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臂助復歸(2 / 2)

馮源咽了口唾沫。「小米粒那么大就夠吧,我沒試過。不過這塊龍睛玉怎么也分不了一千塊,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個銀銖。那是一吊錢啊,老程!你扔出去一、二十個,一畝地就沒了。」

問題又回到成本上。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岳帥為什么沒造出手雷,畢竟打仗是要花錢的。雖然自己知道火葯終將成為戦場的主宰,但火葯從發明到大規模使用,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個月內做出來也太心急了。

沉思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潮聲。程宗揚抬起頭,只見兩人已來到鎮邊,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遼闊無邊的大澤正在夜色下蒸騰出淡霧般的水氣。隔著梅樹彎曲的枝影,水中幾處島渚掩映在月光水霧間,猶如仙境。

「雲夢澤是六朝第一大澤,從夜影關到晴州港,走直線也有幾百里。」

馮源誇張地揮動手臂,「周圍幾百萬頃都是開墾過的良田,毎年產的稻米足夠半個宋國吃的。手里有糧,心里不慌,晴州的商會占著這么富庶的大糧會,底氣就比別的商家足了一半!」

「湖里是不是有島?」

「老程,你眼力不錯啊,這都能看見!」

馮源指點道:「澤里有上千個大小島喚,十方叢林的東勝大廟,瑤池宗、太乙眞宗、鉤陽宗、長青宗這些宗派,還有天璣院、秘錦閣這些書院,有錢的都在島上建有產業。每年來求道游學的就有幾萬人。」

程宗揚笑道:「我看那本小冊子還有教點石成金的?」

馮源道:「那都是驅人的。晴州這地方錢多,騙子也多。別說點石成金,還有人教搬運術,專門把別人的錢搬到自己家里,聽說還有人眞搬來了。」

程宗揚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運術的連手,在後門掛個牌子,專教反搬運術。找個大富商當托,先借給教搬運術的搬來一道,拿幾個小錢編出故事,讓酒肆飯鋪宣揚,等賺了錢,搬回來再賺一筆。」

「哎喲,老程,你眞是做生意的材料啊,這點子我可想不到。」

「這還不算完。等事平之後再來個揭秘,印上幾萬本小冊子,把當托那位名字隱掉,寫得含含糊糊、捕風捉影,運氣好的話不只賺到書費,說不定還能從城里的大富商再敲幾個。」

「人家是一魚兩吃,你連魚骨頭帶魚鱗都要吃出銀銖來。」

兩人說笑著,程宗揚朝腳下望去,只見水面離懸崖有十幾丈高,岸旁盡是嶙峋礁石。一鉤新月映在水中閃動著粼粼銀光。

「我聽說雲夢澤漲潮時能把山都浮起來,似乎沒什么動靜啊。」

「雲夢澤漲潮比內海晚一個時辰。雲水從大澤出去,到海邊是個葫蘆形的出口。內海潮漲一尺,澤里要漲一ニ尺。月圓時節,半個時辰能漲十幾丈,浪大得嚇人。把山浮起來說得一點不假。」

說話間,腳下水面開始悄然上漲。片刻後遠處一道白線翻滾著朝岸邊涌來,月色下看似平緩,速度卻極快,到了岸邊猛然卷起,在礁石上發出巨大響聲,飛濺的浪花宛如奔馬,直躍天際。這只是剛開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斷涌來,每涌來一次,水面就漲高一分。潮水越來越大,不多時,飛濺的浪花便攀上幾丈高的崖岸,在面前騰出一人多高的水牆,巨大的沖撃カ讓腳下山岩也為之震撼。

「老程!」

馮源大叫道:「往後退點!那浪快得很!小心被卷下去!」

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怒卷的波濤越來越高。剛才還平靜如同處子的雲夢澤露出雄渾一面,不僅腳下的岩石、周圍數十里的礁崖,甚至整個望不到邊際的湖岸,都在同一時間被翻滾如山的波濤拍打著。天空的脅月也仿佛被潮水呑沒,浸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光輝。一波犬浪涌來,在身前發出天崩地裂的巨響,腳下岩石仿佛震裂,崩成無數碎片,接著一道水牆翻卷而起。程宗揚來不及退開就被波濤卷住。馮源沖過來叫道:「老程!」

波濤退去,剛才人影已經不見。仔細看時,程宗揚趴在地上,一手握著匕首,鋒刃深深刺進岩石,整個人淋成落湯雞。他吐了口水哈哈大笑,「好大的浪!馮大法!千萬別對人說啊,看潮反而被浪卷走,眞夠丟人的。」

「娘哎,還笑呢,你可嚇死我了!」

馮源趕緊拖起程宗揚。剛站起身,背後又是一聲巨響,兩人臉色一起大變,誰也沒想到這波潮水來得這么快。

背後猛地一震,被波濤拍到,接著腳下懸空已被潮水卷起。程宗揚一手拽住馮源,拼命用匕首往岩石上刺,但這時身體被波浪卷住已失去方向,匕首揮出只刺了個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卷走。

撲上山崖的波濤裹著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體猛然懸空,從十幾丈的山崖上垂直墮下。程宗揚大叫不好,這種高度摔下去,就算夠運氣沒碰到礁石也會被水的沖擊カ拍暈。急切間,一只手忽然伸來抓住程宗揚的手腕,把他從波濤中拉出來。程宗揚死里逃生,一手拉著馮源,一手抹去臉上水漬。待看清面前文質彬彬的身影,程宗揚大叫一聲:「秦會之!你這個死奸臣!怎么跑這兒來了!」

「星月湖的盧五爺到建康來,說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屬下便沿途尋找。到楊州又聽到公子發回平安信,算算時日只差了一天路程。若非公子的船太快,在夜影關便可追上。」

秦檜道:「到了夜影關,見到紫姑娘留下的標記,屬下便繞過雲夢澤改走陸路,幸好來得不算遲。」

「死丫頭什么時候留標記?」

「就在集市附近。」

秦檜笑道:「看來紫姑娘早知道追來的會是秦某。」

死奸臣這個得力臂助趕到,讓程宗揚安心不少。」家里的情形怎么樣?小…

…」

秦檜神情微微一黯:「魏兄弟和鶯姑娘已經安葬了。」

程宗揚咬緊牙關,腮幫肌肉鼓起:「該死的妖婦!」

秦檜道:「盧五爺說見到公子,當晚是姓蘇的那妖婦下的手?」

程宗揚點了點頭。」長伯已經去追査那妖婦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稟公子。」

秦檜道:「都是屬下無能,令公子受驚。」程宗揚嘆口氣。」算了吧,難道讓你剖腹自殺?」

秦檜卻凜然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敢毀傷!秦某為人忠孝,這種事是決計不肯做的。」

程宗揚嘖嘖贊嘆兩聲,「有一套啊,貪生怕死還說得嘴響。」

看著秦檜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揚突然生出一絲感動。死奸臣看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引自己發笑。雖然明知道這家伙不是好鳥,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交情慢慢建立起來。程宗揚似乎有點明白歴史上的趙構為什么會和死奸臣親近,果然大奸大惡之人必有過人之處。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這事挺古怪的。會之,你幫我推敲推敲,按著死丫頭的性子,別人敢咬她一口,她敢殺人家全家。但被蘇妖婦咬這一口,她怎么不打回去呢?」

秦檜想了一會兒:「也許是公子想來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願吧。」

程宗揚沉默下來。

秦檜道:「家中一切都好。屬下走時,公子的臨江樓已經開建。祁遠按公子的吩咐去了江州,現在エ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吳兄弟在石灰坊。銅器坊還給雲家,雲三爺讓我跟公子說,分成的約定不變。」

程宗揚打起精神,「織坊那邊怎么樣?」

秦檜露出笑意:「吳家娘子將織坊打理得井井有條,做出的東西愈發精致。若不是宋國全境封鎖雲水,便讓他們販些來,在晴州試賣一番。」

說起這事,程宗揚還覺得有些稀罕。」封鎖雲水,一下得罪六朝的商家,這位賈太師夠鐵腕的。」

秦檜點頭道:「賈師憲行事一向強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賈師憲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轄車回宮。宋主胡貴嬉的父親當時是帶御器械,出主意請宋主乘逍遙輦。宋主擔心賈相不悅,胡父說賈相已經同意,宋主才還宮。結果賈師憲大怒,稱自己是大禮使,陛下舉動不得預聞,隨即辭職罷政。宋主不得已只好罷免胡父官職,送胡貴嬪出宮為尼,才請回賈師憲。只不過賈太師喜歡斗蟋蟀……」

程宗揚露出古怪表情,「那位賈太師不會名師憲,字似道吧?」

「正是。」

賈似道!這個大奸臣!程宗揚盯著秦檜,南宋歴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賈似道就是奸臣第一一。不過你這個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傳第一位你也當仁不讓。賈似道跟你比還未夠班啊。

秦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揚咳了一聲,「他不是靠姊姊是寵妃才起家的嗎?我怎么看著你對他挺欣賞的?」

「賈妃很早就病亡了。買師憲是自己考中進士才當官。」

秦檜道:「賈師憲這人喜好醇酒美妓,做起事來還是有章法的。」

程宗揚道:「有章法還把雲水全部封鎖了?」

秦檜笑道:「聽說賈師憲早就對晴州的商會不滿,可能是藉此機會敲打那些大富商吧。」

程宗揚球磨片刻,「他是不是跟岳帥有仇?行了,不用問,肯定有仇。他們是怎么結仇?」

秦檜道:「賈師憲看不起武人,當然對姓岳的沒好感。何況岳帥為人飛揚跋扈,又有自己的親軍。他掌權時,樞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擺設。單從這一點說,賈師憲也不能容他。」

晉國有王茂弘、謝安石,自己還想著宋國掌權的也許是王安石、范仲淹、司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這幫人。如果那樣,小狐狸麻煩就大了。既然是賈似道,看來小狐狸運氣不錯。」還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個劍玉姬,你知道底細嗎?」

秦檜露出護愼表情,「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我在南荒時査過此人事跡。如果公子與她交鋒,最好請殤侯出面。」

這話的意思是他面對劍玉姬也沒有絲毫把握。程宗揚訝道:「那女的有這么厲害?」

秦檜緩緩道:「當日有個華妙宗,與瑤池宗、太乙眞宗、陽鉤宗、長青宗、干貞道並稱道家六大宗門,宗主林妙仙修為直追太乙眞宗的紫陽眞人。直到十余年前華妙宗突然銷聲匿跡,一直是樁懸案。因為殤侯的關系,我們隱約聽到風聲,說是黑魔海巫宗的劍玉姬出手,十招之內擊殺林妙仙,華妙宗自宗主以下無一幸存。」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如果劍玉姬是王哲那個層級的,大家還打個屁啊,趕緊有多遠滾多遠。但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聽到名頭就夾著尾巴望風而逃,那也太沒用了。

程宗揚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們一道去晴州。劍玉姬……哼哼。」

秦檜:「屬下為公子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得了,你這死奸臣還演戲呢!」

「哈哈!」

秦檜大笑兩聲,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