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2 / 2)

我姐看見我,拉著我走開了,「別理你姐夫,他就是個懦夫。」我姐憤憤的說道。

「姐,你那邊怎么樣?」我問道。

「爸媽在公司的股份已經賣掉了,只剩我一點了,現在公司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了。」我姐嘆了口氣,「現在公司的項目我們動不了,以前開發商欠我們的錢就算全收回來也不夠,更別說能不能收回來了,我說把我手上的股份也賣了,你姐夫不願意。」我知道對於她來說,公司的股份基本就是所有的財產了,如果賣了,以後就只能靠我姐夫那點工資了。

「我說讓他去里面找找關系,看有沒有別的辦法,或者做點小手腳,起碼留一點余地,那我們也不至於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可是你姐夫擔心自己牽連進去,不敢去做,你說,我們家對他這么大恩情,他能有今天咱爸給他出了多少力,結果現在呢,真是個懦夫。」我姐氣憤的說道。

「姐你別這樣說他,怎么他也是我姐夫,以後還要跟你一起生活的。」我安慰著她。

「那你忍心爸那么大年紀被抓進去關幾年十幾年?還有你以為我們公司的股東都是誰,不都是爸的那些戰友和他們的親戚子女,如果這事真的搞不定,你覺得公司還開的下去?」我姐說道。

「姐你們不是私企嗎?」我問道。

「私企?私企還不是一樣,要治我們的話人家沒有辦法嗎,股東都倒了,再隨便給你掛個罪名你還能活的下去?」我姐說道。

「姐你別著急,你能拿多少拿多少吧,重要的是不要跟姐夫再吵了,剩下的我再想想辦法吧。」我安慰著她。

我姐嘆了口氣,她看了下遠方的姐夫,轉身上了樓。

我爸蒼老了許多,原來那個精神矍鑠眼神敏銳的男人,如今突然就成了佝僂憔悴的老人,彷佛一夜之間,滿頭灰白的銀絲。已經戒菸很久的他又抽起了煙,一根接一根,我看著煙霧繚繞里那張滿臉皺紋的臉,心也糾結起來。

我見到了久未謀面的侯叔,他帶著另外幾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人來到我家,我爸對我說,「小安,你出去逛逛,爸跟侯叔他們商量點事情。」

「爸你讓我也聽聽,也跟你們想想辦法,」我認真的說道。我爸卻搖搖頭,「小安,這是我們的事,爸不會讓你們為難的。」

那天他們在家里呆了一下午,等他們終於走了之後,我進去只見到滿屋子煙霧繚繞,桌上凌亂的茶杯和一地的菸頭,還有我爸那張依舊沉重的臉。

我問他怎么樣了,他沒有回答我,徑直進了卧室,然後關上了門。

我又去問我媽,她眼里閃著淚花,嘆了口氣,搖搖頭說,「你爸已經准備把我們家房子賣了,他不想讓你們為難。」

我心里一驚,「把房子賣了你們住哪里,再說我們家這房子能賣多少錢,這里又不是廣州深圳。」

我媽說,「能湊多少是多少吧,賣了還可以住鄉下去,那里空氣也好,也可以去陪陪你奶奶。」

我沒有說話。

第二天,家里來了個穿軍裝的人,還有個穿著西裝大腹便便的男人。我看了下他肩膀上的肩章,顯然比我姐夫高了不止一級。我爸帶著他們進了書房,關上了門,便聽不到里面的聲音。

我在外面等得焦躁不安,後來他們終於走了以後,我爸走出來,我看著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小安,」我爸遞給我一支菸,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你也別著急了,我這一把年紀了,不值得我們全家都為了我犧牲,你們還年輕,特別是你和你姐夫,當年我看他是個好苗子才把你姐嫁給她,你姐夫也算沒有辜負過我的期望。」他頓了一下,然後看著我說道,「小安,這么多年你沒讓爸失望,雖然你小時候很叛逆,那也是因為我沒有盡到當爸爸的義務,看到你現在的成就,我很滿意,所以,你爸這輩子所有心願已了,也沒什么值得遺憾的事了。」

我爸對我笑了一下,「那么難過干什么,爸做錯了事,當然要接受懲罰,不過這最多算經濟犯罪,又不用上軍事法庭,可能在里面呆幾年就出來了。讓你姐好好照顧你媽吧,你也沒事常回來看看,讓你媽幫你帶帶孩子,她老早就想抱孫子了,不然她一個人在家肯定很無聊的……」我爸說著,語氣忽然輕松起來,可是我心里卻愈加沉重,看著他蒼老的樣子,我無法想像如果他真的進了監獄,我這輩子還有希望見到他活著出來嗎?想到這里,我眼淚都快出來了。

「別哭,小安,」我爸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沒事哭什么,你爸當年身上中了兩顆子彈也沒哭過,男人頂天立地,天塌下來也要頂著,還要用頭給它戳個洞!」我聽著這熟悉的語氣,原來老何這句話居然是從我爸這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