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8)(2 / 2)

六朝清羽記 弄玉 2974 字 2021-01-03

一片烏雲從天際涌來,陽光漸漸黯淡。

同樣陷入苦戰的艦隊仍在奮力拚殺,余下的水師艦只集中到蓋海艦周圍。湖面火光四起,殘存的三條飛鳧在附近游曳,襲擊落單的水師艦船;剩余的八條飛虎在距離蓋海五十丈的位置列成一條直線,與艦隊展開對攻。

燃燒的巨石從投石機上咆哮飛出,樓船也以投石機還擊。但飛虎的體積與蓋海不可同日而語,蓋海龐大的船體這時成為一個巨大靶子,飛虎投出的火球幾乎彈無虛發,只一頓飯時間,蓋海船體已經燃起無數火光。

站著挨打不是石頭城水師的" >格,五條仍然能夠劃行的艨艟組成一支錐形戰陣,冒著燃燒的巨石朝飛虎陣列橫沖過去。

那條繪著朱紅色虎首的飛虎主艦戰斗仍在繼續,在它旁邊,一條斗艦已經沉沒大半。底層槳手掙扎著游出船艙,隨即被兩旁敵艦虎視眈眈的弓手" >殺。斗艦上一百余名軍士有一半登上飛虎,正結陣與敵人廝殺。

那位來自星月湖的指揮官半跪在地,用手弩" >倒一名敵軍,然後挺身拔劍劈開一柄刺來的長矛。

他那位蕭少校這時身上又多了兩處傷口,正坐在船上裹傷。為了把他從重圍中救出來,斗艦上的士卒幾乎拚了老命,但也因此在敵艦上搶到一片立足之地。程宗揚身上雖然沒有多什么傷口,但情況比他更慘,這會兒趴在被鮮血染紅的甲板上吐了個昏天暗地。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氣息。自從那次草原之戰後,程宗揚沒有再接觸過這樣多又如此濃烈的死亡氣息,而且這一次自己身在戰場最核心,比起草原之戰感覺更加強烈。

他發現,隨著自己修為層級的提升,生死" >帶來的不僅僅是好處。現在自己感覺越來越敏銳,每吸收一道死氣,幾乎都能品嘗死者在失去生命一剎那的憤怒、恐懼、不甘和膽怯。

這些負面情緒潮水一樣涌入腦際,沒有止歇、沒有盡頭,強烈得讓程宗揚幾乎發瘋。

蕭遙逸爬過來:「聖人兄,你是暈血還是暈船啊」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死狐狸,你還能笑出來剛才那一矛怎么沒捅死你呢」

蕭遙逸哈哈笑道:「閣王老子怕我去地府也不安分,不肯收我」

程宗揚干嘔幾聲,擦著嘴角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時候。」

「多謝程兄提醒,難過的來啦」

蕭遙逸跳起來像匹野馬般闖進敵陣,殺開一條血路。程宗揚用力拍了拍臉頰,這時才看清蕭遙逸指的是什么。

一條巨狼般的身影出現在艦船另一端。墨狼一手提著巨斧,帶著滿身血跡緩步走來。他糾曲的胡須像扭曲的鋼針一樣鋒利,掛著凌亂血痕,巨大的斧輪已經褪去火的顏色,變得黝黑。

墨狼微微抬起頭,目光與程宗揚一觸。那種非人的凶悍讓程宗揚" >囊一陣發緊。

自己曾見過這個眼神,在靈飛鏡里。

程宗揚狂叫道:「回來」

蕭遙逸充耳不聞,龍牙錐疾若流星刺向墨狼的面門。

「死」

墨狼非人的吼聲在空氣中掀起一陣震盪,他提起巨斧,隔著兩丈距離朝蕭遙逸攻去。

耳邊響起令人牙酸的撞擊聲。蕭遙逸兩手橫握龍牙錐架住墨狼的巨斧,立足處的甲板寸寸開裂,身體直陷下去。

「干」

程宗揚顧不上理會墨狼的巨斧,搶上去跳進甲板的裂隙。

艙內黑暗之極,無法流通的空氣彌漫汗水臭味。程宗揚竭力運足目力,小狐狸卻像被黑暗呑沒般,不見蹤影。

輪槳轉動的聲音已經停止,黑暗中只有槳手喘息的聲音。

「死狐狸」

程宗揚剛一開口就聽到無數風聲。他一招虎戰八方,雙刀在身側舞成一團光球,將襲來的箭矢、短戟盡數擊飛。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腳踝,接著傳來蕭遙逸壓低的聲音,「噓」

程宗揚放下心頭巨石,毫不客氣地踩了那小子一腳,然後學著他的樣子伏下身。船體輕輕搖動,傳來浪花拍擊的聲音。" >來的箭矢已經停止,但兩人誰也不敢動。天知道這艙內有多少槳手,甚至軍士。

甲板上的慘呼聲不斷響起,顯示墨狼正在掃盪上面的水師軍士。程宗揚用唇音道:「怎么樣」

「很糟糕。」

蕭遙逸貼在他耳邊道:「我身上的傷口都迸開了。折騰一晚上又加一個上午,我這會兒也差不多了。再來那么一斧,我肯定吃不完鮑著走。」

「這回可遂了你的願,終於" >到老虎肚子里來了。想個辦法怎么出去吧。」

「劈開艙板,游泳的力氣我還有。」

「劈開艙板的力氣我沒有。別忘了,我也折騰一晚上又加一個上午,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

「小侯爺、程少主,如此辛苦」

一個" >惻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那聲音彷佛從腐爛的棺材中傳出,落在耳中令人背上汗毛直豎。

接著一片詭異光芒亮起,說它詭異是因為這片光芒沒有顏色,就像黑暗本身散發出的光線。

程宗揚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和蕭遙逸就像兩只老鼠,頭對頭趴在一堵船板後面,頭頂高處布滿零亂的箭枝和短戟。

兩人跳起來,程宗揚回過頭與說話那人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渾身一震。

程宗揚沒想到那死太監" >魂不散,這會兒又鑽出來索命。古冥隱蝙蝠般細小的眼睛卻瞪得如牛眼一樣,盯著這個熟悉的「東瀛忍者」。

「是你」

古冥隱尖聲道:「我的都盧難旦聖鈴」

程宗揚厲聲道:「咱們誰也別想要」

說著從懷里抓出一把東西,朝船艙另一端奮力一扔。

「呼」的一聲,古冥隱展開身法,撲上去抓住自己宗門的聖物。

蕭遙逸用手肘拱了拱他,「什么鈴」

「一個小瓶子,我留在" >里了。」

程宗揚道:「那么貴重的東西總不好隨身帶著亂跑吧」

「那你扔的呢」

「幾個卷軸,我也搞不清做什么用的。」

程宗揚聳了聳肩,「不過隨便用手去接肯定很蠢。」

「砰」的一聲,幾支捆在一起的卷軸在古冥隱掌中同時爆開。

近百枚施過法的鋼針從卷軸中充滿憤怒地激" >出來,然後驚奇地發現它們很快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同樣驚奇的還有另外兩支卷軸的菱鏢兄弟和流星兄弟們。

唯一不滿的迷煙家族剛從束縛自己多年的卷軸中逸出,准備呼吸自由空氣,就遇到兩只扼殺它們追求自由的手掌。激憤之下,它們狠狠鑽進鋼針、菱鏢、流星制造出的傷口中,在里面大吐唾沫。

古冥隱雙手微微一震,騰出一股黑氣。接著掌中咯咯作響,將那些塗過劇毒的鋼針、菱鏢、流星盡數擰碎,眼中露出駭人怒火。

程宗揚朝他挑了挑拇指,「好漢子」

然後扭頭對蕭遙逸道:「公公這情況算漢子嗎」

蕭遙逸為難地" >著下巴,「不好算吧」

古冥隱怒極反笑:「程少主好手段,竟然把本座玩弄於掌股之上」

程宗揚謙虛地說:「公公在" >里太久了,跟外面世界的生活有點隔膜也很正常。不過呢」

他兩手叉著腰,示威似地挺挺腰,「連倭人都勾結,你們黑魔海也太爛了吧」

古冥隱目光不住閃爍,忽然尖聲道:「把聖鈴拿來我饒你不死」

「想要聖鈴好說」

蕭遙逸一臉認真地說道:「王家有什么好的你要這么拚了老命地幫他我們蘭陵蕭家也是有數的高門,我蕭遙逸年紀又輕,長得又好,還挺有本事,你不如跟我合作好了。」

古冥隱青衣不住起伏。

「黑魔海」

蕭遙逸踏前一步,用" >柔的聲音說道:「你在擔心黑魔海吧你是黑魔海請來的供奉,又不是他們核心人員。上陣拚命有你們的份,撈好處的時候嘿嘿,讓公公來管滿" >聽話的美貌女子,他們真想得出來。再說了,黑魔海當年被我們打得狗一樣,再斗一百年,他們也贏不了啊。跟我們合作,不但安全無憂,而且前程無量。這一戰之後,整個大晉都是我蕭家的,公公想要什么還不一抬手的事」

小狐狸展開三寸不爛之舌,又是威脅又是利誘還加上挑撥中傷。程宗揚一臉佩服地看著他,雙方明擺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卻恬不知恥地大談合作,往黑魔海頭上潑糞,這種鳥事都能干出來,臉皮也太厚了。

也許不是臉皮的事,小狐狸的傷勢只怕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糕。程宗揚用眼角余光打量退路,但除了眼前幾尺范圍,整個船艙都隱藏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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