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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逐鹿記 以後 4832 字 2021-01-03

第二天早晨,李嘯天一早起來,推出門去,只見一名陌生的青衣使女端著銅面盆,送來臉水,一面嬌聲道:「范公子,洗臉了。」

聲音很柔,很美,但她不是如玉。

這青衣女子看去比如玉大上一、二歲,個子也比如玉略高,身材顯得更苗條,說話的時候,目澄秋水,嫩臉紅勻,紅菱般的嘴角,含著輕盈笑意,很甜、很美。青衣使女看到李嘯天雙目一眨不眨的瞪著她直瞧,臉上忽然飛起一片紅暈,低下頭去,說道:「范公子可以洗臉了。」

李嘯天問道:「姑娘是新來的?」

「是。」

那青衣使女應了聲「是」,嬌柔的道:「小婢叫做紫玉,公子以後叫小婢紫玉就好了。」

李嘯天問道:「如玉呢?」

他忽然間連自己也不知道,居然關心起如玉來了。

紫玉道:「如玉妹子身子不理舒眼,所以總管指派小婢伺候范公子來的。」

如玉病了,她好端端的怎會生病?李嘯天忽然想起昨晚翟總管向如玉問起老管家可有遺言?如玉是依著老管家的囑咐說的,莫非翟總管不相信,故而把如玉調開了?他接著又想起如玉說過,只要說錯了話,就會遭受到很嚴厲的處分,甚至像玉花,因為泄漏機密而處死了。想到這里,只覺一顆心忽然起了一陣收縮,禁不住目注紫玉,問道:「她現在哪里?」

紫玉撇撇嘴,笑道:「如玉妹子只不過身子不舒服,瞧你就急成這個樣子?」

李嘯天被她笑礙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道:「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紫玉道:「那么范公子快去洗臉吧,今天翟總管要送老管家的靈樞回到金牛村去,范公子用過早點,就好給老夫人修一封家書,待會翟總管就要來拿呢。」

李嘯天點點頭,匆匆盥洗完畢,紫玉伺候著吃過早點,就回到房中,取出信箋,把老管家中風過世,詳細給母親寫了一封長信。翟開誠已經來了,說是老管家大殮,請李嘯天前去,夏家堡有的是財力和人力,堡主吩咐過翟總管,要厚殮老管家。

翟開誠為了巴結李嘯天,因此對老管家的後事,辦得十分體面,就算是富豪人家的老太爺過世,也不過如此,李嘯天內心自然感激萬分。翟開誠奉夏堡主之命,另外又准備了八色豐盛的禮物,和三千兩白銀,另外還撥了一名丫頭,是去伺候范大娘的。

李嘯天過意不去,再三懇辭,但夏雲峰說得好:「賢侄,你還和夏伯伯客氣什么,我本來還以為你爹多少有些積蓄,這次你們來了,夏伯伯才聽翟總管從老管家口里說出來你家的情況,只是靠幾十畝田過活,這都是夏伯伯的不好,你爹離家之後,沒有好好照顧你家生活。賢侄想想看,夏伯伯知道了,心里有多愧疚,我要翟總管去,只是要他代表我向令堂深致歉意,這些東西,值得了什么,我和你爹情同骨肉,難道我不該照顧弟妹么?」

他這么說了,李嘯天就不好再推辭。

午後夏堡主親自祭奠過老管家,李嘯天跟著拜了一番,翟開誠就率同八名堡丁,押運老管家的樞車和兩輛馬車,一齊啟程。李嘯天親送樞車上路之後,一個人回轉東院,心中自然有著無限哀思。

老管家從小把自己帶大不說,就是這次到夏家堡來吧,兩人一同住進這幢精含,不過兩天工夫,老管家就突然離他而去,剩下自己一人,能不使他觸景傷情?就在他眼中包著淚水,緩步經過藤花架之時,忽聽右首花叢間,正有兩人喟喟細語。他自從跟師傅練習內功之後,耳目敏銳,已然聽出說話的是一男一女的聲音。

只聽那男子聲音道:「時間定在今晚二更。」

女子聲音道:「我知道了。」

這女子聲音,雖然說得輕,但話聲甚為嬌柔,一聽就知是紫玉的口音。堡中使喚的使女、堡了不在少數,男女相悅,相約幽會也是常有之事,李嘯天只當未聞,依然緩步走去。

就在他走了六七步遠,只聽那男的道:「咱們說的話,會不會被他聽去了?」

女的道:「不會的,這姓范的只是個雛兒罷了。」

男的道:「那我走了。」

接著但聽「刷」的一聲輕響,那人以極快身法,朝院外閃了出去。

李嘯天暗道:「夏家堡一名堡丁,就有這等快捷的身手,如此看來,夏伯伯的一身武功,自然是更高了。」

一腳跨進書房,還未坐下,紫玉已經跟在身後,俏生生的走入,欠身道:「范公子回來了,老管家樞車,一定已經啟程了。」

她說話之時,不但聲音嬌柔,而且笑靨迎人,另有一番嬌態。

李嘯天心中暗道:「好哇,你背後說我雛兒,當面卻這般奉承於我。」

紫玉眨了眨眼睛,嫣然道:「范公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李嘯天暗暗一驚,忖道:「這個丫頭心思靈巧得很。」

一面淡淡說道:「沒有什么。」

紫玉一個轉身,輕俏的道:「小婢給公子倒茶去。」

李嘯天沒有理她,自顧自的在書桌上坐下,隨手拿起李太白詩集,翻了兩頁,但又看不下去。心中只是想著老管家臨終說的此地不宜久留,要自己到金陵去找盛記鏢局的總鏢頭盛錦堂,但自己並不知道盛錦堂和自己父親,究竟是什么交情?

再說夏伯伯和爹究是結義兄弟,待自己不薄,自己怎好說走?何祝師傅臨行之時,也是說要自己投奔夏伯伯來的。到底自已該不該聽老管家的話呢?他手中翻著書,目光卻望著窗外,怔怔出神,連紫玉走近書案,都一無所覺。

紫玉手捧茶盞,輕輕放到桌上,說道:「范公子請用茶。」

李嘯天「哦」了一聲,說道:「多謝姑娘。」

紫玉甜甜一笑道:「范公子怎么和小婢客氣起來了?嗯,我看范公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李嘯天本來沒有看她,這時掩上書,抬目道:「沒有。」

紫玉巧笑道:「范公子不說,小婢也看得出來。」

李嘯天道:「你看得出什么?」

紫玉神秘一笑道:「公子可要小婢說出來么?」

李嘯天道:「你倒說說看?」

紫玉伸出一根纖纖玉指,低聲道:「公子心里悶悶不樂,一定在想念一個人。」

李嘯天「哦」了一聲。紫玉道:「公子一定是嫌小婢伺候得不好,所以在想念如玉妹子,對不?」

李嘯天被她說得俊臉一熱,笑道:「這是姑娘多心。」

紫玉一雙俏眼瞅著他,俏皮的道:「是小婢多心么?依小婢看,該是公子多情才對。」

李嘯天神色一正,說道:「姑娘體得亂說。」

紫玉欠欠身道:「范公子原諒小婢失言。」

李嘯天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紫玉垂下頭道:「多謝范公子。」

李嘯天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你出去吧。」

紫玉口中應著「是」,偷偷的望了他一眼,才轉身退出。

李嘯天坐了一會,心頭兀自覺得無聊,又站起身,走近南首窗下,看著花圃中的花木。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他依然一個人負手站在窗口,沒有移動。紫玉手捧燭台,款步走入,柔聲道:「范公子,請用膳了。」

李嘯天口中哦了一聲,隨著她走出書房,小客室一張方桌上,已經擺上菜飯。

紫玉把燭台放到桌上,說道:「公子可要飲酒么?」

李嘯天道:「我不喝酒。」

紫玉巧笑道:「小婢知道公子不善飲酒,所以沒把酒壺拿上來,小婢給你裝飯。」

李嘯天住進東院,一直和老管家同桌吃飯,今晚卻只有一個人吃了,心中不禁又觸動了哀思。而且這幾天吃飯時,都是由如玉伺候,如今又換了一個紫玉,雖然她笑靨迎人,善解人意,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當下默然坐下,紫玉裝了一碗飯送上,李嘯天接過飯碗,吃了幾口,竟然食不下咽,勉強地吃完了一碗。

紫玉道:「小婢給公子添飯。」

李嘯天微微搖頭道:「不用了。」

喝了兩口湯,就站了起來。

紫王送上面巾,又替他沏了一盅茶,才收撿菜餚,退出屋去。不多一會,她已吃畢晚餐,回身走入,含笑道:「范公子可有事要小婢伺候么?」

李嘯天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是了,他今晚和情郎有約,所以想早些去休息了。」

一面含笑道:「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紫玉欠身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轉身退了出去。

李嘯天回到房中,隨手掩上房門,就盤膝坐在床上,運氣調息,但覺許多雜念,泛上心頭,竟是難以安心行功。索性就躺了下來,准備睡覺,哪知睡到枕上,依然思潮起伏.無法入睡,聽到遠處更鑼兩響,已是夏天了。就在此時,突聞屋上傳來一聲極輕的聲音,分明有人踏著屋瓦掠過。

「夜行人。」

李嘯天心頭不禁一動,想起紫玉和那男子聲音約定二更之言,暗自忖道:「此人輕功極高,莫非他們不是幽會,是另有圖謀不成?」

心念方轉,只聽院子前面,又有一陣極輕的衣袂飄風之聲,由西而北,快速掠過。

李嘯天不覺披衣而起,輕輕打開北首窗戶,雙足一點,穿窗而出,落到後面庭院之中,再一吸氣,縱身上屋,但覺一陣涼風,迎面吹來,心神為之一清,抬目望去,果見遠處正有兩條人影,去勢極快,在屋宇間一閃而沒,似是往北掠去。

他雖在夏家堡住了兩天,因堡中房屋櫛比,不知這兩個夜行人目的何在?但自己既然發現了,就得跟下去看個究竟,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長身掠起,朝兩人身後,跟了下去。穿越過兩重屋宇,迎面是一堵兩丈余高的風火牆,等他縱上牆頭,才發現外面是一條通往後園的市道,此時一片黑暗,不見燈光。

李嘯天暗哦一聲,前面兩人忽然隱沒不見,是從甬道往後園去的。他們要從這條甬道走的原因,定是這條市道平日就很少有人行走,晚上自然更為僻靜無人,不會發現他們的行蹤。

李嘯天心中想著,腳下卻並不慢,他怕被對方發現,一路提氣而行,落步甚輕,不久工夫,便已到了甬道盡頭,一道矮垣擋住了去路,牆上有一道回洞門,兩扇木門緊閉著,門上有一把鐵鎖,卻不見前面兩人的影子。這道垣牆,不過丈許來高,兩人自然越垣而過了。

李嘯天毫不怠慢,人還未到垣下,雙腳輕點,飛越過牆頭,等他落到地上,放眼望去,但見一條方磚鋪成的小路,兩邊一排花架,不知通向何處?黑夜之間,只覺到處樹木隱隱,假山亭台,樓閣如畫,這里已經到了夏家堡的後花園。

方才兩條人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這片花園,占地極廣,別說兩人,就是二十個人,投身其中,只怕也無法找尋得到了。就在此時,瞥見遠處一座假山上,忽然飛起一道人影,快得如同流星一般,只在空中一轉,就倏然隱去。

「好快的身法。」

李嘯天看得暗暗喝采,他既然有了這一發現,豈肯輕易放過,立即施展輕功,藉著樹林隱身,跟蹤掠去,但等他趕到假山左側,對方早已沒了蹤影,以對方的身法判斷,似乎還在自己連丟的兩人之上,心中更是懷疑不止,好像今晚來人還不止兩個,他們究竟是干什么來的呢,莫非是夏伯伯的仇家?

他知道自己只是暗中跟蹤,自然不宜和對方照面,因此在他掠近假山之際,早已隱入一排花叢後面。方才只顧探首張望,這一停來,陡見高自己不遠,地上躺卧著一個人影,一時不覺吃了一驚,再凝目看去,那人身上穿的正是堡丁模樣,此時撲卧在地,一動不動,極似被人所制。這就悄悄閃了過去,到得近前,俯身一看,此人果然是個堡丁,被人從背後一掌震斷心脈,早已氣絕多時。

李嘯天看得不覺怒氣上沖,暗道:「此人好狠毒的手法,不用說是方才在假山上現身的那個人下的手了,因為他用的是內家重手法,故而沒有出聲,就被擊斃,由此看來,今晚來人果然是夏伯伯的仇家了。」

「哦。」

他忽然暗哦一聲,忖道:「紫玉這丫頭,敢情早已被人買通,故而和人約在二更,難怪她說自己只是一個雛兒,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哼,看她笑靨迎人,嬌柔多姿,竟然敢賣主求榮,勾結匪類,今晚給自己遇上了,非揭穿她陰謀不可。」

他因此地既有堡丁遭人毒手,想來對方應該不會走的太遠,這就悄悄移動,以花叢作為掩護,繞過一片池塘,前面有一座半圓形的小石橋,再過去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中間五座精舍,隱隱射出燈光,朱欄畫棟,有長廊可通。李嘯天因前面一片草坪,毫無掩蔽,屋中又有燈光,顯有人住,就在隔岸花叢間,停住身形。

「哈哈。」

屋中忽然響起一聲冷森的笑聲,接著一個蒼老聲音緩緩說道:「諸位既然進了夏家堡,又何用再藏頭縮尾?莫非嫌老夫接待不周么?」

這人話聲陰陽怪氣,聽來好不舒服。

李嘯天心中暗道:「這人不是夏伯伯,不知是誰?聽他口氣,好像甚是托大。」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只聽一聲敞笑,起自右側。

笑聲搖曳,一道人影已然在草坪中間瀉落,那是一個身穿寶藍長衫的老者,背負長劍,看去甚是飄逸。李嘯天藏身之處,和草坪隔著一個池塘,又在黑夜之間,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形,自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覺此人約莫五十出頭,但神態之間,似乎極為斯文,暗暗忖道:「這人大概就是方才假山現身的那人了。」

藍衫人飛落草坪,口中朗聲說道:「姜某已經出來了,閣下何人,也該請出來了吧?」

屋中那人笑道:「老夫還當是誰,原來是人稱金毛吼的姜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