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鴉人(1 / 2)

少女白嫩的纖足猶如一對晶瑩的玉璧沉在水底,散發著月光般柔潤的光澤,美得讓人不敢多看。

「喂,你不是要尋寶嗎?」

「我又不會潛水。不過洗腳也很好啊。我回去可以跟小師弟小師妹說,他們師姐曾經在一個放滿寶貝的水潭里洗腳。腳下面就是寶藏,一動就嘩嘩的響,嘻嘻。」

「你那些師弟、師妹肯定說──你騙人!」

「那有什么!潘師姐每次回山,都說她見過什么什么好玩的,我知道好多都是她逗我玩的,可我還是喜歡聽啊。」

程宗揚禁不住笑了起來,說謊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這丫頭的思維還真跟別人不同。聽著她黃鶯一樣的聲音,程宗揚心頭漸漸變得寧靜。

這幾天扮新娘實在把樂明珠悶壞了。她興致勃勃地玩了會兒水,忽然想了起來,拍著手道:「魚干呢!魚干呢?」

程宗揚一笑,從背包里拿出包好的魚干。樂明珠揀起一片,毫不客氣地塞到嘴里,搖頭晃腦地說:「青天有月來幾時?我持魚干一問之……」

聽到樂明珠吟詩,程宗揚心里一動。段強說過,眾多穿越者都愛用詩詞這一招來騙吃騙暍。自己好歹也上過幾天學,應景的詩詞多少也記得幾首吧。

床前明月光……太淺;明月出天山……氣氛不對。還是這首絕唱吧!

程宗揚起身,朗聲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

樂明珠揚起手里的魚干,笑嘻嘻接口道:「是否有魚干?」

程宗揚泄了氣,「你也聽過水調歌頭啊?」

樂明珠咬了口魚干,「我師伯最喜歡大蘇。一喝酒就念啊念的,他念的最多的是這個──『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未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滿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不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這是蘇軾的《行香子》程宗揚有印象但背不全。他想起來,這個世界是六朝,唐晉宋全有,自己知道的詩詞未必有面前這個小丫頭記得多。至於她沒聽過的……總不能拿「騰騰殺氣滿全球,力不如人肯且休?」、「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來煞風景吧?

剽竊詩詞的大計就此泡湯,程宗揚索性也不裝了,坐下來拿起魚干,和樂明珠一起你一片我一片地吃了起來。

樂明珠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沒有脂粉的香膩,而是混合著葯香的少女芬芳氣息,聞著令人心清氣凈。

「喂,你怎么總是悶悶的,不喜歡理別人呢?」

程宗揚詫異地抬起頭,「有嗎?」

「可不是嗎?都是別人跟你說話,你才回答。我都沒見過你主動和別人說什么,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樣子,妤像只有半個人。」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段強可以作證,自己並不是樂明珠說的那樣子。以前的自己很開朗,也很陽光。那時自己雖然很累,但有工作,有令人羨慕的女朋友,還有一個蝸牛的家。

性格的變化也許來自那次失業。突如其來的打擊,使自己心情落到谷底,整個人都沉默下來。然後是這場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穿越。

同樣是穿越,段強欣喜若狂,自己卻一片茫然。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被動地接受。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從戰場到五原,再從五原到南荒,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每一分努力,都僅僅是為了求生。

「喂,」樂明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呆了?你想什么?」

程宗揚道:「想起從前的一些事。」

樂明珠立刻來了精神,「什么事?好玩嗎?」

程宗揚笑道:「算不上好玩。」

沉默了一會兒,程宗揚低聲道:「如果有一天早上醒來,你突然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

程宗揚忽然停了下來,一種莫名的灼熱痛楚,讓他停下來看看周遭。

玉鏡似的明月下,多了一個細小的黑點。那個黑色的影子從月亮邊緣升起,順著月光飛來,仿佛一只失群的大雁,卻充滿詭異的氣息。

「喂!」樂明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程宗揚一把拉過樂明珠,藏在山岩的陰影下。

那個黑影越來越近,它有著兩只極長的羽翼,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散發出金屬般的紫藍色。羽翼間是一個人形怪物,他目光梟狠而陰沉,眼窩中閃動著非人的光澤。

那怪物鼻子和嘴部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尖長的鳥喙,兩臂瘦削而有力。他身上披著一張獸皮,裸露的胸部胸骨像鳥類一樣向前突出,上面有著鳥絨一樣的細毛,皮膚像羽毛一樣烏黑發亮。膝部以下完全是鳥形,酷似一只人形烏鴉。兩只鳥足覆蓋著堅硬的鱗片,腳部是兩只尖利的鳥爪。飛行時兩爪向後探出,爪中牢牢抓著一具窈窕的女體。

鴉形怪物徑直飛到崖上,松開利爪,將那具女體往地上一丟,然後兩翼收斂起來,落在一塊岩石上。

那道形如鼻梁的山岩掩住了程宗揚和樂明珠的身影,隔著石上低矮的灌木,能看到那鴉人頭頸慢慢轉動著,似乎在觀察周圍的動靜。

在他腳下,那女子軟綿綿伏在地上,昏迷般一動不動。她身材嬌小,發髻散亂開來,遮住了面孔。她衣袖被撕破半邊,裸露的手臂上沾滿血跡,似乎受了重傷。在她身上,那條鵝黃的筒裙染上血污,卻十分眼熟。樂明珠探頭去看,卻被程宗揚緊緊拽庄。

「是阿夕!」

程宗揚低聲道。

背對著他們的鴉人身體未動,頭頸卻整個旋轉過來,惡狠狠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程宗揚掩住樂明珠的小嘴,兩個人都屏住呼吸。

那鴉人瞳孔是深褐色的,冰冷的目光陰森可怖,完全沒有人類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後慢慢將目光栘開,落在腳下的女體上,勾著頭,像一只巨大的烏鴉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忽然「嘎」的一聲怪叫,劃破了山頂的寂靜。

鴉人彎長的鳥頸聳動著,尖長的鳥喙一開一合,發出「嘎嘎」的怪笑聲,像鐵器磨擦一樣刺耳。

他探出腳爪,用鋒利的爪尖撥過阿夕的身體。」嗤」的一聲,尖爪撕開少女的衣衫,能看到白皙的肌膚上冒出一串血珠。

鴉人充滿惡意地撥弄著地上的女體,然後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頸,將她頭顱推得抬起。

秀發散開,程宗揚驚愕地發現,阿夕眼睛竟然睜著。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到幾縷細細的紅絲,像在夢中一樣,怔怔望著眼前的鴉人。面對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閃避。

「叮鈴……」

花苗少女腳踝的銀鈴傳來悅耳的鈴聲,鴉人抓住阿夕一條小腿,將她雙腳分開,尖利的腳爪朝她腿間探去。

「妖怪!住手!」

程宗揚錯愕間,旁邊的少女已經像只發怒的小老虎一樣跳起來,躍上石梁。

嬌叱聲中,樂明珠纖手揚起,一道銀光脫手飛出,閃電般掠向鴉人後背。鴉人折疊在背後的鐵翅揚起,擋住那道銀光。

「叮」那道銀光被鴉人的翅尖擊飛,斜著落在水潭旁的礫石上,卻是一柄小小的銀刀。

幾片黑色的羽毛飄落在地,鴉人翅尖被刀鋒斬去半截。他扭過頸子,深褐色的瞳孔一張,然後迅速縮小,鎖住石梁上的少女。

樂明珠沒理他,這丫頭一擊出手,接著卻把敵人放在一邊,兩手攏在嘴上,大聲道:「阿夕!不要怕!我來救你了!」

程宗揚很想在這丫頭屁股上踢一腳。這么冒失地出手也就罷了,出手之後不盡快打倒敵人,喊這些沒用的做什么?

鴉人背後的雙翼緩緩展開,然後一振,「呼喇」一聲,整個人拔地而起,鷹隼一樣朝樂明珠飛來。

樂明珠這才意識到危險,她手忙腳亂地把手伸進袖里,把行醫用的銀匕、銀勺、銀針……都丟出來。那些銀制的器具制作精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過效果卻不怎么樣。

那鴉人雙翼折起,掩住身體,然後向外一揮,把銀匕、銀針盡數格開,接著掠到樂明珠身前。

「快來!」

樂明珠回頭去看,只見石梁下人跡杏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兒了。

百忙中,樂明珠兩手食指並攏,快速念動咒語,發上那圈白絨絨的狐毛無風而動。

鴉人尖瘦的手指從翅膀中探出,幾乎抓到樂明珠的衣角。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鴉人指尖一觸,樂明珠的身影驀然消失。再出現時,那少女已經飛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著一柄短劍,發髻上多了一頂朱紅色的頭冠,壓在那圈白絨絨的狐毛上。

鴉人懸在半空,怪眼盯著樂明珠,用生銹般的聲音吐出幾個字:「光、明、觀、堂!」

樂明珠使出師門的法器,沒想到蠻荒一個怪物也認得,不禁多了幾分得意:「不錯!我就是光明觀堂的弟子樂明珠!妖怪!還不投降!」

鴉人「嘎嘎」怪笑起來,接著舉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黃色的竹筒。他先亮出竹筒頂蓋封印上一個篆書的「黑」字,然後倒過來,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樂明珠已經變了臉色,當那鴉人轉動竹筒,露出竹筒上黑色的「魔「字時,樂明珠脫口叫道:「黑魔海!」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