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兵解(1 / 2)

蕭遙逸一邊侃侃而言,一邊把手伸到背後,在程宗揚掌中慢慢寫著字。

「數到十,往上沖。」

蕭遙逸手上寫字,嘴巴不停說道:「聖鈴是貴宗至寶,只要大伙合作,蕭某肯定雙手奉上--上啊!」

程宗揚拔身而起,朝頭頂甲板的破裂處躍去,蕭遙逸也緊接著躍起,雙掌在他腳底一推,把程宗揚送出船艙,自己卻反身朝古冥隱撲去。

「小狐狸!」

「別管我!小爺死不了!」

蕭遙逸手中的龍牙錐綻放出耀眼光芒,仿佛正在燃燒。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藝哥旁邊!」

蕭遙逸叫道:「棺材我要金絲楠木的!」

古冥隱尖嘯聲響起。他實力略遜於這位星月湖八駿之一的玄騏,但蕭遙逸苦戰競日,他卻休養多時,此消彼長下,不但將蕭遙逸的攻勢盡數接住,還接連施出毒辣招術,逼得蕭遙逸不得不撤招防護。

古冥隱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獰聲道:「小侯爺材質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陰魂,煉成行屍定是上等貨色。」

黑暗中伸出一叢長矛,艙內軍士圍攏過來,形成一個丈許方圓的矛陣,將蕭遙逸和古冥隱圍在其中。

蕭遙逸上身精赤,汗水順著白皙結實的皮膚縱橫流淌,蒸騰出一片霧氣。他身上四處傷口全部迸裂,鮮血長流,將頸中「有種朝這兒砍!」

幾個墨字染得鮮紅。

「看刀!」

已經飛出船艙的程宗揚重新折回,雙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來。

「干!你怎么又回來了!」

蕭遙逸吼道:「我還有壓箱底的大招沒使出來!只等你一滾蛋就拉這些鳥人陪葬!」

程宗揚咬牙一笑:「小狐狸!你不用死了!」

堅木制成的艙板忽然向內凸起變形,接著被一雙肉掌震開。秦檜溫文爾雅地躬身鑽進艙內,像在家里招呼客人一樣氣定神閑,長揖道:「在下姍姍來遲,望家主恕罪。」

接著船體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涌來,五尺長的刀鋒斬開甲板,陽光頓時涌入艙內。

雲丹琉躍進艙內,大聲道:「姓蕭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監!看刀!」

「刺!」

隨著一聲號令,持矛的軍士同時向前一步,長矛交錯刺出。

程宗揚一腳踢在蕭遙逸膝彎,把這已經精疲力盡的小子踩到船板上,雙刀盤旋飛舞,磕飛一半的長矛。另外一半被秦檜大包大攬,他展臂將十余枝長矛夾在腋下,然後雙臂一繞,將長矛盡數震斷。

已經快脫力的蕭遙逸倒是毫發無傷,只是被程宗揚踩在腳下,看起來很沒面子。

雲丹琉偃月刀猶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隱。頭頂的甲板上傳來吳三桂破鑼般的嗓音:「大力金剛臂!大力--金剛臂!」

蕭遙逸攤開四肢,嘟囔道:「沒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揚蹲下來,小聲道:「沒想到你這么不要臉。雲大小姐在這兒呢,你就好意思這么光著?」

為了便於水戰,蕭遙逸早脫光上衣,一條上等雪綢紈褲也被燒出幾個大洞,露出半邊屁股,看起來頗為不雅。

雲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揚一眼,又瞥了一眼蕭遙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揚張大嘴巴,朝蕭遙逸不出聲地狂笑兩聲,然後往他身上丟了塊浸過桐油的篷布,讓他遮羞。

隨著雲家船隊的出現,膠著的戰局徹底倒向一邊。雲家參戰的船只並不多,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殺過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雲家遠洋船隊的好手,更重要還是船頭那幾枚專門漆成黑色的鐮狀長刺。

這幾顆貨真價實的龍牙顯示出非凡威力,一艘體積比走舸還小的海船迎頭與一艘飛虎撞在一處。飛虎上原以為穩操勝券的軍士驚恐發現,那條船舷結著貝殼的海船像快刀切牛油一樣,徑直將飛虎從頭到尾切成兩半。

無數斷肢殘臂從撕裂的船艙中掉落出來,幸存者隨即被湖水呑沒。海船上的光頭大漢們轉動秤錘狀的沖桿,將一條飛鳧船頭擊得粉碎。

王處仲握著一枚黑子,但局中再無劫材。

蕭侯的親隨揮舞旗號,命令蓋海艦收攏受傷的士卒。那名紫臉漢子握著號角的手掌微微發抖,神情慘淡。

徐度扔開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樣站起身走到欄側,望著湖上浴血奮戰的艦船,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舞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兩位以天地為棋局,三軍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蕭侯不動聲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嗎?」

徐度道:「我是粗人,不跟你們跑什么圈子!我徐氏雖是寒門,但我兒子不比你們烏衣巷的貴公子下賤!我兒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動手,我自己就勒死了他!」

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須發怒張,森然道:「不過我兒雖然死有余辜,我那孫子不過半歲,有何罪過!桓元子!你來說!」

桓大司馬左右看了看,「這是從何說起?」

周仆射不安地挪動一下雙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賊,滿門遇害,幼孫也不知去向。」

他回過頭,向徐度道:「文度已經命人徹査,終究會查出凶手。」

桓大司馬根本不知道這是桓歆伙同他人干的,怔了一會兒,然後一拍幾案,喚來親隨厲聲道:「叫三郎滾來見我!」

「不用喚了。」

王處仲丟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會,怎可無樂?」

王茂弘手一抖,厲喝道:「王駙馬!」

他已割袍斷義,不再以四哥相稱。王處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顧徑直走向精閣一側懸掛的大鼓前。那濃妝的美妓手捧巾櫛,亦步亦趨,裊裊跟在他身側。

王處仲拿起濕巾擦了擦手,拿出他的龍牙錐。連湖上鏖戰也一直淡然卧觀的謝太傅坐直身體。謝萬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眾人,發現眾人大都迷惑不解,只好閉上嘴。蕭侯負手而立,白色的長袍像鼓滿風一樣漲起。

「通!」

龍牙錐粗圓的錐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陣長風襲入精閣,吹起王處仲烏黑長須和他身上玄黑的長袍。天際烏雲翻滾著涌來,將玄武湖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中。

「通!通!通通!」

王處仲須發飛揚,旁若無人地揚錐奮擊,鏗鏘有力的鼓聲遠遠在湖面傳開,震起一絲異樣的漣漪。

湖上的荊州兵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戰局大勢已去。紫臉漢子放下號角,在王處仲身後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禮,然後雙手放在腿上,抬首說道:「願主公福壽永年。」

說著他微微側身,扯開衣領,將脖頸對著大鼓,再從腰間拔出短刀,刀尖對著自己頸側動脈,用力朝肩內刺去。

短刀直沒至柄,刀鋒切開血脈,深深刺進胸腔。熱血箭矢般飆射出來,將鼓面染得鮮紅。那名紫臉漢子已經氣絕,腰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湖上的血戰在遠處看來就像演戲一樣,此時突然間一個大漢在眼前血濺七尺,幾名出身世家的貴族頓時暈過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謝萬石。

王處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著龍牙錐,錐尾重重擊在染血的鼓面,鮮血迸濺,鼓聲越來越密,激越的節奏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仿佛應合著澎湃雄壯的鼓聲,一陣狂風從湖上卷過,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雲家的船隊已經逼近蘆葦盪追殺殘存的軍士,但卻沒有見到應該做為主力的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臉木然地混在人群中。

程宗揚坐在一條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們不來了。」

「哦。」

程宗揚應了一聲,猛地挺直腰,「不來了!什么意思?」

秦檜不慍不火地說道:「方才接到急訊,北府兵已經奉命撤回。開拔時易兄弟正式提出退伍,現在已經是我們程氏商號的護衛首領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兄弟這樣的豪傑,勝得十萬精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

程宗揚火大地叫道:「兩手是血還一臉忠義,你這個死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