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談(2 / 2)

蕭遙逸鄙夷地說道:「石超這笨蛋,這回可要丟臉了。」

那名小侍女已經三請,王處仲仍然不理不睬。這會兒宴席已經冷落下來,眾人都看著王處仲和石超。王處仲神情泰然,只怕石超的十六名侍女殺完,他也未必會動一動眉毛。

這會兒石超連個下台的台階都沒有。王處仲家世顯赫,本身又是漢安侯兼駙馬,他不肯飲,誰都沒辦法。謝萬石已經碰壁,其他賓客身份都不及謝家,更不好勸說。雲棲峰身為主人,一時間也找不到解勸的說詞,席間一時尷尬萬分。

石超一跺腳,吩咐旁邊的護衛:「把她拖下去!」

程宗揚朝秦吳二人使了個眼色,然後起身向雲棲峰施了一禮:「今日貴府盛宴,在下冒昧赴會,有幸見到諸位名門高士,令在下大開眼界。」

這會兒席間氣氛尷尬,有人出面,雲棲峰求之不得。雖然不知道他的意圖,但他反應極快,立刻離席挽住程宗揚的手,笑道:「這位是盤江程氏的少主,一向在南方。我們雲氏這點東西比起程家的珍藏可差得太遠了。」

一個少年笑道:「可是與小侯爺夜飲秦淮的程公子?」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自己的形象往後只怕就要和蕭遙逸的荒唐劃上等號了。

蕭遙逸甩開扇子,大刺刺道:「桓老三,程兄的酒品可比你強多了。」

程宗揚咳了一聲,堆起笑臉:「難得今日群賢畢集,在下有件小東西,請諸位一觀。」

雲棲峰在他手上按了按,回到席間。

秦檜走到席間,從袖中取出一根彎劍式樣的物品捧在手上。那物品通體光滑瑩白,長及兩尺,呈現細圓的錐形;錐身略帶弧線,前狹後粗,只在末端裝著一個精巧的護手。

接著秦檜拿出一柄寬刃短劍,「叮」的擊在錐上。那細錐絞絲未動,精鐵制成的劍刃卻迸出一個缺口。然後他提起尖錐,朝短劍上一刺,看似無鋒的錐尖卻銳利無比,輕易將短劍斬成兩段。

王處仲眼角微微一跳:「龍牙錐?」

程宗揚微笑道:「侯爺果然識貨。」

在南荒殺死的那條巨龍體格太過巨大,龍牙有一人多高,又結實得要命,程宗揚用珊瑚匕首切了一個時辰,才在上面劃了道細痕,不留心還看不出來。

這東西讓他傷透腦筋,誰都不可能背著一人多高的龍牙當兵刃,最後雲蒼峰要走兩枝龍牙,准備裝在艦首作為沖撞的武器。

好在巨龍靠近咽喉的部位還有一對新長不久的小齒,齒形細長,連打磨都不用,裝上護手便是一對天然的利錐。

謝萬石那樣的文人雅士倒也罷了,張之煌一看到這枝龍牙錐,眼都直了,衣袖碰翻席上的酒觴,酒液淌了滿袖也顧不上擦,叫道:「程兄!這枝龍牙錐我買了!價錢你隨便說!」

石超同樣看得心動,但張侯爺已經先開口,只好咽了口唾沫。

桓家那個少年也性喜射獵,聞言道:「張侯爺,你不是看中我那匹絕羽馬了嗎?這龍牙錐你讓給我,絕羽我立刻送到府上!」

張之煌拂袖道:「絕羽你留著吧。這枝龍牙錐我說什么也不會讓!」

秦檜將斬斷的短劍往空中一拋,單手作勢,龍牙錐如刺軟革,將兩截斷劍並排穿在錐上。這一手亮出來,眾人目光越發熾熱,桓家少年叫道:「程兄,這龍牙錐你開個……」

他還沒說完,蕭遙逸就叫道:「我出三千金銖!」

程宗揚心道,蕭遙逸這邊鼓敲得真不錯,一口就把價錢抬到三千金銖這個嚇人的高價,既顯得這件異寶奇珍難得,又是在座世家子弟能承擔的范圍內。

雲棲峰也撫掌誇贊道:「程公子身邊竟然帶著這等至寶!雲某這些小玩意與這龍牙錐一比,直如砂礫棄瓦。」

張之煌叫道:「程兄盡管開出價錢!我絕不還價!別說三千,就是五千我也要了!」

蕭遙逸一拍案:「五千就五千。」

桓家少年道:「五千!再加一匹馬!」

一個聲音冷冷道:「不管他們出多少,我都加一千金銖!」

張之煌怪叫道:「駙馬爺,你又不打獵,跟我們搶什么啊!」

王處仲雙眼望天,用鼻孔哼了一聲。

程宗揚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於是笑道:「久聞漢安侯是我大晉不世出的名將,今日一見,果然豪氣干雲。在下初來建康,無以為敬,這件護身利器便請侯爺收下。」

王處仲冷冷道:「索價幾何?我明日讓人送到府上。」

「分文不敢取。」

說著程宗揚從那小侍女手上拿起酒觴,捧到王處仲面前,一邊拿過自己的酒觴:「借石兄的酒,程某只請與侯爺對飲一杯。」

王處仲冷漠的面孔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他舉觴與程宗揚一碰,一口喝干,「謝了。」

程宗揚把酒觴放回侍女手中,那侍女感激地看他一眼,起身退到一邊。程宗揚拉住石超:「石少主,我敬你一杯。」

石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細縫,連忙與他對飲一杯,小聲道:「程兄,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石超的事!」

雲棲峰見機道:「恭喜駙馬爺得此至寶,在沙場必定如虎添翼,來,在下再敬駙馬爺一杯。」

兩人一唱一和,把一場尷尬化為無形,席間又重新熱鬧起來。

程宗揚回到席上,蕭遙逸低笑道:「程兄惜花憐香也是大手筆。嘖嘖,那龍牙錐你可真舍得。」

程宗揚低聲道:「龍牙錐是一對,還有一枝長一些的,一會兒送到你車上。怎么樣?夠意思吧?有沒有感動得想以身相許?」

蕭遙逸扮出羞色:「原來你是看中人家的姿色,才跟人家親近。」

「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可是喝了一肚子酒,你再說,我吐你一臉。」

「程兄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吧?」

蕭遙逸嘿嘿笑道:「程兄可知道,自從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兒身,就不再喜歡她了。」

「只有你這種變態才編得出來吧!」

程宗揚推開蕭遙逸,到張之煌席前遞了杯酒。

張之煌一臉沮喪地長吁短嘆:「程兄,你這可太不夠意思了。我打獵的鷹犬不如小侯爺,馬匹不如桓家老三,好不容易遇到件難得的利器,你連機會都不給我。本侯這杯酒怎么喝得下去?」

「龍筋做成的弓怎么樣?」

張之煌一口嗆住,眼睛瞪得老大。

程宗揚歉然道:「可惜沒有石少主彈弓那么華麗,也值不了幾個錢……」

張之煌一口酒咳在胸前,侍女連忙用巾帕抹拭。張之煌理也不理,一把按住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小點聲,可別讓蕭哥兒聽到了。多少錢,我買了!」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本來這杯酒就夠了,可侯爺咳出來一半……再罰一杯吧。」

「那怎么行!」

張之煌一把推開他,怒道:「我把這一瓮都給喝了!剩一滴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雲棲峰遠遠朝程宗揚舉觴,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喧賓奪主不悅。

這邊石超又拉住他:「程兄,小弟敬你一杯。」

奉酒的侍女還是剛才那個,她把酒觴舉到頭頂,柔聲道:「請公子滿飲。」

程宗揚笑道:「我要不飲,你是不是也把她殺了?」

「那怎么會!」

石超臉上肥肉擠成一團,擠眉弄眼地說道:「程兄是不是看中雁兒了?程兄喝完這杯,我就讓她跟你走。這雁兒我可是連碰都沒碰過她一根指頭。程兄要不信,一會兒散了宴,到車上給雁兒開苞驗貨,她要不落紅,我賠你十個絕色!」

同樣是直爽,蕭遙逸直爽得可愛,這石超就直爽得粗鄙了。眼看雁兒羞得滿面通紅,程宗揚拿起酒觴:「免了吧。活人又不是大白菜,這么送來送去的。」

石超擠著眼笑道:「程兄一個侍女都沒帶,莫非是……嘿嘿,要不小弟再送程兄兩個標致的孌童!」

程宗揚一陣惡寒:「你自己留著吧!」

剛才程宗揚出手不凡,用一枝龍牙錐替自己解了圍,這分人情可不小。又見他和蕭遙逸、張侯爺、雲家都關系菲淺,石超心里既感激又有意結納,連忙道:「雁兒,還不見過新主人?」

那侍女又羞又喜,俯身道:「奴婢見過主人。」

程宗揚看著那侍女的羞態,也有幾分心動。小紫既然沒指望,有個聽話的小丫鬢也不錯……石胖子家大業大,一個侍女也不放在眼里,況且落在他手上還真不如給了自己。於是不再客氣,帶了雁兒回到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