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布局(1 / 2)

竊玉 snow_xefd(雪凡) 5386 字 2021-01-03

廳堂之中,霎時間一片寂靜。

近幾年江南風頭最盛的兩個女煞星,齊聚於此。

而且,還都成了如意樓麾下,少樓主的左膀右臂。

但南宮星卻高興不起來。

崔碧春,雍素錦,她倆都是公門懸紅賞銀足以令小戶人家一生衣食無憂的通緝要犯,即便六扇門的鷹爪孫們為了不造成太大死傷,暗中有個不在武林門派內強行拿人的規矩,可眼下鎮南王的公子在場,萬一有立功心切的出手抓捕,他南宮星就只得放棄此間諸事,先帶著她倆打出一條生路去。

他正要低聲呵斥她兩句,那邊武烈卻已經按捺不住,高聲開口道:「雍素錦,我知道你一貫一人做事一人當,眼下這麽多人看著,你自己說,我那兩個護衛,是不是被你偷襲殺了?你是不是還要殺我,只是本公子機靈,武功又好,才沒讓你得逞。」

雍素錦嬌笑一聲,躲到南宮星背後,道:「我壓根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什麽護衛公子的,分明是我出門辦事,你見色起意,非要抓我回去跟你做苟且之事。我逃,你就追,追得我不得不躲進山里,狼狽不堪。」

武烈睜大眼睛,「雍素錦,你……你竟是這樣的女人麽?本公子看錯你了!」

雍素錦哼了一聲,不屑道:「不知是誰整日追著我跑,還說些什麽自己開過十九個花魁的苞,要挨個干上十遍之類的瘋話,我哪里冤枉你了麽?」

武烈笑著搖了搖頭,道:「好,好好好,你果然伶牙俐齒,好厲害的一張嘴。本公子說不過你,可你也別忘了,本公子的嘴,亂說起來,可沒人管得住。」

但雍素錦見到玉若嫣端坐在四公子武瑾身邊,已經從牢獄中脫身,哪里還有什麽忌憚,擡手一掖額邊碎發,嬌聲道:「你隨意,嘴長在你身上,愛說怪話愛吃臭屎都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武烈一扭身,怒氣沖沖地盯住了玉若嫣。

可惜玉若嫣早已從乍見妹妹的震驚中平復,面無表情道:「小公子,你這麽望著我,有何指教?」

武烈擡起手背蹭了一下鼻尖,緩緩道:「你當真不知?」

玉若嫣淡淡道:「我應該知道什麽?」

「玉捕頭,我的好嫂嫂,你若是記性不差,該記得自己從前做噩夢,說過有個妹妹吧?」武烈朗聲說道,目中隱隱閃過一絲凶光。

玉若嫣搖頭道:「小公子,王府上下均知我入府之際就已因傷失憶,你如此說,是何用意?」

武烈緩緩道:「我這麽說,是想告訴你,你的親妹妹,本公子替你找到了。」

滿座嘩然。

南宮星眉頭緊鎖,滿心不解,他一時間想不出,武烈突然在此揭破此事,能有什麽好處。

即便玉若嫣和雍素錦的姐妹關系被公開,兩姐妹天各一方多年,就是拿到府衙去說,姐姐也不可能因為妹妹的罪行被牽連。

難道是為了讓雍素錦的名頭給人造成連帶印象,懷疑玉若嫣其實就是殺害世子的真凶,好為還未被抓住的文曲脫罪?

他扭頭看了一眼,發現雍素錦並不著慌,神情頗為悠閑,側臉望著門外如洗碧空,仿佛武烈所說的話,與她並無半點干系。

玉若嫣淡定道:「小公子,那麽,敢問我妹妹是何人,現在何處?」

武烈冷哼一聲,伸手一指雍素錦,大聲道:「那就是你妹妹,雍素錦。你本該和她一樣姓雍,名叫雍素玉,你二人都是當年雍老神捕的孫女,我沒說錯吧!」

玉若嫣看起來平靜無波,不為所動,南宮星心中卻頓時掀起了狂風巨浪。

雍家姐妹的身世是如意樓百般打探,再加上從雍素錦那里猜到的一鱗半爪,辛辛苦苦多方調查,才勉強有了八成把握。

武烈一個號稱從未離開過滇州的王府貴公子,為何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此事除了如意樓少數一些人知道之外,不該再有其他知情者了。

莫非……西三堂的叛徒得到消息,傳給了天道,天道又……不對,他暗暗搖頭,心想鎮南王府的情報來源也極為廣闊,又有玉若嫣剛被救起時候的訊息,單雷頤一眼看到雍素錦的傷疤就能猜出她與玉若嫣的關系,可見此事對於外人是個秘密,對於王府中的知情者來說,想到則該是輕而易舉。

可單雷頤看到的,應該也只有天道知曉才對。

南宮星無暇過深思索天道與武烈之間可能的關系,他左右打量,急於想找到法子,解決武烈帶來的這場全新亂局。

玉若嫣淡然自若,扭頭問道:「四公子,敢問您可知道此事?」

武瑾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五弟,你這話等於是將玉捕頭定為了當年應被充軍的罪奴,無憑無據的話,我可要在父王面前,將此事好好講述一遍。」

武烈哼了一聲,提高嗓門道:「我跟伺候過玉捕頭洗澡的婢女勾搭上後,聽她私下悄悄說起,玉捕頭後腰上,有一塊栩栩如生的蝴……」

「住嘴!」武瑾突然雙目一瞪,沈聲喝道。

武烈嚇了一跳,不覺停口。

「五弟,」武瑾這才緩和神情,解釋道,「玉捕頭中了很厲害的邪法,某種蟲子之名,絕對不可提起。蝴字開頭的二字詞,與蜘字開頭的二字詞,在唐門三山已被嚴格禁止。你剛上山並不知情,我現下告訴你,還請謹言。」

武烈楞了一下,略一思忖,轉而道:「總之,我知道玉捕頭後腰上,有個用來掩蓋傷疤的刺青,這事兒大哥都未必知道。那刺青的圖案就是……就是那花上頭來回撲棱的飛蟲,你們不讓我說的那個。」

南宮星在旁卻注意到,其余人知不知道玉若嫣有這個印記姑且不論,四公子一定一早是知道的。

否則,剛才豈能來得及出聲阻止?

武瑾淡淡道:「好,大家如今都知道有了那麽一個印子,可這和那位雍素錦姑娘,又有什麽關系呢?」

武烈朗聲道:「那刺青用來掩飾的傷疤,也是一般的飛蟲形狀。是因為當年雍家姐妹被發配充軍後,相貌極好是兩個美人坯子,便雙雙被一位權貴設法弄去,烙上疤痕,當作私奴調教馴養。那麽,只要讓大家看看,你們二人腰後是不是一個有刺青,一個有同樣形狀的疤,不就一清二楚了麽?」

武瑾皺眉道:「五弟,你這是什麽話,難道要讓玉捕頭在大庭廣眾之下,將腰身亮給人看麽?」

輕羅在旁眼珠一轉,道:「那……不如讓我去查驗一下,玉捕頭,我一個女人,你總不會有意見了吧?」

玉若嫣淡定站起,往內室走去,並不言語回答。

不料雍素錦咯咯笑道:「你還真去啊?這公子發了失心瘋,想要證實他純屬胡扯,能有何難?玉捕頭,不管你腰後有什麽鬼東西,我話放在這里,本姑娘腰上,可什麽蟲子都沒有。」

說罷,她突然一轉身,將本就削了一截的羅裙彎腰扯高,向上掀起,渾不在意亮出短短褻褲之上一段緊湊誘人的腰肢。

南宮星暗暗吃了一驚。

那里本該有個小小的蝴蝶傷疤。

可如今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橫貫腰後,像是被粗糙岩石硬生生磨掉皮肉而成的猙獰傷疤,凝血仍在,已成了深深的褐色。

雍素錦腰肢一扭,放下衣衫,高聲道:「怎麽,你們看到有那種疤了麽?」

武烈指著她,道:「你……你竟……竟下得去手?」

女子大都愛惜肌膚,雍素錦那一片大疤,毀了她臀上近半雪膚,幾乎不可能痊愈到完好如初。那蝶形烙印,自然也隨著磨爛的血肉,再不可能看得真切。

雍素錦冷冷道:「這不還是拜你所賜,要不是你一直追殺我把我追進了山,我何至於摔下山坡,被碎石劃爛成這樣?我後背毀了肌膚,將來若不受少樓主寵愛,便都是你害的!」

這種決絕法子一出,即便在座諸人中不乏心知肚明者,卻也無可奈何。

沒了就是沒了,沒了的東西,無法證明它存在過,即使曾親眼見到。

當下可不是講究誠實美德的時候,南宮星微微一笑,朗聲道:「這就奇了,小公子,不瞞你說,在下和素錦曾有多次肌膚之親,昏暗閨閣有過,明亮野外也有過,胡天胡地的時候,她身上各處也算是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為何我就不曾見過她身上哪里有被烙印為奴的記號呢?」

雍素錦站到南宮星身邊,嬌笑道:「就是,你一個生人,還能比我男人知道得多?」

武烈臉上一陣尷尬,撇撇嘴,無奈道:「是我蠢,沒想到你血釵雍素錦在江湖也是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竟然能這麽面不改色扯謊。南宮星,你為了女人,也夠拼的。」

南宮星淡淡道:「小公子,是非黑白口說無憑,你若真關心嫂嫂,還是盡早為她尋找真正的妹妹去吧。」

「哼,」武烈眼珠一瞪,道,「你以為這就完了麽?本公子還有辦法。」

武瑾皺眉道:「五弟,你離開王府,可越發不像話了。大家都在辛苦費力,商議如何對付七星門的文曲,你咋咋呼呼,一直與小星他們糾纏不休,為何?」

武烈一扭頭,目光與四哥相對。

輕羅伸出纖纖玉手,在武瑾額上輕輕揉了兩下,柔聲道:「小公子,你若累了,就去休息休息吧。也聽聽唐門都發生了什麽,免得糊里糊塗的,在這里叫人笑話。」

「賤婢,我與四哥說話,與你何干?」武烈忽然大怒,一聲暴喝,手中寶劍竟然打橫一甩,劍鞘暗器般激射而出,打向輕羅面門。

輕羅紋絲不動,藕臂微橫,袖子一拂,便有一股柔和醇厚的力道宛如透明牆壁將劍鞘擋住,當啷一聲掉在地下。

這一手袖里乾坤驚世駭俗,堂中大半都是高手,豈能沒有這種眼力,驚嘆目光,頓時紛紛投向了四公子身邊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婦。

連南宮星也是心中一緊,這輕羅出手一招,他若是全力施為,倒是也能勉強做到,但絕沒可能做到如她那般輕描淡寫舉重若輕。

左臂揮出,按在四公子頭上的右手,連腕鐲都不曾搖晃半分。

僅憑這一招來看,此刻這大堂之中,光明正大單打獨斗,真未必有人能贏下她。

江湖之中,竟出了這麽一個天資卓絕深藏不露的怪物?

她到底是誰?

武瑾面色微肅,看著武烈道:「五弟,你莫非忘了,輕羅可以算是你的四嫂麽?」

武烈一招就已測出自己絕不是輕羅對手,冷哼一聲過去撿起劍鞘,道:「什麽叫算是,玉捕頭有爹的親口承認,我敬她是未來大嫂,說得過去。輕羅不過是給你找來伺候衣食住行的奴婢,武功再好,也不過是個好用的奴婢,本公子可不認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四嫂。旁的不說,她姓氏名誰?是哪一家出身?大嫂是孤兒,她也是麽?」

似乎看出武烈在存心激怒輕羅,武瑾擡手按住她的掌背,微微一壓,淡淡道:「輕羅僅有一個老父,晚年得女,極寵愛她,我從未有片刻將她當作奴婢看待,你若不敬她一聲四嫂,那今後,也不必叫我四哥了。」

武烈一怔,退後兩步,皺眉道:「四哥,這玩笑可不能亂開。」

武瑾半垂眼簾,道:「你四哥幾時與你開過玩笑。」

武烈綳著臉直挺挺站在那兒,默然片刻,強擠出一個微笑,拱手道:「四嫂,是五弟剛才冒犯了,還請贖罪則個。」

輕羅哼了一聲,道:「說戲文似的,沒個正經。」

武烈連連碰壁,自己也覺得沒趣,後退兩步,朗聲道:「既然我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清楚,那我就先下去找人問了。這里誰管事的?安排個人給我,帶我找個睡覺的地方,再安排兩個婢子,要漂亮的處子,我走了,後會有期。」

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說話間就已退到門邊,最後抱拳拱手,轉身離去,在外面遠遠來了句:「四哥,你記得問問那幫公門跑腿的,崔碧春、雍素錦都在,那數千兩的懸紅賞銀,是沒人敢要麽?」

雍素錦臉上煞氣一現,捏住發釵就想追出去。

南宮星急忙把她一拉,笑道:「你慌什麽,這里又沒有公門的在任捕頭。玉捕頭待罪之身,急著查清世子遇害一案,沒心思抓你。」

這廳堂上來來去去,令人眼花繚亂,聽南宮星這麽一提,諸人才想起,哦,對,原來大家的主要任務還是清查世子遇害的事兒。

武瑾頷首道:「不錯,此前的證據已頗為充足,可證明我大哥的死,是文曲在背後一手操縱,嫁禍給大嫂。可如今抓住的一個個都抵死不招,又鬧出范霖兒這麽一場慘劇,小星,你覺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南宮星微微一笑,道:「我早已說了,此次主要是輔佐玉捕頭,還請玉捕頭明示就好。」

玉若嫣起身道:「如今線索太亂,我頭也有些不適,唐掌事,唐門情形你最了解,接下來除了調查之外,還要謹慎提防文曲繼續興風作浪,對幾位公子不利,你可有什麽打算?」

唐遠明從方才就在深思不語,唐炫退在他身後,隱隱低聲說了幾句什麽,他聽了之後,神情便肅穆許多,讓堂內諸多唐門弟子都不禁心中忐忑,隱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