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異物(2 / 2)

程宗揚在他腦後拍了一記:「你閉嘴吧。」

商隊的漢子牽過馬匹走騾,束好貨物,准備停當。眾人向葉媼道了謝,然後上路。程宗揚道:「朱老頭,怎么走?」

朱老頭還在生祁遠的氣,一臉的不樂意,指著來路道:「回去,過了村子再說。」

程宗揚和祁遠倒抽了一匣涼氣。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沒見什么人走動,連燈光也看不到一星半點,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再想到村口那個沾血的草結,幾個知道的背後忍不住發寒。出門在外,平安第一,這種險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頭得意起來:「看把你們嚇的!這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過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

石剛搶白道:「我昨天才問過,人家葉大娘說這村子十幾年沒外人來過。」

程宗揚試探道:「咱們能不能繞過村子,正東面跟花苗人會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頭翻了翻白眼,嘴里噓了兩聲,把頷下的山羊胡吹得老高。

祁遠打量了一下周圍,不禁苦笑起來。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繞過村子等於是在山里再開出一條路來,談何容易。

昨天已近黃昏,眾人急著投宿,沒有留意村子的模樣。這時天色大亮,眾人才發現,眼前整個村子都被巨大的蕨類植物所覆蓋,偶爾出現一座泥土壘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滿各種藤蔓。村內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類和動物的聲音,昨天遇到的幾個村民,此時也不見蹤影。

村口的四凶煞草結給眾人心里留下濃重的陰影,隊伍中沒有一個人作聲,各自牽著馬匹悶頭趕路。

走在前面的祁遠忽然停住腳步,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怎么了?」

程宗揚趕過來,低聲問道。

「瞧。」

祁遠用手指了指,小生示意。

路邊放著一片剛砍下來的芭蕉葉,葉上放著三只用藤條編成的筐子。一只筐子擺著兩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另一只盛著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塊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最後一只的物口叩很零亂,幾件色澤黯淡的首飾、幾粒石子串成的項鏈,還有十幾枚古舊的銅銖。

程宗揚道:「這是干什么的?」

祁遠還沒回答,朱老頭已經伸過頭來,搶道:「山里人不懂得怎么做生意,遇到商隊路過,就把東西擺出來,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著貨擱在筐里。」

雲蒼峰下了馬,低頭看了看,忽然眼睛二兄,拿起一塊石頭。

那石頭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岩,灰撲撲的不起眼。但一角卻被鑿開一小塊,對著陽光一看,里面綠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雲蒼峰反覆審視良久,呼了口氣道:「程小哥,單是這塊石頭,貴商館此行就不虧了。」

祁遠似信非信地接過來,眼角也突的一跳,失聲道:「龍睛玉?」

雲蒼峰點了點頭。

程宗揚拿過來,只覺那石頭沉甸甸的壓手,外表看起來跟普通的礫石沒有太多差別,但破碎的一角閃動著藍綠的光澤,猶如蒼龍的睛瞳。

「這東西值多少錢?」

祁遠咧了咧嘴。」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我見過有御法師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據說能讓施法速度加倍。那價格,嘖嘖……指尖大小一塊,就要好幾百金銖,說不准還是被人用過的。」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頭大,另一塊雖然沒有破口,但體積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龍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筆橫財了。

祁遠道:「雲老哥,這個怎么作價?」

雲蒼峰搖了半晌頭,道:「老夫也沒想到此行會遇上龍睛玉。我帶的絲綢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還是你們留著吧。把鹽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雲蒼峰指點說把鹽巴抹平不留尖,祁遠是知道的,意思是這點貨並不足以支付璞石的價格,下次再來還要補償。但幾匹騾子馱的鹽巴還有三百來斤,若都放下,祁遠倒有些不舍起來。萬一這璞石里並不是龍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么一層,拿幾百斤鹽巴換,那吃虧就大了。

程宗揚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么?怕上當?」

祁遠苦笑道:「倒不是怕上當。山里人朴實,沒有咱們那么多花花腸子。只不過我這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不過幾百斤鹽巴,不如賭一把。」

程宗揚對雲蒼峰道:「雲老哥,這石頭我們白湖商館留著,到內陸再剖開,如果有賺頭,咱們一人一半。賠了錢,都算我的。」

雲蒼峰道:「無功不受祿。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撿五成利潤?」

「怎么是白拿?如果不是雲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識貨。這五成利潤,就當雲老哥的簽定費好了。」

雲蒼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祁遠在另一只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錢。」

程宗揚道:「也留著吧。放幾樣東西,不吃虧就行。」

說著程宗揚隨手翻揀最後一口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從外面得來的,不知放了多少年頭。幾件首飾都黯無光澤,銅銖也銹跡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閃,接著心頭狂跳起來。

筐子一角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物體,它是一個不規則的長方形,黑色的表面積滿灰土,背面光滑,正面排列著幾行大小不一樣的按鈕──如果自己沒有認錯,這該是一支遙控器!

程宗揚心里怦怦直跳,脫口道:「這是哪里來的?」

祁遠和雲蒼峰搖了搖頭,都露出茫然的表情,顯然從沒見過類似的物品。倒是朱老頭在旁看了兩眼,老氣橫秋地說道:「這是山里人用的小東西,拿來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揚徹底被震驚了。山里人砸個核桃還把工具做的這么講究?

「老頭兒,你不會以為這東西是……」

程宗揚還沒說完,朱老頭就拿過遙控器,掄起來往筐上一砸。

「……是鐵的吧?」

「啪!」

遙控器背面的蓋子松開,掉出兩枚奇怪的電池。

「咦?」

朱老頭納悶地說道:「怎這么輕呢?」

說著掄起來還要砸。

「停!」

程宗揚一把攔住他,不由分說地把那支酷似遙控器的物品搶過來,塞進背包。

「這個我要了。」

璞玉被祁遠貼身收好,那些不值錢的鼠皮隨便塞進行李。商隊把所有的鹽巴都留在芭蕉葉上,頂部抹平。雲蒼峰又加了一串銅銖在上面,眾人這才離開。

程宗揚緊緊搗住背包,腦中亂紛紛的,一時理不出頭緒來。雖然看不出這件東西到底是什么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線、結構,握在手中的觸感,無一不告訴程宗揚,這是一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遙控器。問題是它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難道在自己之前,曾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

程宗揚回過頭。那個小小的村寨隱藏在群山間,周圍都是莽莽大山,沒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們開出的小路,只二僅時間,就被新長的藤蔓和蕨葉掩沒。如果不是朱老頭領著,誰也想不到這里還有人居住。

「老四,四凶煞是什么東西?」

祁遠臉色微變,低聲道:「當心,在南荒這可是禁忌,不敢亂說的。」

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道:「四凶煞是南荒流傳的四種惡鬼:炎煞、江煞、陰煞和虎煞。傳說這四種凶煞在南荒山水間游盪,帶來各種災禍,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們還扎了草結?」

「有些村子跟人結仇,被欺負得狠了,把整個村遷到山里,全村人都拜這些凶煞。那些草結是用來給凶煞指路的,指望它們幫自己復仇。這些村子的人怨氣大,把外面的人都當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細,進了村子,少有能活著出來的。」

祁遠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氣,「咱們算是運氣好,沒沾惹到村里的人。」

說著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塊龍睛玉。

凝羽仍騎在馬上。她的傷勢遠比預料得嚴重,三天來仍沒有多少起色。那天她與鬼王峒武士纏斗了一日一夜,雖未受傷,但真元幾乎耗盡。

西門慶留在她體內的陰寒之氣,已經在她子宮內蟄伏良久,與程宗揚交合時,這股陰寒之氣已蠢蠢欲動,但因為程宗揚真陽太過濃郁,將它強行克制下來,未曾發作。她真元一弱,這股陰寒之氣趁機肆虐,重創了凝羽的經絡。

花苗新娘給凝羽留了幾丸丹葯,用來調理她受創的經脈,但凝羽丹田的氣息仍是一片紊亂,即使再過十余日也未必能夠運用自如。

凝羽回過頭去,遠遠看到那老媼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籃子放在手邊的地上,那頭光亮的長發散在膝上,一手挽著,一手拿著那把黃楊木梳慢慢梳理。

與凝羽目光一觸,那老媼滿是皺紋的臉龐慢慢笑了起來,嘴唇輕動著,仿佛在說著什么。

凝羽無由地感到一陣惡寒,整條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嬌軀發抖。

「怎么了?」

程宗揚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凝羽。

凝羽咬住發白的唇辦,良久搖了搖頭。

程宗揚松了口氣,「你看你,還說能撐得住呢,差點就摔下來了。」

凝羽不敢回頭再看,但身後葉媼那兩道目光像冰剌一樣,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