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女(1 / 2)

「她和鬼王峒武士正面交手的時候受到反震,真氣逆行,然後一路都沒有休息,造成氣血郁積。」

阿夕側耳聽著帳內的聲音,鸚鵡學舌一樣說道:「這會兒服了葯,傷勢已經沒有大礙,讓你放心。這幾天不要讓她勞累。葯物每天早晚各服用一次,有十幾天時間就能痊愈。」

程宗揚連連點頭。

「還有!」

阿夕道:「以後不能同房!」

「呃?」

程宗揚忽然想起凝羽體內那股寒意,她們不會以為自己干的吧?

阿夕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聽到了嗎?」

程宗揚連忙道:「好好。我知道了。」

帳幕一動,那個戴著面紗的新娘起身出來。她低頭的剎那,面紗飄起一角,露出紅嫩的唇瓣。她下巴白皙而又瑩潤,嬌嫩的唇瓣幾乎看不到唇紋,仿佛精致的寶石,在面紗下閃動著嬌艷的光澤。

阿夕扶住新娘的手臂,那些花苗女子隨即圍過來,遮斷了程宗揚的視線。

短短的一瞬,給程宗揚留下強烈的印象──這位新娘的容貌,似乎不是花苗女子。

「走了走了!」

一頭瘦驢蹤出來,朱老頭騎在驢背上嚷道:「都起來!都起來!咱們該趕路了!」

程宗揚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沒好氣地說道:「這就是你說的路?」

「沒想到吧?」

朱老頭得意地說道:「要不是我老人家領著,你們就算走上幾百趟,也不知道這里還有條路。」

祁遠氣喘吁吁地說道:「這是人走的路嗎?遇上山洪,躲都沒地方躲!」

他們浸在齊腰深的水中,像當日過黑石灘一樣,在水里艱難地行進著。朱老頭說的「路」竟然就是那條山澗。他領著眾人順著一道緩坡下到澗中,然後涉著水往上游走。這一段水勢倒還平緩,但澗底的岩石極滑,一不小心就有人馬滑倒,濺起一片水花。

朱老頭盤著膝,穩穩坐在驢背上,半眯著眼道:「富貴險中求。走南荒,本來就是刀頭舔血,虎口求食的勾當。走條山澗算什么?別擔心,再往前走,水就淺了。走起來比大路還輕省。」

這一次雲氏商會走在最前面,相比之下,他們的人手是最完整的,這一路只損失了三人,不算雲蒼峰,還剩了十三人。商館的吳戰威和小魏在後面壓陣,最初的八名護衛現在還剩下他們和石剛三人,以及四名奴隸,就算加上程宗揚他們四個,也只有十一人。

花苗人走在中間,他們傷亡最重,九名男子只剩下四人,十余名女子卻無一受傷。這時受傷的花苗漢子在前橫成一排,後面的女子手挽手將新娘和阿夕護在里面。

凝羽臉色好了許多,程宗揚讓她側身坐在黑珍珠背上,自己在旁牽著馬韁,順著山澗前行。

在山澗中走了七八里,隨著地勢的升高,水位漸漸變淺,從及腰深淺,一直降到小腿處,讓眾人都松了口氣。朱老頭沒有說錯,澗底的岩石雖然濕滑,但沒有山林中那么多蕨葉藤蔓要砍,一路涉著溪水走來,倒比山路更加輕松。

濃霧已經消散,兩岸濃綠的枝葉顯露出來。程宗揚道:「老四,這條路你沒走過吧?」

「涉水的路我也走過不少,但沒敢這么走過。」

祁遠道:「一來南荒走的都是熟路,沒人領,誰也不敢走生路。萬一陷到泥沼里,可不是鬧著玩的。二來山澗不好走,水急不說,底下是漩渦還是坑洞,誰也說不准。再一個就是怕遇到山洪。南荒雨多,山洪下來,平常一條小溪都能變成一條大河。咱們有時候寧願繞遠路,也輕易不過山澗,求的就是一個平安。」

程宗揚扭過頭,「雲老哥,你呢?」

雲蒼峰眉頭緊鎖,良久道:「山澗太險,我也未曾走過。」

「除了我老人家,誰敢走山澗?」

朱老頭不知何時騎著他的瘦驢擠了過來,「也就是我這老南荒,才有瞻量、有見識這么走!到了前面咱們就上岸,下午再趕一段山路。運氣好,今晚能宿在蕈子林。」

祁遠沒走過白夷族的路線,更未聽說過蕈子林,也沒什么反應。雲蒼峰的眉毛卻動了一下。從熊耳鋪到白夷族,途中會經過蕈子林邊緣,但那足有兩日的路程。沒想到沿山澗溯流而行,只要一天就能趕到。

不過正如祁遠說的,山澗太過危險,平常過條山澗都不容易,何況是在山澗里面行走?就是南荒土著,也未必敢不要性命地這樣走。

這山澗支流極多,朱老頭領著眾人七繞八拐,不知道過了多少水岔。越往上走水流越細,最後變成潺潺小溪,溪底潔白的岩石被水沖刷成光滑的形狀,清澈的泉水繞石而過,不時有細小的游魚被他們驚動,飛快地從石隙間鑽出。

溪水剛沒過腳背,走起來更加容易,連一直擔心的祁遠也露出笑容。但沒走多久,朱老頭卻離開溪水,帶頭鑽進一片蕨林。

石剛追上去,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朱老頭,這路剛好走些,走一段再上岸吧。」

「再走,前面就進沼澤了。」

朱老頭嚇唬道:「那兒的蚊子比老鷹還大,就你這匹馬,一晚上血就被吸干,光剩一張皮了。」

石剛吐了吐舌頭,老實跟著朱老頭進了蕨叢。

眼前是一條山谷,谷中生滿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蕨類植物。肥厚的蕨葉下,不時掛著幾串果實。有的青澀,有的通體鮮紅,還有的熟透了,呈現琥珀般的蜜黃色。

石剛忍不住摘了一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朱老頭道:「別碰,這些果子都是有毒的。」

石剛咽了口唾沫,「聞起來味道不錯,怎么會有毒呢?」

朱老頭沉著臉道:「沒毒的早讓山里的猴子吃完了,還能留給你?小心拿著爛手!」

石剛連忙把果子扔開。朱老頭騎在驢上,順手接住,然後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啃得滿口生津。

「喂!朱老頭,」石剛叫了起來,「你不是說有毒嗎?」

朱老頭厚顏無恥地說道:「老頭我運氣好啊,檢的這顆沒毒。」

石剛氣得直翻白眼。他是頭一次走南荒,祁遠反覆交待過,南荒的東西不能亂吃。這會兒看朱老頭吃得這么香甜,石剛按捺不住,他不敢亂摘,還在那裸蕨樹下,挑了顆熟透變成朱紅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張口用力一咬。

朱老頭拿著吃剩一半的果子,從驢背上低頭看著他,關心地說:「辣吧?」

石剛張著嘴,咬著半個果子,辣得眼淚都出來了,絲絲地吸著氣。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朱老頭教訓道:「俺老人家剛說過,山里的果子不能亂吃。這果子叫荔果,青的時候是甜的,等熟透變紅,就辣得入不了口。瞧瞧,小伙兒舌頭都腫了……還不趕緊吐了!」

石剛口中像含了團火,舌頭帶嘴巴都辣得沒有知覺,用手才把咬下的半個果子掏出來。祁遠趕緊拿來水囊,石剛伸著舌頭嗽了半天口,才淚水漣漣地合上嘴巴。

那些花苗女子從旁邊路過,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一個個都掩口而笑。最後那個與石剛有過一夕之緣的花苗女子過來,從旁邊的蕨樹下摘了顆青木瓜一樣的果子,用短刀切開,取出果肉讓他含住,一邊笑著說了幾句。

程宗揚沒有聽懂,祁遠卻「嗤」的笑了出來。石剛含著果肉「呃呃」幾聲,問祁遠她說的什么。

祁遠忍著笑道:「她說,你吃了最辣的荔果,不讓你再親她。」

石剛臉頓時漲得通紅,一不留神把果肉吞了下去。那花苗女子卻對旁人的笑聲毫不在意,只笑咪咪看著石剛,又取了塊果肉喂給他。

鬼王峒武士突然來襲,使眾人耽誤了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朱老頭帶著隊伍緊趕慢趕,趕在日落前,進了一道山谷。

進入谷中,眼前地勢忽然一低,兩側山峰合攏過來,圍成一個狹長的盆地。

從山脊上看去,盆地中盛開著無數碩大的蘑菇,仿佛無數五彩繽紛的巨傘。

程宗揚見過最大的蘑菇也不過十幾厘米高,而眼前這些蘑菇像樹木一樣林立著,最大的菇柄直徑就超過兩米,菌蓋更巨大無比,仿佛一座高聳的樓宇。菌蓋形態各異,有的像傘,有的是半球形,還有鍾形、笠形、漏斗形……顏色有白、黃、褐、灰、紅、綠……深淺淡濃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極為龐大。

吃驚的不止是程宗揚,除了隊伍中寥寥幾個人,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目睹這樣巨大的蘑菇,如果說當初走的藤橋只是一個特異例子,眼前這些巨蕈,才使他們真切感受到南荒的異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