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暗查(1 / 2)

話說那葉秋被蘇州百戶所趕走之後,失魂落魄的朝家中走去,他比不得鄭鳶這樣的大戶,家在南石皮弄,推門進去,只一近的小院,院中除了三間瓦房,空無一物。

葉秋本不是蘇州人,自小父母雙亡,與姐姐相依為命,只比他大了兩歲的姐姐從小便如小大人,為姐為母一般將他拉扯大,兩年前為了能讓他進錦衣衛,姐姐才嫁了個病癆鬼的丈夫沖喜,眼看著丈夫竟挺過來了,還生了個外甥女,不想剛百日,竟爆出這天大的禍事來。

姐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葉秋並不知曉,但姐姐性子溫婉嫻和他卻是知的,說她與人通奸,信奉邪教,打死他都不信,所以他才四處喊冤,原以為自己雖只是個校尉,終歸是錦衣衛的人,為了錦衣衛的臉面,上官萬沒有不出頭的緣由,不曾想竟處處閃躲,不敢出頭便罷了,一眾同僚還極盡嘲諷,讓他只覺萬念皆灰,回到家中越想越氣,去屋里取了腰刀出來,便坐在院子里磨刀,這卻是下狠心要殺人劫獄了。

「喲呵,這是要磨刀砍人啊。」葉秋正磨著刀,鄭鳶帶著周衛便走了進來,進院時,自有身後四個力士飛快的散開去。

葉秋聞得聲音,擡起頭,滿臉警惕的看向走進來的兩人。這一擡頭卻讓鄭鳶心頭一跳,時才遠觀看不甚清,此番進來近距離一瞧,這葉秋桃花眼、柳峨眉,端是楚楚動人,這哪像個男子,不就是個俏美憐人的小嬌娘。

「我操,葉秋,你是男的還是女的?」鄭鳶脫口而出,側首看看周衛,他也一幅深以為然的模樣。

聽得此話葉秋大怒,豁的站了起來,嘩啦一下就將上衣扒拉開來,露出個雖白皙卻平坦壯碩的胸肌來。

「男的,男的。」鄭鳶有些訕訕的摸摸鼻子,「快穿上,天怪冷的。」不過還是忍不住有些怪異的看看他,「只不過你這模樣……」

看葉秋橫眉怒眼又要發怒,趕緊道,「說正事,說正事。」說完他肅顏道:「葉秋,你可知我是誰?」

「自是錦衣衛上官,只不知是哪個所里的。」葉秋道。

「此乃蘇州百戶所總旗鄭鳶,奉百戶李毅權之命,暗查羅葉氏謀逆一案。」

「鄭總旗,家姐冤枉……」葉秋一聽謀逆二字只嚇得險些魂飛魄散,怎的錦衣衛參合進來,這案情還更嚴重了。

「葉校尉莫要著急。」周衛趕緊勸到,「你姐姐的事,鄭總旗已有所懷疑,才向百戶建議暗查,無奈錦衣衛無權干預地方刑名,故而只能以勘查謀逆罪名參與其中,你切莫多想。」

周衛原是識得葉秋的,路上同來便告知了鄭鳶。他與葉秋同年進入錦衣衛,同為校尉,深知這葉秋莫看容貌俏美,若貌美嬌娘一般,卻是勇武過人,當年二人曾在校場有過交手,大戰百十回合,周衛反以半招落敗。這讓鄭鳶起了愛才之心,周衛也知他心思,故而給葉秋點出是鄭鳶起了疑心。

「葉秋多謝總旗,若能救得家姐,葉秋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大恩。」葉秋大喜,跪伏便道。

「也不要你粉身碎骨,救了你姐姐,你便跟了我,可好?」鄭鳶道,卻見此話一出,周衛怪異的看向自己。

「大…大人,葉秋雖感大人恩德,但也是堂堂男兒,若要侮辱小人,大不了將命還你。」那葉秋更是惱怒道。

鄭鳶方才明白自己話中歧義,一時大囧。

「那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個意思。」他又習慣性的摸摸鼻子,「總旗我可沒龍陽之好,就是要你歸於我麾下之意。」二人這才恍然,也有些尷尬,竟險些誤會了上官乃龍陽君。

「那是自然!」解了誤會葉秋自是點頭。

「甚好。」鄭鳶大喜,周衛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在這蘇州府,身手也是一流,如今又將更勝半籌的葉秋收心,如何不喜,六年後這或許都將是他所能倚重之人。

「起來吧,說說你姐的事。」葉秋感恩涕淋的站起來,娓娓間便道來。

聽得葉秋述說,鄭鳶沈吟了片刻:「照葉秋之說,羅葉氏斷無通奸之理,這其間定有隱情。葉秋,你且過來,算了,還是不要過來了。」這倒是因這葉秋太過俏美,靠的太近竟總有種讓他心猿意馬的感覺,還是保持些許距離為好。

「媽的。」鄭鳶眼神怪怪的又撇了葉秋一眼,「這混蛋也長得太俏了些,別會改了老子的性取向吧,那還不如自個把自個閹了了事。」

鄭鳶原是要回去的,正巧百戶所派了差事,便有了借口,支人回去交待一聲,只道需辦差外出雲雲,要方綺彤自去赴三嫂家宴,並代致歉,倒也樂得不用去見三嫂嫂,他自問面對三嫂那滿含深意的目光,他心理尚無那麽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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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江,位太湖之濱,嘉靖年吳江縣志便有雲:「吳江縣境廣一百七十三里,袤一百六十二里,周四百六十六里,」東抵華亭,西抵太湖口,南至嘉興,北達長洲,「為都二十有九,編戶今五百六十六里。」唐宋時,吳江絲織便為朝廷貢品。至崇禎年間,已形成以震澤為中心的繅絲、紡經業和盛澤、黃家溪為主的絲織業,甚是繁華。

崇禎十一年五月初九,吳江縣新鎮地東首務本堂,不知何時,已被一眾黑衣勁裝漢子占據,這一身黑錦銀線的勁裝若是後世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有幾分電影《綉春刀》中沈煉等人的模樣,這卻是鄭鳶借著家中做綢緞生意,為眾人量身訂制的,倒含著幾分他對後世的眷念和趣味。也總是這市井間錦衣衛與京城錦衣衛不同,衣著多無定制,他才敢這般做,卻別說,黑色纏棕帽配上鄭鳶記憶中所謂的「飛魚服」,倒有幾分氣派,終歸比平日里直身要威武甚多,故而頗得一眾隨行錦衣衛喜愛。

這已是鄭鳶等人到達吳江後的第七日,七日前,葉秋再次來到蘇州百戶所,手提腰刀喊冤,聲言若百戶所再不做主,便要如何雲雲。

蘇州百戶所百戶李毅權大怒,使人將其拿下關押,聲言報南鎮撫司後再行處理。同日,又聞太湖現徐鴻儒余孽,著命總旗鄭鳶領小旗二人,校尉八人,另力士十四人前往勘察。

暗地里卻由葉秋隨鄭鳶一行往太湖而去,豎日便暗中折返,秘密趕到了吳江。

到吳江後,錦衣衛分散下去,聯絡當地密探,不幾日,消息便源源不斷而來,至五月初九,也即鄭鳶由後世而來整兩月,大致因果倶已明朗。

是夜,鄭鳶將兩名小旗和當地錦衣衛小旗,及一眾校尉都喚到了廳里,其余力士倶散了開來,防人靠近,只無人發現屋頂之上早有一黑影潛伏。

自那日陳洪謐與蘇盼凝商議之後,終對鄭鳶放心不下,對他的監視愈發緊了,此番請出的更是齊雲山三師姐蕭丹,身手比起李俊又高出許多,暗跟了這許多日,一眾錦衣衛竟絲毫沒有察覺。

「這幾日勘察,諸位辛苦。」鄭鳶沉聲道。

「想來大家夥兒都已猜到了咱們此行的真正目的,不錯,就是為了查清吳江羅氏滅門案的真相。可能有人疑惑,刑名本不是咱錦衣衛之職,卻為何參與其中。只因這涉及到咱錦衣衛的兄弟。」他頓了頓,看見眾人皆露所思,繼續道:「赴吳江之前,鄭某人曾聽人言,錦衣衛身為朝廷鷹犬,素為百官憎惡,百姓趨避,此案涉及,不過一校尉爾,何故惹事,引來是非。此話,某家深不以為然!正因外人嫌惡,咱錦衣衛自己再不擰成一股繩,今日可為家姐,明日便能是妻、子,當真要別人騎到頭上拉屎拉尿,方才有幾分血性嗎?子曰無衣,與子同袍。鄭某素以為,錦衣衛為天子親軍,乃是武人,上陣廝殺、遇險御敵,終都是要遇見的。今日有事,無人替你出頭,他日遇險,可還有人賣命?」

他邊說邊看過眾人,發覺眾人從起始眼神躲避,到漸漸動容,知道大家夥有些心動。他乘熱打鐵,揮揮手,自有周衛端上一個木盤,整整齊齊放滿了十兩一錠的銀錠,「連日來都很辛苦,這是此行大家夥兒的辛苦費。」

「願為總旗效命!」一眾錦衣衛欣然拱手道,幾日來的疑慮在銀子的閃耀下,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

「周衛,你給大家說道說道。」此刻鄭鳶方才讓周衛開始為大家講說連日所得,也因了前番說道和實打實的銀子,眾人皆肅穆聽得仔細。

「是,總旗。」周衛站出身道,「經連日暗查,此案甚是蹊蹺。綜合鄰里街坊所言,皆道當初那羅葉氏雖為其弟,這弟弟便是咱錦衣衛應天千戶所校尉葉秋,嫁與身患癆病的羅家少爺。但嫁入羅家後,溫賢孝順,上奉公婆,下禮叔伯,羅家少爺在其服侍之下,竟眼見身體愈佳,歲末更添一女,羅家上下甚喜。又因其性子謙和,鄰里關系甚是融洽,平日也素無陌生人往來,當無與人通奸、信奉邪教的道理。只因那縣衙三番五次言明證據確鑿,並隱帶威脅之意,鄰里雖有疑,卻無人敢問。」一番說明,眾人皆露沈思之狀。

「鄭總旗,照此看,只怕這其中真有冤情。」鄭鳶左近一大胡子小旗道,此人姓劉,使得一手好開山刀。

「不錯!」另一張姓小旗也附和道,「媽個巴子,冤枉到咱天子親軍的家眷上來了,鄭總旗,此事咱們不能不管。」

「對!對!」張小旗的話引來一眾校尉的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