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午後(1 / 2)

竊玉 snow_xefd(雪凡) 5547 字 2021-01-03

南宮星自己雖有鐵打的精神,不眠不休三五日也不在話下,給他幫忙的姑娘卻沒本事十二個時辰連軸轉。

時間既已定在二公子那邊的事後,看著大眼里全是血絲的霍瑤瑤,他便去找唐遠明暫且告辭,領人回廂房補眠。

已經洗清嫌疑,又都選了南宮星作為未來依仗,他們客居這邊,迎出來幫手伺候的,就成了紫萍和紫芙兩個丫頭。

紫芙心中怨氣還是頗重,手腳麻利但神情木然。

不過遭了這樣的一番劫難,換成誰也難笑出聲來。

看著精神不少的紫萍,也像是強撐起的模樣。

兩間廂房都有丫頭伺候用的外間木床,那自然是一邊一個比較合適。

南宮星此刻千頭萬緒,平心而論,實在是不想再對著紫芙那半張灰暗沮喪的臉。唐昕心思體貼,主動留下了紫芙在房。

兩位女子都已倦極,霍瑤瑤衣服都沒顧上脫,兩條細細的腿兒交錯一蹬,蹭掉鞋子一個飛撲,就抱著被子滾到里面閉上了眼。

等紫芙跟著唐昕進去幫忙收拾,南宮星吁了口氣,帶著紫萍回了自己那邊。

他不太願意讓自己停下來,腦中的想法一得到空閑,就會狂涌出無數擔憂。

唐遠秋死了。

他的死所帶來的後果中,唐醉晚的傷心欲絕,不過是小事。

真正讓南宮星寢食難安的,是唐月依的下落。

之前他已有明確的答案,唐月依因為一些緣故受了傷,不得不暫時躲藏起來,靠援助養傷等待時機。

而現在,那個援助她的人,死了。

很可能,那還是唯一一個知道她下落的人。

南宮星做事往往會先設想最壞的情況。可如今,連最好的情況,可能也就是他娘受傷無法行動,正躲藏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等一個永遠都不會來的幫手。

他豈能不心急如焚。

不管此間的事情他能否獨自解決,這情形,已經不能再瞞著不報了。

進屋看唐醉晚不在,南宮星命紫萍取來文房四寶,寫下一封暗記密信,叫來四大劍奴,請他們下山送去交給崔碧春,令她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

「主子,你也一夜沒合眼了,進屋歇會兒吧。」麻利收拾好桌上東西後,端一杯熱茶過來的紫萍頗為擔憂道,「你要是倒了,幾位姑娘可就丟了主心骨。我們倆可憐奴婢,也沒處可去了。」

南宮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度正好可喝。他仰頭飲下,嘆道:「紫萍,你可願意掀起頭發,讓我……好好看看你受傷之處?」

紫萍哆嗦一下,輕聲道:「主子……這……這不好吧?」

「我是想看看,記住樣子,回頭問問我那姨娘,她妙手回春,能不能想個法子去腐生肌,幫你多少恢復些容貌。」

紫萍身子一震,頓時垂淚跪下,連連叩首:「謝主子惦記,奴婢……奴婢就知道沒選錯路。可……可這疤正是最難看的時候,還是……還是等咱們走的時候再看吧。不然主子要是厭棄奴婢,奴婢……就沒活路了。」

聽她聲音顫抖顯然是無比害怕,南宮星也不好勉強,只得柔聲道:「好吧,那就先算了。」

大概是連日繁忙,盡管喝了茶水提神,他還是漸漸感到困倦。

紫萍畢竟是跟慣了千金小姐伺候梳妝打扮的大丫鬟,手腳麻利還貼心乖巧,還沒等他下令,就從外面端了一盆兌好的熱水,放在木凳上給他擰了巾子,往側後站定,為他擦面洗頸,修長指尖順路按揉,果然帶來一陣放松舒爽。

離午後少說還有一個半時辰,南宮星打個呵欠,道:「那我便去休息片刻,你在外間也躺會兒吧,剛脫困解難還了清白,好好睡一睡養養精神。」

「是,奴婢就在外頭候著。」紫萍嘴上這麽說,卻轉身進了屋,抻床鋪被,擺正屏風,向陽窗子垂下竹簾,轉眼就將卧房打理得妥妥當當。

等南宮星進來躺下,她也沒立刻出去,而是將鞋子向旁一挪,斜側身子倚在床邊,擡手為他捶腿捏筋。

想來她從前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南宮星倦意上涌,不願多言,只道:「等我睡了,你就休息去吧。」

「是,奴婢知道了。」

片刻過去,南宮星渾身松弛,沈沈睡了過去。

他從前少睡,大都是靜息練功增強陰陽隔心訣的修為,那麽,自然也就不常做夢。

可今日,他卻轉眼便進入到了難分虛實的夢鄉。

夢中他見到了母親。

曾經的修羅仙子唐月依,此刻卻奄奄一息躺在了大片血泊之中。

她的雙臂被展開在兩邊,一對雪白柔荑被一把長劍和一柄短刀貫穿釘在地上。她的鞋子被脫去,柔潤的腳掌並未受傷,但那纖細的足踝卻被割到幾乎斷開,染滿血的腳筋被抽出一截,隨著她掙紮扭動而不住彈跳收縮,恍如一條活蟲。

南宮星能看清的,只有母親的手腳,和間或能在視野里一閃的蒼白面孔。

因為五個赤身裸體的大漢,正把她團團圍住,筋肉隆起,脊背起伏。

怒火瞬間便沖上了頭頂,但幻境之中,南宮星又如何能控制得住那根本找不到的身軀。

他怒發沖冠,目眥盡裂,可無濟於事。

赤裸的壯漢在淫笑,赤裸的母親在慘叫,淚水、汗水、血水、精水混在一起,把晃動的面孔污染得更加淫穢。

他看見母親的嘴被捏開,粗大的陽物貫穿。

他看見母親的乳房被按住,黑黝黝的雞巴在溝谷里摩擦。

他看見母親的屁股被托起,紅嫩的牝戶幾乎要被撐裂。

他看見血淋林的雙腳被合抱掌中,夾著一根陽具套弄。

那些大漢淫笑著,說著下流至極的話,馬眼里一股股濃精噴出來,灌進去。

「啊啊——!」南宮星驚叫一聲,挺身坐起,醒了過來。

咣當,旁邊傳來椅子倒下的聲音。

他扭頭看過去,霍瑤瑤正倒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個小蒲扇,瞪大眼睛像是被嚇呆了,喃喃道:「主子,你……你別這麽嚇我……我膽兒小,你……你差點把我的魂兒嚇飛了。」

「你怎麽來了?」南宮星擡袖擦去額頭冷汗,只覺背後發寒,隱隱有哪里不太舒服,「紫萍呢?」

「紫萍在外間睡得正香呢。估計你這一嗓子,肯定給她嚎醒了。」

果然,霍瑤瑤話音未落,紫萍就披著衣服趿拉著鞋子啪嗒啪嗒跑了進來,「主子,主子,怎麽了?」

南宮星托住額頭,皺眉問道:「我睡著後,有誰來過麽?」

紫萍有些惶恐,連忙回道:「紫芙過來找我來著,主子剛睡著,我……我正巧想去茅廁,就叫紫芙替了我一陣。我……我去拉了一泡就回來,紫芙走後,我上了門閂才睡的。」

霍瑤瑤一擡手,道:「我來時候門可沒閂著,我本來拍門呢,巴掌一搭都沒使勁兒,門就開了縫兒,我就進來咯。」

南宮星揉著額角,心緒略顯混亂,隱隱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煩躁道:「瑤瑤,你來什麽事兒?睡夠了麽?」

「對對,哎喲,你一叫喊把我嚇得都忘了正事。醉晚過來找我們,說二公子進午膳時候先召集公門和王府的人閉門談了一場,之後大發雷霆,飯都沒吃完就在院子里砍了七個腦袋,懸屍示眾。本來還有不到一刻功夫才該去的那事兒,提前傳咱們了。」霍瑤瑤站起來拍拍衣服,扶起椅子,「唐昕睡覺脫得多,紫芙正擱那兒幫她穿呢,我梳梳頭就先來找你,誰知道……被你嗷了一下。主子你這是怎麽了啊?我還沒見你臉色這麽差過呢,睡了一覺,怎麽反而跟打了一架似的。」

南宮星坐到床邊,紫萍立刻過來蹲下為他穿鞋。

他閉目靜思片刻,沈聲道:「紫萍,我睡前你端來的茶,經過別人的手麽?」

紫萍身子一顫,想來是之前受的審訊已經夠多,馬上跪下以頭觸地答道:「回主子的話,茶壺里倒出來後,就只有奴婢自己碰過,可熱水和茶葉都是別的丫鬟送來的,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啊。」

霍瑤瑤的黑眸骨碌碌一轉,道:「主人,你……被暗算了?」

南宮星扶著額角緩緩道:「紫萍閂了門才睡的,你來的時候門卻一碰就開,我今日心力交瘁睡得沈,紫芙來過就不知道,那……這中間是誰悄悄開門進來過?那人進來這里,難道就只是過來看看我睡得好不好?」

「主子睡得可不好,」霍瑤瑤一撇嘴,急忙道,「我就是進來看見你滿臉大汗一個勁兒哼唧,才趕緊找了扇子椅子過來給你打涼風,誰知道你一嗓子給我嚇了個屁墩。」

南宮星橫臂撫胸,緩緩站起,道:「我此刻也分不清到底是我忙碌一夜身體不適,還是牽掛家母心力交瘁,亦或是……有人對我下手了。」

霍瑤瑤大驚失色,當即跳起來轉了個圈,四面八方打量一邊,肝顫道:「主子……你可別嚇我,我能抱著的腿里,這會兒可就數你的粗,你、你要都被人下手了,我……我還是易容改扮,跟著江船跑了吧。」

紫萍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回……回主人,奴婢……奴婢睡得太死,沒……沒能注意到,還請主人……責罰。」

南宮星走進外間,口中道:「別跪著了,這事怪不到你,唐門危機四伏,這麽個地方我寬心睡死,怨不得別人。」

說著,他將先前茶杯拿起,放到鼻前深深一嗅,並無異常,頭腦沒有什麽昏眩感覺。他打開茶壺蓋子,看一眼里面,道:「瑤瑤,過來喝一口。」

霍瑤瑤眨巴著眼湊過來,盯著涼茶道:「主子,你……懷疑這里頭有東西?」

「我喝過,沒毒。」他雖有農皇珠在身,百毒不侵,但真有毒質入體,一樣能有所察覺。

「哦。」霍瑤瑤這才放心下來,但她膽子頗小,只將茶杯蓋倒轉過來,從壺嘴倒了一點,用尾指那養得頗長的指甲挑了一段濕茶梗,抿進嘴里輕輕一嘬,吐到旁邊地上,舌尖在唇里兜了一圈,道,「嗯,里頭確實沒什麽東西。」

「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南宮星點點頭,「我許久不曾做過噩夢,冷不丁撞上一次,心里難免不舒服。走,你去叫唐昕,咱們這就往二公子那邊去吧。之後,跟玉捕頭還有得忙呢。」

「我早准備好了,還說這狐狸怎麽如此磨蹭……」唐昕說著邁進門來,擡手揪住衣袖擦了擦南宮星額頭,擔心道,「當真只是噩夢?」

「只能先當成噩夢了。」南宮星輕輕嘆了口氣,「走吧,別讓二公子久等。」

臨走前,他叮囑紫萍、紫芙留神看好兩間屋子,有人要想進去不必阻攔,只要默默記住來人的模樣,如果有機會,問問是誰便可。

如今核心人物居住之地相距都不太遠,唐昕領路走了不久,他們一行就到了二公子召集的正堂。

這邊本是唐門長老聚集商議家中大事的場所,但鎮南王府公子征用,自然就成了二公子如今統領全局的地方。

圍牆外樹上掛著一列無頭屍身,樹下豎著七根長矛,頂起了七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據說這是西南邊陲懲戒逃兵、叛徒與劫掠後勤山匪時常用的恫嚇手段,此刻用到了武林世家的議事廳前,令人一看便隱隱心驚。

四大劍奴尚未折返,南宮星打量一下周邊,發現外面官兵、衙役與唐門弟子、護衛站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邊,略一思忖,稍感安心,跟著唐昕,將霍瑤瑤擋在身後,大步入內。

院內血跡尚未清掃干凈,五六個臉上刀疤仍紅的仆役正在拎著木桶拖把賣力拖洗。

唐炫和傅靈舟遠遠站在圍牆下,低聲不知在說些什麽。南宮星知道自己這個妹夫必定不及傅靈舟那麽討唐炫喜歡,瞄見唐蕊也在旁邊跟著,索性裝作沒有看到,繞過地上血跡,徑直往大門走去。

門檻里,該到的人都已到了。

不過比較讓南宮星意外的是,唐遠圖帶著木枷腳鐐,站在一群公門高手中間,而羅傲面色如紙,躺在一個竹擔架上,被放在了並排而坐的唐遠書、唐遠明身前。

更讓他吃驚的是,唐門長老和精銳弟子在唐遠書身後站成兩排,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毫無遮掩的陰陽透骨釘!

按照唐門慣例,年輕精銳手中的陰陽透骨釘中興許裝的還是一般淬毒暗器,但那些須發斑白的長老手中的,則九成九裝著唐門三絕之一——大搜魂針。

若是唐遠書和唐遠明袖中也藏著的話,憑在場大搜魂針的數量,能將這屋子里的人殺上三遍還有富裕。

一直隱藏在謙恭面紗下的百年世家,終於對著鎮南王府,亮出了猙獰的森寒毒牙。

難怪就連二公子身邊的玉若嫣,神情也談不上鎮定平靜。

唐昕一眼掃見屋內情況,毫不猶豫帶著南宮星過去,坐到了唐遠明下首一側,輕聲道:「我們來了。」

唐遠明略一頷首,神情疲倦,輕聲道:「跟好小星,莫要三心二意。」

唐昕一楞,不知這是什麽叮囑。

這時,後面一個長老沈聲道:「唐昕,你父母雙雙亡故,靈堂已經搭起,你都不過去看一眼麽?」

唐昕轉身拱手道:「回叔公的話,我有任務在身,不得擅離。」

唐遠明扭頭對那位長老點頭示意,跟著擡掌一壓,讓南宮星坐下。唐昕拉過霍瑤瑤,左右站在南宮星身後。

堂內氣氛肅穆無比,但卻談不上安靜。

原本唐門門主與掌事的位子,如今坐了三位鎮南王府的公子。

二公子武平在當中,玉若嫣與另外兩個貼身侍衛幾乎將他圍住。

小公子武烈一腳踩著椅子,坐在下首最邊,斜眼瞄著唐門諸人,滿臉不屑。

兩位見過的公子之間,坐著一個生面孔,方方正正的臉,濃眉大眼英氣勃勃,只是見不到多少血色,看著像是大病初愈——想來應該就是三公子武達。

與唐門眾人相對的另一側,不少捕快衙役正在交頭接耳,讓諾大的正堂顯得頗為嘈雜,與旁邊靜默矗立的府兵侍衛格格不入。

不多時,又有幾個唐門長老默默進來,王府那邊也進了幾個穿著甲胄的家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