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虎門(1 / 2)

屏開兩妓,蕭遙逸拿起酒盞飲了一口,「我只追隨了岳帥三年,功夫大半都是幾位哥哥教的,藝哥於我亦師亦友。」

程宗揚道:「沒想到岳帥還是逆犯的身份。」

蕭遙逸道:「所以我們星月湖現在還見不得光。我和四哥他們的分歧也在這里。四哥認定岳帥已死,認為我們早就應該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把精力都放在為岳帥復仇,至於岳帥逆犯的身份,正好反他娘的。我和二哥認為岳帥沒死,尋機為岳帥正名,等他回來時能領著我們再去縱橫天下。」

蕭遙逸放下酒盞,忽然道:「程兄可知,左武衛大將軍王哲的左武第一軍,在草原全軍覆沒?」

「山雨欲來風滿樓。」蕭遙逸一改平常的嘻笑,神情變得冷峻,「左武第一軍團的天武、天策、天霽三營驍勇善戰,在王大將軍麾下從無敗績。沒想到四個月前會一戰而沒!這樣的強敵,本該天下震動,可是天子至今沒有旨意。」蕭遙逸舉起手,像要發泄心中的怒氣般一揮,「你看這秦淮河,何等太平!」

程宗揚仿佛又回到草原上兩軍浴血惡戰的一幕。王哲全軍覆沒,也全殲了羅馬七個軍團,斬斷了羅馬伸向六朝的利爪,但此間幾乎沒有人知道此戰的意義。

蕭遙逸忿然道:「朝中放任左武軍孤軍深入,追剿蠻族,卻拖欠了一年的糧餉,分文未給,全靠王大將軍一人苦苦支撐。對外征伐由天子下令不假,可晉國這些手握重權的世家大族只知清談玄學,卻不屑轉一下眼珠,看一眼那些浴血的士卒!建康城中商賈如雲,斗富時一個個財雄勢厚,卻吝嗇往左武軍投一個銖錢!只有刀砍在身上,這些蠢魚才知道痛!」

蕭遙逸「砰」的一聲,將酒盞拍得粉碎,瓷盞化為粉末卻沒有絲毫濺出,而是整齊地聚成一堆,顯示出精湛的修為。

程宗揚道:「晉國這位陛下就沒有反應嗎?」

蕭遙逸哼了一聲。」武帝一代雄傑,司馬氏這些子孫卻一大半都是廢物。如今晉國這位主上,早年還是中人之資,如今越來越是不堪。上個月我隨父見駕,他連面都未露,只在簾內說了幾句就打發我們離開。」

「不過比起先帝,這位主上還要強上幾分。」蕭遙逸冷笑道:「上一位晉帝活了三十五歲,不辨寒暑,不知飢飽,讓吃就吃,讓喝就喝,活脫脫就是一截會出氣的木頭。」

程宗揚駭然笑道:「竟然還有這種人!」

「司馬氏白痴盡多,所以多出權臣。若不是有洛陽城的天子鎮服,早不知會是何等情形。」蕭遙逸沉聲道:「你瞧著吧,一旦風雨飄搖,晉國這座大廈,頃刻之間便會傾頹無遺!可惜了王大將軍,他本來該在龍闕山中做個閑雲野鶴,卻不得不卷進天下是非,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說著蕭遙逸眼圈微紅。」如果藝哥在這里,肯定會罵我們又無恥又沒用,白白跟了岳帥這么久,卻讓岳帥當年的對手去完成岳帥的遺願。」

蕭遙逸抹了抹眼睛,嚷著鼻子道:「孟大哥還有五、六天就能趕到建康,本來我們約好一起到草原察看,誰知三哥卻不在了……」

提起王哲,程宗揚不禁想起那三個承諾,看來自己和祁遠還真有點像,欠過的人情想忘都忘不掉。三樁事情里,太泉古陣要等九陽神功到第五級才能去,離現在還遠,先不管它。照顧岳帥後人,自己勉強做到三分之一。還有一樁,就是背包里那張白紙……

等蕭遙逸情緒略定,程宗揚道:「蕭兄,清遠在什么地方?」

「清江邊上的清遠嗎?離建康倒是不遠,從塹潮渠乘舟北行,如果順風,白天走,次日傍晚便可趕到。返回時順流而下,只需一日便能返回建康。不過清江上游不通舟楫,下了船還走十幾里路,程兄最好帶著馬去,能省些力氣。」

程宗揚笑道:「難得蕭兄講這么清楚。」

蕭遙逸精神一振,「不如我陪你去吧。」

王哲托付時十分慎重,多少有些避人耳目的意思。程宗揚歉然道:「一點私事,就不勞煩蕭兄了。」

蕭遙逸也不勉強,「程兄既然要去,最好能在六日內趕回。孟大哥到建康肯定要登門拜訪。」

「我知道了。」

蕭遙逸舉起酒盞。」良辰易逝,美景難留,今晚我與程兄一醉方休!」

「主人……」

一個柔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程宗揚從未喝過這么多酒。昨晚芝娘梳洗過又重新上來彈唱侍酒。自己和蕭遙逸兩個人足足喝了一壇半的花雕。雖然花雕算不上烈酒,但兩個人十幾斤下肚,舌頭都大了。程宗揚只記得後來蕭遙逸披頭散發,光著腳非要在甲板上跳蘭陵王破陣舞,再往後記憶就一片空白。

小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主人,醒醒啊……」

接著一條柔軟的舌頭伸來,在臉上輕輕舔動。朦朧中,程宗揚心頭一盪:死丫頭,這可是你自找的……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張開嘴,含住那條柔軟的舌頭。這死丫頭舌頭還真軟,嘴唇嫩嫩的,嘴唇旁邊的胡子還挺硬,怪扎人的……

「啊!」程宗揚狂叫一聲,從榻上跳起來。

小紫一臉無辜地站在一旁,懷里抱著一條雪白的獅子狗。那小狗無聊地打了個呵欠,伸出粉紅的小舌頭,在嘴邊舔著。

「我干!」程宗揚瞪著眼叫道:「這是什么東西!」

「這不是主人要的嗎?」小紫眨了眨眼睛,「蕭公子說,昨晚主人喝醉了,非向他要一條叫小香瓜的小狗,蕭公子找不到,只好先找一條獅子狗,一大早就讓人送來。」小紫把獅子狗抱在臉旁,「你瞧,雪雪多可愛。比你的小香瓜還漂亮呢。」

程宗揚道:「我昨晚真的說小香瓜了?」

小紫認真點了點頭。」蕭公子還說,昨晚主人光著屁股站在船頭,給來往的船只表演跳水,大家都叫好呢。」

「我干!他光著屁股跳蘭陵王破陣舞,他怎么不說呢!」

「蕭公子說了啊。蕭公子說,他以為自己就夠荒唐了,沒想到主人比他還荒唐,告訴小紫要當心一些,不要被主人欺負了。」

「你就編吧!」程宗揚咬牙道:「死丫頭!等我哪天開了你的苞,收了你的一魂一魄,看你還玩什么花樣!還傻站著干嘛!把水拿來,給主人漱口!」

外面早已日上三竿。吳戰威大腿的槍傷還沒有痊愈,但讓他躺著養傷比殺了他還難受,這會兒精赤著上身坐在院子里,一手提著個石鎖,一邊打熬力氣,一邊吹牛。

小魏手上的筋腱已經好了大半,拿著一張新弩,校正望山的高低。吳三桂和吳戰威脾氣相投,又是同宗,在路上早已稱兄道弟,此時拿著一桿長槍比劃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高興。

「原來在上面發弩的是你啊!」吳戰威一拍大腿,「那弩可真厲害!我跟易兄弟還納悶,是哪兒來的天兵天將?」

「不瞞大哥說,我在長安的皇圖天策也待過幾天。要不是南荒那地方施展不開,兄弟給你擺個騎兵大陣看看!」吳三桂豪興大發,長槍一抖,劃了個圓弧。

「長伯,「程宗揚過來道:「幫我雇條船,不用太大,能載馬就行,來回大概三、四天時間。」

吳三桂放下長槍,起身抱拳,肅然道:「遵令!」

「得了,「程宗揚笑道:「又沒跟著殤君侯,哪兒那么多禮數呢。」

「程頭兒,「吳戰威在旁邊躍躍欲試,「咱們要出門?」

「別咱們!就我一個人!」程宗揚道:「你給我安心養傷,昨天雲老哥還傳話來,易彪肋骨剛接上,沒有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你們兩個能保住命就算不錯,這會兒就想出去?」

「天天悶在這四方院子里,都悶出病來了。」吳戰威嘿嘿笑道:「程頭兒,我跟三桂老弟一起出去走走,不走遠,成不?就算坐監也有放風的時候不是?」

讓吳戰威安心養傷也真難為他了。程宗揚無奈地擺擺手,「小魏,你也去吧。看緊點兒,別讓老吳喝酒。」

吳戰威那張大臉放出光來,一把將褂子搭在肩上,一瘸一拐地攆出去,「三桂!三桂!等等老哥。」

清遠位於清江之畔。從建康城北的塹潮渠乘船,向北進入大江,然後沿江西行,進入支流的清江,再溯流而上行駛半日,就到了清江中游。

清江中游是一片三十余里的淺石灘,江面從數十丈一下擴展到兩里多寬,江中亂石密布,過往的船只都只能在灘前停下,通過陸路繞開這片淺石灘,再換乘船只南下北上,也因此有了清遠這座小城。

第二天中午時分,小船在江邊一處渡口停下。程宗揚拿出五枚銀銖遞給船家,約好兩日內再搭乘他的船只返回建康,然後把黑珍珠牽到岸上,與小紫一同趕往十余里外的清遠。

看在雲蒼峰的面子上,程宗揚答應幫那位臨川王觀察宮中真相。因為林清浦還要做一些准備,雙方把時間定在四日後,正好趁這段時間到清遠走一趟。

帶著小紫同行實在是沒有選擇的下策。把她一個人留在建康,程宗揚既怕她突然溜走,見著星月湖的人無法交待,更怕自己回去時,看到新置的程宅變成一片白地。至於清遠這段行程,她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驚喜,只有天知道了。

幸運的是,這一路小紫表現得都很安分,除了在船頭吹吹風,以眼神勾引幾個沒見過世面的純情少男,大致上沒給自己添什么亂子。

上了岸,程宗揚翻身上馬,小紫乖乖伸出小手,扶著他坐在鞍前,乖巧得讓程宗揚毛骨悚然。

程宗揚戒備地拉住韁繩。這死丫頭,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小紫側著身子,坐在馬鞍前程宗揚特意准備的軟墊上,半依半偎地靠在他懷中,眉眼低垂,唇角帶著怯生生的微笑,一副害羞的小姑娘模樣。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死丫頭,你是故意的吧?」

小紫天真地睜大眼睛。

「少給我裝幼稚!」程宗揚沉著臉道:「把衣服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