫主冷笑道:「閣下是追蹤老朽等麽?」

嚴曉星軒眉一笑,道:「追蹤兩位另有其人,就在來路不遠,但與在下毫不相涉。」

瑤池宮主仔細打量嚴曉星,見他生得眉飛入鬢,面如冠玉,神態瀟灑,更有一種令人親近不可推拒之氣質,暗暗嘆道:「此子的確人品不凡,難怪柳無情這丫頭一見傾心於他。」口中卻淡不置意道:「什么人追蹤我等。」

嚴曉星微笑道:「此人並不陌生,就是北邙閻尊。」

無極幫主目中怒光一閃,暴喝道:「海金鰲為何知道我的行蹤,一定是你這小狗引他追蹤而來。」

嚴曉星目中怒光逼射,懾人心神,冷笑道:「在下為何必須引北邙閻尊前來,其實要除你在下不過舉手之勞。」無極幫主聞言不禁心肺炸裂,怒血賁涌,右掌緩緩抬起,須發怒張,神態威猛駭人。

瑤池宮主冷叱道:「住手。」無極幫主聞言不敢違忤,怒哼一聲,緩緩收回右掌。嚴曉星視若無睹,神態傲然。

「這孩子真神似他父親。」瑤池宮主暗嘆一聲,道:「閣下怎知北邙閻尊追蹤我等?」

嚴曉星傲然一笑,道:「在下來時,無意窺見北邙閻尊率領門下沿途搜覓兩位行蹤,本來在下尚不知他們在找什麽人,無意聽那群孤魂野鬼竊竊私語,才知……」說著面色微變,接道:「鬼物來啦,在下恕難奉陪。」突長身一躍,迅快如電隱入路側矮樹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