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百草枯死(2 / 2)

盲山,盲妻 夜月 8802 字 2021-01-03

一開始雪很不情願,直到懷里的男嬰含住她乳頭,條件性反射進行吮吸,那一瞬間便釋懷了。

生完孩子後,雪的乳房大了一圈,依然堅挺飽滿,沒有下垂,乳暈淡紅,兩顆乳頭嫣紅欲滴。

每次喂孩子時,雪都會在房間里,鐵根偶爾會在旁邊偷看,緊緊盯著那白皙柔滑的乳肉,吞咽口水。漲奶難受時,雪會將奶水擠到一個個瓶子里,但有時候擋不住奶量,只能讓鐵根幫忙吮吸。

這也是鐵根最期待的時刻,匍匐在雪面前,大口吮吸玉乳里的奶水。每次聽著鐵根吮吸的聲音,雪的臉靨就開始泛紅。

她身體恢復得差不多後,曾去試探李德貴的反應,結果他一臉不悅,既沒有同意放吳辰走,也沒有明確拒絕,就這樣一直拖著,讓雪百般不解。

她知道張主任一直在找李德貴麻煩,這件事令他特別糟心,有時候如果提到吳辰的次數多了,仿佛變了一個人般,露出陰冽眸子,讓雪特別害怕。

事實上,李德貴對鐵根的態度也變得很差,他眼里就只有嚶嚶啼哭的孩子,只有那時候才會露出溫柔的眼神。

那段時間,雪可謂患得患失,抱著孩子憂心忡忡,李德貴每次做完飯後,給吳辰吃的那一份,她都會偷偷檢查,防止食物里下毒。

李德貴的性格越來越偏執,有時候會窩在房間里磨刀,不僅讓雪緊張,吳辰也緊綳神經,他總感覺死神會隨時來臨,晚上睡覺時水果刀不離身,還用腳頂住牛棚大門。

唯一沒察覺到古怪氣氛的是村頭的王嬸,她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說話刻薄,愛嘮嗑。雪不想和她有過多接觸,可自從生下小孩後,王嬸上門的頻率就越來越多,整天抱著嬰兒不放。

吳辰一問才知道,原來王嬸懷二胎的時候不幸流產,失去生育功能,而唯一的兒子前幾年也被車撞死,變成了孤寡女人,自然對雪的兒子特別親切。

「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想她碰孩子,總覺得,她不懷好意……」

雪在牛棚外和吳辰抱怨時,王嬸又上門了,她看都不看雪,徑直走進屋子里。

雪表情微皺,對她說:「王嬸,來看孩子了,不過他剛喂完奶睡著了,要不……等他睡醒你再來吧。」

「哎,來都來了,沒事兒,我就在里面坐會兒。」王嬸笑著說,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雪無可奈何。

吳辰沒有看王嬸,輕聲對雪說:「雪,現在身體好點了麽?」

「嗯……好很多了,就是……有點冷,每天要穿多幾件衣服保暖。」

雪當然明白吳辰內心的焦慮,臉色也很憂忡:「最近張主任頻繁找李德貴麻煩,估計這件事讓他心情糟糕,要不,我……今晚再和他說說吧,早點放你出去,如果他再不放,我就自己來。」

「好……」

吳辰口頭敷衍著,但對李德貴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他能看出,雪對李德貴有了一種復雜交織的情緒,陷入前後矛盾的地步。

幾個月前,他才發現,雪竟然在房間里偷偷藏了半瓶百草枯,並裝在一個不起眼的小瓶里,最後被鐵根發現。當鐵根問她是什麽喝的東西,雪隨便敷衍過去,重新將瓶子藏好,並讓鐵根保密。

雪如果要投毒,機會實在太多了。這段時間,李德貴經常喝得醉醺醺,幾乎不省人事,可雪絲毫沒有殺他的打算,除了試探性摸索他口袋里是否藏了牛棚鑰匙外,沒有更多行動。

吳辰的內心也趨近絕望,原來環境真能潛移默化地改變一個人,雪像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潛意識里不相信李德貴會殺人,又或者不想兩人都受傷。這種一廂情願的念頭,讓吳辰更迫切想逃生了,坐以待斃不如自救。

這段時間,他的堅持終於有了回報,牛棚牆上的鐵鏈已經形同虛設,他只需輕輕一扯就能脫離,唯一的攔路虎是牛棚門鎖口,在持續踹擊下,也在加劇變形,逃離之日提上了進程。

另外,有了孩子牽掛後,雪的逃離意願大大降低,讓吳辰同樣憂心,如果實在無法一起逃離,他只能先回去,然後再搬救兵,無論如何都要將雪綁回去。

這時,房間里傳來嬰兒的啼哭,還有王嬸的哄聲。

雪的臉色瞬間變了,立即沖回房間,看到王嬸在幫嬰兒換尿布。可她手腳很笨,遲遲沒有弄好。

「王嬸,你在干什麽啊……我不是說別吵醒他嗎?孩子睡得好好的,你換什麽尿布,腿都凍紅了!」

雪的語氣里滿是責備和心疼,沖過去迅速幫嬰兒裹好尿布,然後穿上褲子。

「我說,你懂不懂帶孩子啊,房間里凈是一股尿騷味,臭死了!」王嬸叉著腰,站在一邊碎言碎語。

「我剛換好的尿布,哪里來的尿味!」

雪心疼地將孩子摟到懷里,眼神很冷,下了逐客令:「你既然嫌臭,就別來了,我這里不歡迎你!」

「喲,好大的口氣,俺老娘還不稀罕來呢!」

王嬸一臉嫌棄,轉身離開時,帶著嘲諷說:「你就天天護犢子吧,小心有一天,連你的牛棚情郎都護不住了……」

「你……你說什麽!」

雪使勁抓住她手臂,由於很用力,王嬸吃痛,急忙甩脫,語氣變得煩躁:「俺說什麽,你心里還不清楚嗎?早點斷了念頭,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吧!」

「你到底知道了什麽,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懷的是李德貴的種,那你的身份就不是他兒媳了,還不懂嗎?」

「胡說!你給我出去,出去!」

王嬸見她情緒不穩定,也不敢再刺激,灰溜溜走了。雪沒有攔她,而是一臉蒼白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抱著孩子的手微微顫抖。

她將孩子輕放在床上,蓋好小被,哄了一會兒。直到孩子睡著後,才安靜地走出房間,去庭院找鐵根。

吳辰透過牆縫一直觀察,反復琢磨著王嬸的話里意思,陷入沈思之中,眼里有冷芒閃爍。

「鐵根,你爹呢?」

「去打麻將唄,媳婦兒,有啥事?」

雪的表情很失望:「嗯……沒什麽,那等他回來先吧。」

「行咧!」

鐵根砍完了最後一批柴,連同各種農作物一起搬進三輪車里,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他沒有停歇,推著三輪車往前走,步履緩慢。

「你是去鎮上嗎,不歇會嗎,太累了……」

「嘿,媳婦兒,俺身體扛得住,不用不用。」

雪站在大門處,看著他的辛苦樣子,於心不忍,但她又不時看向牛棚方向,猶豫不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知道,吳辰也知道。

「雪,沒事,去幫鐵根吧。」

吳辰的聲音不大,但雪聽得很清楚,她已經拿起砍柴刀,准備走過來劈斷牛棚鐵鏈。

「辰,你……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時機還沒到,況且……我不知道那老頭會不會一直監視著這里,你弄不了什麽動靜,既然……既然你相信李德貴會放了我,那我也應該選擇相信你,對吧?」

「可是……」

「沒有可是,你去幫鐵根吧,他砍了一下午,哪還有什麽體力去鎮上呢。」

「恩恩……等李德貴回來,我……我一定要他放了你,我要他說到做到!」

雪剛要走,吳辰攔住了她:「對了,你買點白酒回來吧,我有點冷。」

「好,我很快回來—— 」

吳辰的信賴,讓她一直積郁的心情漸漸舒展,但顯然,變故來得突如其來,讓雪完全措手不及。

……

傍晚,雪和鐵根一起回來。

她先來到牛棚,隨後發現吳辰身上竟有不少血跡,臉和手臂都有淤青,蜷縮在角落里,目光呆滯地看著牆壁,沒發現雪站在門外。

雪慌張地看向四周,使勁捂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許久,等情緒冷靜下來後,顫抖著說:「辰,你身上的血……血!你……你還好嗎,你沒事吧,辰……」

吳辰如夢初醒,看到牛棚外的雪後,露出一絲苦澀笑容:「你回來了,我的命……終於保住了。」

雪匍匐在牛棚門口,軀體不受控制的抖動,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他身體,那肌膚上有幾道刀傷,雖然不深,但鮮紅血跡仍讓她不斷流淚:「辰,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說完,她踉蹌地沖進房間,拿出酒精和紗布,想幫吳辰清理傷口。但吳辰搖頭拒絕,將酒精紗布拿在手里後,說:「我自己來就行。」

「辰,傷口……是誰……」

「是李德貴干得。」

吳辰話語平靜,沒有任何波瀾,緩聲說:「他趁我睡著的時候進來行刺,我不顧一切掙紮,之後他似乎害怕,鎖上門又走了。」

「他,他為什麽……他人呢?」

「又去打麻將了吧,這老頭性格古怪,估計輸慘了回來拿錢,見你不在,順便找我出氣,說他想殺我吧,好像又不至於……」

吳辰慘然一笑:「但我清楚記得,他臨走時,拋下一句狠話,讓我別想著逃,否則就把我拋屍荒野。」

雪已經泣不成聲,不斷搖頭:「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他怎麽能這樣,他明明說過的,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雪,只要你沒事就好,我這條爛命,唉……不值得你冒險了,說不定有一天,我屍骨都可以埋在牛棚里……」

「不!吳辰,你要好好的!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不可以的!」

雪喊得歇斯底里,直接驚動了鐵根,他急忙跑出來:「媳婦兒,咋了,咋了!」

她沒有理鐵根,沖進房間里,抱著孩子低聲哭泣。鐵根站在房間門口,不知所措,他也不敢過來哄,只能去廚房做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德貴回來了。他臉色陰沈,看到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便自個兒坐著吃起來。旁邊還放著剛買來的白酒,李德貴順手拔出酒塞,也不倒杯子,直接往嘴里灌。

「都吃飯了,怎麽還不出來啊!」李德貴的語氣很不耐煩,鐵根也進來催促,雪才不情願地出去客廳。

不喝酒還好,一喝起酒來,李德貴的脾氣就往腦門涌,各種粗言穢語從嘴里吐,有時候還會沒來由找鐵根當出氣筒,使勁罵。

自從雪懷孕後,他對鐵根的耐性就越來越差。因此這兩周開始,雪都不准他再碰一滴酒,沒想到今晚又喝起來,她已經來不及藏起來。

「掉掉掉,整天掉筷子,你這個沒用的雞巴玩意!」

「一群混蛋合起來出老千,敢騙我錢,操他媽的!」

「你倔什麽,老子罵你幾句怎麽了,你板著個嘴臉做什麽,傻不拉幾的腦袋,蠢死了,簡直畜生!」

「該死,都該死,全他媽死絕算了!」

……

從始至終,雪的臉色都很平靜,也沒有看李德貴一眼,吃完飯默默回到房間。客廳里還傳來李德貴的罵咧聲,一邊「咕隆咕隆」灌酒喝。

雪將嬰兒抱在懷里,溫柔地哄著,並用手輕撫他額頭,隨後將門輕掩,沒理會外面的謾罵聲。

許久,客廳安靜下來,酗酒後的李德貴,趴在桌子喃喃自語,神志不清,然後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回自己房間。

一直僵著不動的雪,擡起了頭。

她面無表情,將嬰兒放在床上後,走到床頭和櫃子的縫隙處,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瓶,怔怔地注視著它,沒有出聲。

「媳婦兒,熱水燒好了,去洗澡吧。」

鐵根突然走進房間,把雪嚇了一跳,用力握緊小瓶,緊接著綳緊神經,輕咬嘴唇,神色很復雜。

「媳婦兒,媳婦兒?媳婦兒,你咋流淚了?」

「沒,進沙子了……鐵根,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啥事,俺去做!」

「你爹又酗酒了,他的胃肯定很難受……」

「哎俺爹就這樣,喝了十幾年了,喝完就吐,俺看著賊難受……媳婦兒,這是什麽,喝的嗎?」

「嗯……你爹不肯讓我進他房間,你拿去喂他吧,可以解酒,不要說是我給的,另外……氣味很濃,容易吐出來,你再倒一杯涼開水吧。」

「行咧,媳婦兒,這麽多,俺能喝點嗎?」

「不可以!」

「好好,媳婦兒,你別生氣。」

鐵根被她的嚴肅語氣嚇到了,唯唯諾諾點頭,他一離開房間,雪就立即跪在地上,低著頭,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李德貴的房門被打開,鐵根走了進去。

「爹,難受不?喝點這水,能解酒……」

過了一會,李德貴吐出來,不斷地咳嗽:「咳咳……難喝死了……咳咳……鬼雞巴玩意……水呢……咳咳……老子喝了一輩子酒……解個毛……」

鐵根回來了,一臉沮喪:「俺爹沒喝完,還剩一點……媳婦兒,你咋坐地上了?」

吳辰看了看鐵根手里的小瓶,估摸著有400 毫升,即使李德貴吐出來一點,剩余的劑量也足以致命,如果不及時送醫院,他必死無疑。

雪迅速從地上站起來,搶過小瓶,沖出大門,用力扔到庭院外,隨後才步履緩慢地走進來,如行屍走肉般。

與之相反,在牛棚里的吳辰,幾乎按捺不住內心狂喜,他用力一扯,牆上的鐵鏈瞬間崩斷,想沖出牛棚,但鐵門一時半刻還撞開不了。

他一點都不著急,耐心等待李德貴的死亡,等了差不多一年了,還在乎一晚上嗎?百草枯喝下去並不會一命嗚呼,吳辰早已做好臨死反撲的准備,握著鐮刀,坐在鐵門旁邊的牆角里。

吳辰不清楚李德貴什麽時候過來,就一直保持警惕姿勢,或許下一秒就會沖進來,或許天亮後再進來,又或許……他直接死在床上,看不到第二天太陽了。

雪整晚都沒睡好,她鎖緊房門後,一手抱嬰兒,一手握剪刀,看向房門,不時傳來李德貴的咳嗽聲,而旁邊的鐵根躺床即睡,幾乎不會被吵醒。

天剛剛亮,鐵根懶洋洋起床後,發現雪抱著孩子,手里還握住剪刀,被嚇了一跳,想從她手里拿走,反而將雪驚醒。

雪從床上坐起來,像一只驚弓之鳥:「你別過來!你,你……」

「媳婦兒,是,是……俺啊。」

「哦……嗯,剛做了個噩夢。」

鐵根發現她被驚出一身冷汗,有點擔心:「媳婦兒,你沒事就好,剛嚇了俺一跳……」

雪搖搖頭,不想說話,看向旁邊熟睡的嬰兒,臉色稍微緩和。

鐵根走出客廳,准備做早餐,被雪喊住了。

「媳婦兒,咋了?」

「鐵根,去……去看看你爹。」

鐵根不明所以,還是聽話走進李德貴房間,不一會兒驚恐跑過來,整個人慌了神:「媳婦兒,不……不好了!血,血……地上都是血,俺爹……吐了很多血啊!」

「你……你別急,我去看看!」

「爹,你不要出來了!」鐵根偏過頭,急忙沖過去,扶起匍匐在門口的李德貴。

「還死不了!你……去院子里搬柴燒火,別在這里煩著我!」

李德貴推開鐵根,踉蹌地走進雪的房間,然後關上門。他嘴角都是血,衣服上沾滿血跡和嘔吐物,特別滲人,那眸子雖然黯淡無光,卻一直盯著雪。

雪抓住剪刀,警惕地注視他。

吳辰更是驚出一身冷汗,雖然他不認為李德貴會殺死雪,可老頭發起瘋來很難說,使勁地踹鐵門,不斷大喊:「李德貴,你有種就沖我來!來啊!」

李德貴對吳辰的吼叫不聞不問,冷冽眸子看向雪,喘著大氣:「咳咳……鐵根……咳咳……昨晚喂我喝的……是不是百草枯?」

「對,是我指使他的。」

李德貴慘然一笑,搖頭道:「那沒得救了。」

喝了百草枯,沒有任何辦法救回來,即使去醫院洗胃、血液透析,也只是延遲死亡日期而已,最終肺部纖維化,一點點窒息而死,吳辰同樣知道。

「你……你不要過來!」雪驚恐地看著他,用力護著孩子。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們母子。」

李德貴根本沒理那把剪刀,吃力地坐在床邊,伸出手,從雪的懷里抱起嬰兒,眸子一片柔和,露出慈祥了笑容,讓雪楞住了。

「小雪啊,你恨我……也是正常的,咳咳……但我一直沒想明白,你為何要這麽做啊……」

「你……」

雪哭了,不斷抹眼淚,整個人豁出去:「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啊,你當初答應過我,生下孩子就放了吳辰,可……可你呢,背棄諾言,竟然還想殺他!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啊!」

她最後一聲幾乎是哭著吼出來,也不知是看到李德貴身上的血,還是憋了許久的情緒,徹底宣泄出來。

李德貴表情微皺:「你第一天認識我?我李德貴既然說要放了他,就肯定會放!」

「可你……可吳辰身上都是血啊,你昨天怎麽對待他的,你自己忘了嗎!」

李德貴一臉錯愕,那慈祥的容貌瞬間被怒意掩蓋:「放屁,放屁!我不知道你說什麽!我昨天一直在後山,什麽時候動過他了!」

「那,你……你在後山干什麽?」

「嘿,我將張王八蛋殺了……咳咳……然後埋在後山里,費了好大勁。」

雪被嚇到了,遲遲說不出話,瞪大了眼眸。

李德貴搖頭,對雪的反應很不滿:「你以為,之前……咳咳……即使我放了他,他就能走出這村子嗎?嘿,不可能的,那個張王八蛋,他才是最大的人販子!這個村子,還有隔壁村子……咳咳……出村路都是有進無出的,有專人看守,逃不出去的,你的小情郎如果擅自逃跑,絕對被打死,根本不看我臉色……」

「你當然會想啊,我和張王八蛋蛇鼠一窩,怎麽就突然反目成仇了呢?嘿嘿,因為他媽的……咳咳……敢打你主意啊!幾個月前想強暴你,就讓我不爽了,然後,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上周他把你抓去橋邊屋子里干什麽了,啊?大冬天的,去抓魚啊!」

「我李德貴再怎麽虎落平陽,再怎麽任人欺負,都他娘承受得住,可我他娘就受不了誰敢碰我女人,而且還是我女人主動去換取我的平安,我他娘……咳咳……恥辱,恥辱!」

「還有……殺這個張王八蛋,我也有私心,哈哈,贖罪啊……我看到……咳咳……看到你教那群孩子讀書做人時,他娘的竟然很慚愧,哈哈,我李德貴竟然會慚愧!想了想……咳咳……反正我是肯定下地獄了,但不能將這個孽傳給鐵根和安成吧!嘿嘿,我李德貴平生殺人無數,做盡各種傷天害理之事,本來就死有余辜啊,死在你手里,沒有遺憾,痛快,哈哈!這他娘……咳咳……他娘的就是結果……咳咳……這就是命中報應!」

「但是……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的情緒很激動,咳嗽了很長時間,吐出一口血才緩過氣來:「但是,你作為我兒媳,作為我老婆,就應該相信,我李德貴說到做到,從不說謊啊,你……咳咳……太讓我失望了!」

雪已經哭成淚人,捂著臉說不出話,不斷啜泣。

李德貴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見她哭泣,也就停止說了。他吃力地伸進口袋里,摸索許久,將一串鑰匙放在雪的手里:「這是牛棚和鐵鏈鑰匙……咳咳……你去解開吧……」

雪的眼睛略微紅腫,拿到鑰匙後,遲鈍地走出房門。

突然,李德貴拉住她的手,臉色緩和起來:「你,千萬不要告訴鐵根,他……他是個傻孩子,要瞞住他,到時候……我會找個地方安靜死去……至於你,唉……想去想留……隨你便了,不過……孩子,你一定不能拿走!」

李德貴緊緊抓住她手腕,直到她顫抖著點頭才松開,之後,雪僵硬地走出房門。

兩人的對話,吳辰聽得一清二楚,內心格外震撼,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雪遲鈍地走過來,手里拿著鑰匙。

牛棚門被打開,鐵鏈也解了,吳辰一把將她抱住,而雪在他懷里不斷流淚。遠處的鐵根悶著頭燒柴,看到兩人緊摟在一起,疑惑走了過來。

李德貴抱著嬰兒走出來,臉色越加慘白,對鐵根說:「去拿頂草帽給他戴上,然後……咳咳……用三輪車送他上鎮。」

鐵根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嘴角抽搐,默不作聲離開,並將三輪車推過來,將草帽扔到吳辰手里,沈聲說:「你,上車!」

吳辰看了看李德貴,心情特別復雜,隨後將雪一起拉上車:「雪,我們走!」

雪猶豫了,她死死看向李德貴懷里的嬰兒,想說什麽,卻完全說不出來,定在原地。鐵根急了,一把扯過雪的手,沖著吳辰說:「干啥呢,她是俺媳婦,不准走!」

吳辰握緊手里鐮刀,冷冷地說:「松開,我只說一次!」

「鐵根,送他們走吧。」

「爹,可是!」

「我說了……」

李德貴的目光停留在雪身上,緩聲說:「讓他們走!」

鐵根聽了後,一腳猛踹輪子上,抹掉了眼淚,隨即坐在三輪車頭,咬著牙關,沒再看雪一眼。

「這個月是隔壁村的人看守,雖然張王八蛋已經死了,認不出你,但還是戴好草帽,如果……咳咳……如果被這個村的人發現,特別是那王嬸,那你被打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咳咳……」

吳辰醞釀了許久,既不想駁斥他,也不想說什麽感謝,只「嗯」了一聲,將雪扶上車,手上的鐮刀仍不敢松開,將草帽壓低,全程保持警惕。

幸好是早晨,天剛亮沒多久,加上天氣寒冷,很多人躲在家里沒出門。

一路上,雪都沒出聲,低頭不語,在經過一戶低矮房屋時,有個小孩認出了雪,朝她揮揮手:「呀,老師,早上好—— 」

旁邊的小孩同樣歡呼:「老師,啥時候上課啊?」

還有個小孩開心地說:「老師,是去鎮上買糖給俺吃嗎?」

雪別過頭,眼淚不斷往下流,肩膀一直抽搐。鐵根同樣沒哼聲,踩三輪車踩得很用力,一路顛簸地走出村頭,安然無恙。

吳辰仔細觀察了一下,果然在兩村交匯處,有幾棟小屋,幾個村民在里面抽煙打牌,不時有人放風,既能防止婦女逃跑,也能提前預知民警到來。

天氣太冷,他們看到鐵根和雪兩人後,也就自動放行了。一個小時後,三人順利到達鎮中心。

吳辰沒有任何耽誤,拉著雪直接去鎮派出所,打通了林卉電話,讓她聯系高隊長,趕緊和這邊的民警對接。

電話里的林卉聽到吳辰消息後,興奮到語無倫次。隨後,高隊長很快聯系到鎮派出所,要求他們護送吳辰兩人去縣公安局。

接下來的事情簡單明了,鎮派出所高度重視,不敢耽誤,將警車開出來,讓吳辰兩人上車。

鐵根一直在旁邊看著,見到警察後,畏縮起來,不敢出聲。

雪內心一軟,走過去交代一些注意事項,隨後她意識到什麽,跑去小賣部買了一瓶水,進去廁所,過了一會出來,那瓶子已經裝了半瓶奶水。

「鐵根,拿回去先熱一熱,乖……早點回去吧。」

鐵根抿著嘴,接過奶瓶,表情頗為糾結:「媳……媳婦……好吧,可下一頓娃咋辦啊……」

吳辰站在雪面前,皺著眉說:「那就用奶粉沖,這你總該會吧,不懂就去問玲姨。」

鐵根沒有理他,見雪站在原地,低頭不說話,頗為委屈地說:「那……那俺回去了,再見……」

他騎得很慢,一步三回頭,眸子里滿是不舍,最終越騎越遠,消失在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