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易容(1 / 2)

殘月初升,宮城外,黑沉沉湖面上忽然冒出一個黑點。

「噗!」

程宗揚吐了口水,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氣,「小狐狸,用得著潛這么遠嗎?」

「沒辦法啊。」蕭遙逸藉著蘆葦叢藏好身形,只露出一顆腦袋。」自從上次宮里鬧鬼,禁軍就加派人手,晝夜盯著湖面。若和上次那樣劃船來,不等咱們靠近就被射成刺娟了。」

「鬧鬼?」

「可不是嘛。」

蕭遙逸幽怨地說道:「你說我這相貌堂堂的,怎么就被當成鬼呢?有我這么風流瀟灑、英俊無比的鬼嗎?」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自吹自擂。「他們還真會編理由啊。」

「要不怎么好掩入耳目呢?」

蕭遙逸左顧右盼,「喂,你說的暗道出口在哪兒?」

程宗揚抬起頭,小心地看了看。「我記得離城牆挺遠,在一處湖礁中間。」

蕭遙逸眯起眼睛。「我知道了!」

他潛身鑽入水中,片刻後露出頭來,朝程宗揚招了招手。

「宮城西北有一片大礁,方圓差不多有兩里,上面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旁邊還有個大水渦,不少船只在那里出事,不是迷路就是被水渦吸入。周圍的漁民都相戒不敢靠近。」

蕭遙逸低笑道:「他們倒會挑地方。」

不多時兩人潛近礁石的位置,程宗揚憑著印象在礁群中尋找多時,終於找到那個隱密的洞穴。

洞內曲折之極,兩人不敢舉火照明,只能運足目力沿著洞窟潛游。花費半個多時辰才看到那條停泊的小船。

「就是這里了。」程宗揚攀到岸上,抖去水靠上的水珠。

蕭遙逸嘖嘖稱奇。「這是司馬家哪個廢物干的?有一手啊,連我老爹都能瞞過。」

程宗揚正要開口,額角傷疤突然輕輕一跳。

蕭遙逸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具有趣。」他輕聲說著,手腕微抬,袖中的龍牙錐悄然滑出半尺,在黑暗中散發瑩白光芒。

龍牙錐鋒芒所指的虛空中浮動著一團濃黑的氣息,里面幾點血跡般暗紅的光點時隱時現。

「這是什么鬼東西?」

蕭遙逸微笑道:「幽冥宗的禁咒。一旦有人侵入,施咒者立生感應。怎么?程兄上次來沒有遇到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也許是上次兩人驚動宮禁才在此新設禁咒。

「怎么破?」

蕭遙逸盯了禁咒半晌。「破不得。如果破開禁咒,等於告訴那老人妖,咱們兄弟又大駕光臨了。」

「那你還愣著干么?趕緊想轍!」

蕭遙逸苦笑道:「我這不正在想嗎?」

他抬頭看了看洞頂,忽然拔出龍牙錐劃出一個六角星芒,然後抬掌一推。瑩白的六角星芒猛然擴大,旋轉著框住黑色的氣團,將禁咒禁錮起來。

蕭遙逸一把拉住程宗揚。「最多只能撐兩個呼吸時間,快走!」

兩人剛掠過禁咒的區域,那六角星芒就斷裂開來,隨即化為無形。

到了洞口附近,兩人停下腳步。程宗揚指點道:「出去就是太初宮,入口在神龍殿後面的假山下。」

「不對!」

「又怎么了?」

蕭遙逸神情微動。「有血腥氣。」

程宗揚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沒聞到?」

「外面。」

蕭遙逸伏在洞口,閉目傾聽片刻,接著身形一晃掠過數丈距離,悄然沒入一叢繁茂的花樹中;他身體宛如游蛇,一閃鑽入樹叢,沒有沾到半點枝葉。

程宗揚沒有他這分本領,只能老老實實從洞里鑽出來,藉著假山石的陰影隱蔽身形。

那小狐狸鼻子夠靈,就在他落足的位置扔著一具屍體。那人穿著禁軍的服色,臉頰生滿濃密的絡腮胡,面容頗為威武,身體卻被繩索捆得像大蝦一樣,喉嚨被利刀切開,看樣子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他神情頗為奇怪,分明是割喉致死,臉上卻沒有驚恐、恨怒的神色,而是一片呆滯,像在睡夢中睜著眼被人殺掉。

程宗揚鑽進樹叢,看到蕭遙逸用指肚擦了擦屍體的面孔,抬起手,眯起眼睛。

他指上多了一層油性的物體,微微閃光。程宗揚低聲問:「什么東西?」

「蜜蠟。」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一個死人,臉上塗一層蠟做什么?」

蕭遙逸道:「我也奇怪呢。」

程宗揚望了望四周,「這個禁軍怎么跑到內宮來了?」

「他不是禁軍。」蕭遙逸盯著屍體的面孔,緩緩道:「這廝的面孔我從來沒有見過。」

小狐狸說他認識禁軍一半的人,雖然有點誇大,但連他都不認識,這個禁軍的身分就很可疑了。程宗揚心頭微緊,「他是外面闖進來的?」

「難說。」蕭遙逸望著不遠處的神龍殿,喃喃道:「感覺很不妙啊。」

程宗揚深有同感。也許是上次不愉快的經歷,眼前巍峨華麗的宮殿在黑暗中透出陰森詭異的氣息,令人心生寒意。

「不會又碰到什么邪門的事吧?」

程宗揚道:「上次進來碰到骷髏,這次一來就碰到死屍,再進去只怕要見鬼了。」

「喂……」

「怎么了?」

程宗揚回頭,見到蕭遙逸臉色不對,甚至說得上有些發白,微微一怔,跟著才想起這位小侯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於是提議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兩人來時已經商量好,先到神龍殿查看,再遍查周圍的宮室,無論如何把那個老太監的狐狸尾巴找出來。但這會兒神龍殿燈火全無,去了也是白去。兩人游目四顧,最後目光不約而同地一亮。

宮殿一側有一排宮室,西側盡頭一間隱約透出燈光。兩人對視一眼,蕭遙逸在前,程宗揚在後,相隔丈許朝宮室掠去。兩人都穿著黑色的皮制水靠,不用擔心衣袂帶出的風聲。

上次是八月十五,月色極亮,這次只有一彎弦月半掩雲中,黑沉沉的夜色給兩人帶來許多額外方便。

內宮連禁軍也不許入內,讓兩人格外輕松,不過幾個呼吸間便潛近宮室。兩人心里都是同樣的念頭:這時候還亮著燈,里面住的多半是當日交過手的小太監。

那幾個死孩子修為平平,根本不用程宗揚出手,蕭遙逸一只手打他們還有得剩,唯一的擔心就是他們喊叫,驚動他人。

房門虛掩,燈光遠遠從內室透出。兩人悄然靠近,在牆外聽了片刻,然後閃身入內。蕭遙逸腳尖一點,幻影般閃過兩丈距離,落在內室的門側,身體緊貼著牆壁。

程宗揚沒有跟過去,而是閃身躲在房門後。自己已經打了不少架,這點經驗還是有的,守在後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闖入,萬一里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條退路。

蕭遙逸贊賞地朝他挑了挑拇指,回過頭握緊袖中的龍牙錐,一手悄悄挑開內室的門簾。入目的情形使兩人同時大吃一驚。

一名軍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臉與蕭遙逸打了個照面。他一手提著腰帶,一手拿著禁軍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換衣物。

看清那人的面孔,蕭遙逸頓時渾身打了個寒顫。程宗揚清楚看到那小狐狸肌肉一瞬間綳緊,頸後毛發都聳立起來,顯然處於極大的驚駭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嚴,連鬢的胡須又密又濃,赫然是剛才那個死去的禁軍軍士!

望著這個復活的死人,兩人一時間方寸大亂。程宗揚不料自己剛才的話一語成讖,居然當真見了鬼;蕭遙逸更是臉如土色。那軍士微一錯愕,沉聲喝道:「貴樣?何者!」

蕭遙逸毛發倒豎,握著龍牙錐的手掌筋腱微顫,冷汗一滴滴淌落下來。

想來也是。蕭遙逸自曝小時被鬼嚇過,連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剛才摸過的屍體復活,再聽到他鬼叫般的口音,沒當場嚇得尿褲子已經夠勇敢了。

但程宗揚知道對面的家伙不僅是人,而且還是個倭人!

「假扮的!」程宗揚低喝道:「動手!」

蕭遙逸一震,回過神來。他剛握緊龍牙錐,對面的軍士立即拋下甲衣,手臂還未抬起就甩出一道鳥光。那道鳥光劃過一條弧線,回旋飛來。蕭遙逸展臂一拿,卻是一枚三菱形的飛鏢。

他驚魂甫定,顧不得細看,立即揮手打出。沒想到那枚飛鏢卻是回飛式的,從空中劃了一道曲線又飛回來。

閃避間,對面的軍士已經拿出武器,卻是一根兩尺來長的竹杖,兩端包著半圓的銅頭。

蕭遙逸怕他再施出什么古怪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貼身近戰。那軍士招術怪異,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來歷,往往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攻出,招法狠辣而且陰毒。

蕭遙逸施出近身纏斗的功夫,兩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變化萬千,他修為穩勝對手一籌,只不過驚悸之下,幾次錯過良機。而那軍士的身手也真不俗,攻守進退具有獨到之處,若不是倒楣碰到蕭遙逸,程宗揚穿越後所見的大多數人都遠不及他。

那軍士在蕭遙逸連綿不絕的攻勢下漸漸慌亂,一步步向後退去,最後背脊一頓,靠在牆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開蕭遙逸一記腿法,竹杖再次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