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萬貫陶賈(1 / 2)

晴州城南,膳翼社隱秘的宅院內。

程宗揚抹著鼻血從廳中出來,臉上卻帶著得意笑容。他伸出手指朝小紫擺了個勝利的手勢,狂笑道:「媽的!挨了孟老大一二天打,今天終於讓我找到機會給了他一記狠的!哈哈哈哈!」

小紫剛做半個鬼臉,又連忙擺出淑女樣子,露出連小貓都能迷倒的純美笑容,細聲細氣地說道:「公子辛苦了。」

程宗揚道:「剛學的撩陰腿!我用上十成力氣這么一踢!哈哈!孟老大就是鐵打的也得有兩天起不了身!痛快啊痛快!」

背後傳來一聲冷哼:「誰說的?」

孟非卿負著雙手,糾髯怒張,雄獅般從堂內出來,沉聲道:「你的腿法全無根基,要從基本功練起。每天先扎上兩個時辰的馬步,再練一個時辰的梅花樁校正步法。」

「孟老大,你是故意整我吧?」

「臧修!」

孟非卿道:「拿兩個一百斤的鐵錠,等程公子練功時給程公子戴上。扎馬步時手也別閑著,把沙盤取來,讓程公子堆出江州一帶的地形。三天之後我要考較他的軍事課。」

程宗揚大喝一聲,「猛虎掏心!」

「鐵騎渡江!」

孟非卿暴喝聲中,雙掌推出。

沒等程宗揚看清他怎么出手,身體仿佛撞上一群狂親的鐵馬,然後又被無數鐵蹄踏過。

孟非卿輕松地拍了拍手,溫言道:「今天課就上到這兒,起來吧。」

程宗揚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老大,你打死我算了。」

「那怎么成?」

孟非卿搓著雙手,樂呵呵說道:「今天還有事要請公子爺幫忙呢。」

「我都被你毆打得不成人形,還幫忙?沒搞錯吧?」

「看你說的,我今天不是沒打你臉嗎?走吧,江州之戰能不能打贏就看兄弟你了。」

小紫笑盈盈道:「公子馬到成功。」

「借姑娘吉言。程兄弟,請。」

程宗揚坐起來,「借錢?」

孟非卿點了點頭。

馬車朝晴州錢庄雲集的寶泉巷駛去。程宗揚擦著鼻子的血跡,一邊道:「還差多少?」

「一半。」

孟非卿道:「本來已經談好,但賈師憲鐵腕封鎖雲水,讓陶氏又猶豫起來,遲遲沒有付款。」

「底線在哪兒?」

「二十萬金銖,實付十萬四千,只要能借到,我把人頭押給他們都行。」

程宗揚嘆口氣:「老大,你把底線放這么寬,陶氏不趁機狠敲你一筆才是傻子。這樣吧,我來跟他們談,你給我打包票就行。」

孟非卿也不客氣,「反正這也是你的事。」

「先說清楚,我沒答應跟你們一起扯旗造反。」

「我們不過是借一塊地,給兄弟們一個落腳的地方,又不招誰惹誰。賈師憲想跟我們過不去,我們總不能當縮頭烏龜吧?」

陶氏錢庄與現代銀行完全不同,沒有寬敞明亮的營業大廳,只有一排陰暗的小房子。為了安全,房間沒有開窗,僅有的一扇小門也常年掩著。房內櫃台足有一人高,客戶要踮起腳尖才能與柵欄後態度冷淡的朝奉對話。

孟非卿道:「這是陶氏錢庄的總號,你別看它冷冷清清,隨便一筆帳目都不低於一千金銖,每月進出帳目以百萬計。沒有上萬金銖的身家根本進不來。」

「怪不得呢。」

程宗揚道:「這種環境,換成散戶早被嚇跑了。」

一名上了年紀的朝奉不言聲地打開一道小門。兩人彎腰進門,跟著老朝奉在狹窄甬道間彎彎曲曲走著。兩旁都是兩丈高的磚牆,灰色瓦片生滿青苔,牆上同樣都沒有開窗戶。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大爺,要把這些庫房都裝滿得多少金銖?」

朝奉道:「單算金銖,整個晴州的金銖都裝不滿。換成銅銖,再多十倍的庫房也不夠用。」

「我看南荒那邊連銅銖都缺得很,做生意都是你換我的、我換你的。」

老朝奉眼睛微微一亮,「公子去過南荒?」

程宗揚笑嘻嘻道:「做生意嘛,當然到處奔走了。」

老朝奉慢吞吞道:「晴州商人遍天下,去過南荒的可沒幾個。」

老朝奉在一道小門前停住腳步,從腰間拿出一大串輸匙,慢慢撿出一只打開門上的銅鎖。

小門「吱啞」一聲打開,里面是個清雅的院落;院中植著幾株梅樹,四周是整潔的廂房,隱約能聽到女子嬌笑聲。

老朝奉躬下身,「少東家,孟老板來了。」

片刻後,糊著素白紙的格子門拉開,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出來,抱拳笑道:「一連出門幾日,讓孟老板久候,慚愧慚愧。」

孟非卿笑道:「誰不知道晴州陶五風流多金,這幾日多半是去會哪位美人兒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知我者,孟兄也!這兩日南港的胭脂巷來了幾位名妓,讓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以為會見到一個外表木訥、內里精明透頂的老頭子,沒想到這位少東家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陶弘敏目光掃來,笑道:「這位倒是面生。」

「這是我兄弟,姓程。」

「原來是程兄,請坐,」陶弘敏隨便往地上一坐,吩咐道:「上茶!」

一個小婢捧著茶盤進來,屈膝將三只茶盞放在眾人面前的小幾上,輕聲道:「公子慢用。」

陶弘敏一把摟住小婢,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孟兄,你看這個小婢怎么樣?」

孟非卿道:「果然是個尤物。」

陶弘敏擠了擠眼,低笑道:「她家小姐才是尤物,孟兄哪天也試試。」

孟非卿對這些聲色之娛毫無興趣,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幾萬金銖。他放下茶盞正要開口,衣袖被程宗揚拉了一下。

程宗揚笑道:「我來看看。」

陶弘敏大大方方地把小婢推過來,程宗揚攔腰抱住,「好輕的身子。」

那小婢臉頰微微發紅,小聲道:「公子吉祥。」

程宗揚笑道:「看面相,陶兄已經嘗過鮮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沒想到程兄也是行家!」

小婢羞紅了臉,微微低頭,更顯得秀美可愛。程宗揚贊嘆道:「一個小婢都這么出色,她家小姐該是何等尤物呢?」

陶弘敏遇到知音,眉飛色舞地說道:「她家小姐是粉黛院新來的紅牌,那身子跟水做的一樣!」

孟非卿耐著性子聽兩人談笑風生,講風月之事。陶弘敏像是忘了借貸的事,說得高興,程宗揚也只字不提借錢。

好不容易說完粉黛院的名妓,孟非卿忍不住在旁邊咳了一聲。

陶弘敏忙道:「失禮失禮,和程兄談得投機,忘了正事。」

程宗揚一副戀戀不舍地放開小婢,隨口道:「借錢只是小事。陶兄要是忙的話,我們改曰再談。」

陶弘敏笑道:「總不能讓孟老板白跑一趟吧。」

程宗揚這才敘衣坐好:「金銖我們孟老大已經拿了,今天來是和陶老板簽下契約,明年這個時候,十萬金銖原璧奉還。」

陶弘敏不動聲色,「哦,剩下的款項不用了嗎?」

程宗揚誇張地嘆口氣:「月息四分,這也太高了,恐怕好借不好還呢。」

陶弘敏微笑道:「月息四分不算高。長安民間借貸的羊羔利可是一倍利息,而且利滾利的算法。」

「我和孟老大商量過,十萬金銖一年就要還十四萬八,再借十萬,恐怕真還不起。」

陶弘敏笑道:「我還以為孟老板需要二十萬金銖,如果十萬夠用就不勉強了。」

程宗揚大倒苦水:「哪里夠用啊。如果不扣利息,再借上一些,手上有十四、五萬的金銖還差不多。」

陶弘敏關切地說:「原來還差這么多啊?程兄打算怎么辦?」

程宗揚雙手一攤,「沒辦法,只好再借了。」

陶弘敏微笑道:「能一筆拿出十萬金銖的恐怕不多。」

「可不是嘛。我想來想去只好去建康碰碰運氣。如果能兩分利息借來十萬金銖,那就菩薩保佑了。」

「雲家?」

陶弘敏慢慢摩著手指,笑道:「雲六爺未必那么大方。」

「這個我也想過了,大不了把鵬翼社抵押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