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第7篇(1 / 2)

六朝清羽記 弄玉 3933 字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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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程宗揚看了看時間,時針接近十點,大雪已經埋到小腿的一半,還沒有停歇的跡象。這樣的天氣里,宋軍嚴陣以待,只會讓體力白白流失。

王信馳回中軍,「將軍,不能再拖下去了兄弟們不耐風雪,這會兒衣甲都濕透了,再待下去,只怕鐵甲營的甲片會凍在一起。」

剛才劉平接納了自己結陣的主意,讓黃德和很是松了口氣。捧日軍不依陣圖而戰,即使打勝自己也不能免責,一旦打敗,斬首的可能都有。他說道:「既然戰不得也守不得,不如緩緩退卻。」

種世衡嘴張到一半,又閉上了。

劉平道:「說吧。」

種世衡簡單說道:「郭指揮使。」

「沒錯」

王信一拍大腿,「老郭去了兩個時辰,也該回來了」

黃德和道:「如果敵寇是以主力攻擊郭指揮使的第六軍呢」

種世衡道:「不可能。敵寇" >心挑選三川口,就為了在此與我軍一決勝負。他們以數百兵背水列陣,有恃無恐。末將認為,這周圍至少還有三個營的敵軍潛伏。」

黃德和不咸不淡地說道:「但願都虞侯能看准吧。」

遠處劉宜孫忽然站起來,招手道:「張大哥」

張亢已經脫了濕衣,不知從哪兒剝了身帶血的衣甲,從山林中鑽出來。

「張兄去哪兒了」

張亢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低聲道:「給兄弟們找條逃生的出路。」

劉宜孫愕然看著他,半晌才道:「我軍雖然初戰不利,哪里就輸了呢」

「你還看不出嗎」

張亢道:「敵寇步步設計,先是小股襲擾,令我軍心浮氣燥。我軍本來三個軍,六千余人,結果郭遵的騎軍輕易出動,王信軍被引起八個都。這便少了一半的人馬。這伙敵寇你也見了,尋常敵寇被十倍軍力包圍,早逃之夭夭,他們卻敢背水而戰。嘿嘿,如果我沒猜錯,這三川口,便是我們捧日軍第三軍、第七軍的葬身之地」

劉宜孫打了個寒噤,一時說不出話來。

「敵寇處心積慮,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始來一戰。既然如此謹慎,此時出陣定是有了必勝的把握。」

張亢道:「好在敵寇人手不足,未必能把我們全留在這里,想要逃生,還有機會。如果伏兵出現,我們先往北逃往山上,再往東繞個圈子」

「不要說了。」

劉宜孫打斷他,「我劉宜孫絕不會當逃兵」

十點二十分,程宗揚幾乎懷疑雙方會不會就此罷兵的時候,崔茂軍忽然全軍起立,除了受傷無法行動的數十人以外,其余軍士列成錐陣,沉默無聲地朝宋軍逼來。

劉平立刻道:「策先鋒陣、前陣、策殿後陣戒備」

黃德和道:「敵寇在前,為何動用側翼」

種世衡冷冷道:「敵寇棄水來攻,不理後路,必然側翼有援軍出現。」

他轉過身,抱拳道:「將軍都虞侯種世衡請戰」

「兵出何處」

「北山北風正急,敵寇不來便罷,若來,定會順風而襲。」

劉平點了點頭,「前陣交給你了。」

種世衡徑直出了中軍,率領前陣的一個步兵營在北面列陣,人人刀出鞘、弓上弦。前面先鋒陣的鐵甲營廝殺聲不斷傳來,種世衡卻看也不看一眼。那伙敵寇雖然勇悍絕倫,但以不足半數的兵力,想撕開鐵甲營的防守絕非易事。要緊的是側翼隨時會出現的敵寇生力軍。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宋軍學聰明了,竟然沒有上當。」

杜元勝道:「這幾員將領還不差,指揮都有章法,就是運氣差了些,遇到了侯中校。」

大雪變成鵝毛狀的雪花,大片大片飄落,前陣的宋軍迎風而立,寒風吹在臉上,如同刀割。宋軍不耐苦寒,不少人被凍得臉色發青,種世衡有些懷疑,如果敵寇不出現,自己的軍隊還能在這樣的天氣里支撐多久。

忽然一面戰旗出現在山林中,火紅的旗面在風中獵獵飛舞。那面旗幟不知上過多少次戰場,邊緣已經破損,但上面一個綉金的「岳」字依然色澤鮮明,仿佛隨時都能從旗上躍出。

種世衡微微眯起眼睛。武穆王,岳鵬舉。時隔十余年,又見到星月湖大營的戰旗,他不禁手心出汗,這一仗究竟是生是死,種世衡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毫無把握。

從林中出來的只有一匹棗紅色的戰馬,馬上的騎手穿著與崔茂同樣的軍服,單手持著旗桿,從容踏雪而來,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大旗,簡直就像踏雪尋梅的文人雅士。

騎手簡短說道:「八駿第七,朱驊王韜。」

種世衡在陣後看著他,一邊道:「放箭」

就在弓弩手放箭的同時,王韜右手舉起大旗,用力向前一擲,旗桿標槍般直" >而來,掠入宋軍陣中,從一名槍手頸中刺入,帶著血雨牢牢刺進泥土數尺。接著王韜縱馬向前,一邊從鞍側取下一柄大斧,雙臂一揮,巨大的斧輪帶著火光轟然而出,掃過丈許的距離。激" >的箭矢被烈焰卷住,頓時化為灰燼。

崔茂在幽長老交手時右手受傷,無法使出全力,此時王韜的出手,才讓種世衡真正見識了星月湖八駿的實力。

前排十余名刀手同時舉盾,合力擋住王韜的焚天斧,兩名刀手被斧輪劈中,包鐵的木盾頓時碎裂,濺出無數火星。宋軍嚴密的陣型被他這一斧撼動,露出一個缺口。後面的槍手匆忙舉起長槍,刺向王韜。後面陣內的軍士則試圖奪下那面軍旗,但旗桿入地數尺,幾名軍士聯手,都未能拔出,反而使陣型更加散亂。有軍士揮刀試圖砍斷軍旗,但拼盡全力也沒能砍動旗桿。

種世衡厲聲道:「不必理會全軍聽令殺」

趁著軍旗引起的混亂,王韜的戰馬像楔子一樣攻入前陣,巨斧烈焰狂舞,以一人之力,撞開宋軍的陣型。

程宗揚這才知道為什么早在夜影關時,臧修說起幾位校官,對烈山這一戰信心十足。星月湖八駿,真的是夠猛。不過王韜這種打法極耗真元,能支持一刻鍾已經很了不起。宋軍再怎么說也有幾千人,等他氣勢一弱,踩也踩死他。已經等了快一上午,約定的信號始終沒有出現,難道孟非卿和侯玄商量好了,讓自己來觀戰的

轉眼間,王韜已經攻進宋軍陣中,那面軍旗仍牢牢釘在雪地上,反而是宋軍兩面都旗被他的焚天斧斬斷,連旗子都燒了個干凈。

種世衡沒想到敵寇只出來一騎,就讓己軍士氣大挫,再讓他橫行下去,整個前陣就徹底亂套了。種世衡擎出眉尖刀,催馬上前,雙手一送,刀尖卷起風雪,挑向王韜的咽喉。

就在這時,種世衡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隊軍士悄無聲息地掠上戰場。

王韜的第五營采取了與崔茂軍完全相反的戰術,崔茂的四營是列成戰陣,以集團方式作戰,而五營則以以班為單位,徹底打散,十人一組,趁營長吸引了宋軍全部注意力的機會,以隱蔽的方式接近,然後突然出手。等種世衡覺察出他們的戰術,二十個班就像快刀切牛油般,將整個前陣切開。

五分鍾。僅僅五分鍾,嚴陣以待的宋軍前陣就徹底崩潰。程宗揚與敖潤互視一眼,後者也一臉愕然。程宗揚聳了聳肩,「風向實在太好,雪這么大,宋軍連眼都難睜開。老杜,你說是不是」

杜元勝道:「就是讓宋軍自己跟自己打,站在上風的一隊也能輕松取勝。」

種世衡的眉尖刀以快見長,此時前陣已亂,他索" >放手一搏,一時間刀光霍霍,連王韜的焚天斧也難以斬開他的刀網。

前陣的突然崩潰,令宋軍大為震動,位於最後方的殿後陣試圖回援,但有溪水相隔,只好停下,隔溪等待。幸好盧政親率策殿後陣的一個營,加上中軍大陣派的兩個都,重新穩住陣腳。

就在這時,遠處號角聲響起,程宗揚" >神一振,「干終於想起我們了兄弟們該出手了」

「程頭兒」

敖潤叫道:「宋軍在這邊」

「是郭遵的騎兵你以為咱們備馬是干什么用的」

江州坐騎都是從外地販來,蕭遙逸多方搜羅,把自己私養的馬匹都湊上,數量也不足五百匹。這次卻交給程宗揚三分之一,除了自己帶的星月湖五個班,兩隊雇佣軍也有半數乘馬。

程宗揚躍上馬背,一連串道:「徐永你帶隊去協助四營的兄弟趙譽你在後協助,無論如何把他們趕過第二道溪水杜元勝你帶雪隼的兄弟們過溪,在四營後面列陣郭遵的騎兵肯定要回歸本陣,能不能擋住他們第一波攻擊,就看你們的了」

山丘上人聲鼎沸,戰馬嘶鳴,那些雇佣兵已經等了一上午,又見宋國禁軍沒有想像中那么強,都有心殺過去大撈一把,軍令一下,立刻歡呼起來。三人帶著人馬分頭行動,戰馬的鐵蹄在雪地中劃出幾道相背的弧線。敖潤也跟著杜元勝去溪水列陣,馮源卻留下來,待在程宗揚身邊。

月霜踢了臧修一腳,臧修連忙道:「報告程少校我們呢」

程宗揚抬手指道:「看到那座山丘了蘇驍帶的一隊雇佣兵就在後面,我們去另一側。等郭遵軍的前鋒一來,就從兩邊沖出,把他們截斷。」

「是」

臧修的聲音分外宏亮,然後轉身向月霜敬了個禮,「報告班長,我們的任務很重啊」

月霜皺了皺眉,程宗揚把人都調走了,身邊只剩下自己這一個班,用這點人去攔截禁軍的鐵騎,簡直是笑話。可自己前面說得太滿,這會兒提出質疑,未免顯得比這個膽小的混蛋還膽小。

月霜一磕馬刺,坐騎驀然加速。臧修提醒道:「班長地上有雪,萬一有凹坑,馬蹄就廢了。」

月霜沒好氣地說道:「我在北疆,一年八個月都是大雪。」

「屬下明白了,」

臧修用崇拜地口氣道:「班長很厲害啊。」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臧和尚。」

「請程少校指示」

「我有點明白你從哪兒騙來的一妻一妾了。」

臧修悄聲道:「哄女孩嘛。岳帥也誇過我,說老臧這不叫本事,叫本能--喂,程頭兒,本能是啥」

「閉嘴吧,你個花和尚。十方叢林瞎了眼把你撿到廟里。」

白皚皚的雪原上伸出一面軍旗,厚厚的積雪掩蓋了蹄聲,只能看到戰馬的鐵蹄不斷踐開雪花。

擔任前鋒的是第六軍輕騎,為了盡可能減輕負重,他們只在肩頭和" >前的要害披著輕甲,每人備著一張角弓,一柄馬刀和一桿短槍。

前面是一條百余步長的坡道,越過這處隘口,就是三川口了。郭遵天不亮就全軍出動,途中遇到一伙敵寇,追逐多時卻被引到一處山谷。他派出的探馬始終沒有回音,眼看大雪封山,迷失路徑,又與中軍音訊斷絕,郭遵心生疑惑,立即率軍撤返。結果歸師途中連續遇到小股敵寇的狙擊,等趕回三川口,已經是三個時辰之後。好在禁軍戰馬都是一等一的良馬,冒雪奔馳百里,劣馬已經力竭,這些戰馬卻正跑到勁頭上。

最前面一個都的輕騎已經馳上山丘,騎手往三川口方向望去,不禁露出驚愕的表情。領隊的軍使看清戰況,立即回馬奔來,高聲道:「郭指揮敵寇」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飛來,將他脖頸" >了個對穿,那名軍使重重跌下馬來。

一名騎手從半丘處馳出,白色的氅衣仿佛與雪原融為一體,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如飛而至。他舉起雕弓,快捷無倫地彎弓搭箭,戰馬沖出七步,便放了四箭。宋軍來不及反應,便有一名軍使,三名旗頭被" >落馬下。最遠的一名旗頭還在一百六七十步外,騎手" >出的箭矢卻如靈蛇,准確地" >中那人咽喉。

三面都旗跌落雪地,宋軍的前鋒頓時大亂。此時最前面一個都的騎兵已經馳上山丘,坡道上聚集著兩個都。失去旗號指引,軍使只能大聲喝令,整頓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