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戲中有戲(1 / 2)

「那個仆婦姓巫,我們都叫她巫嬤嬤。」

黑暗中,泉玉姬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聞姨、齊姊、巫嬤嬤是仙姬最得力的三個手下。巫嬤嬤專管調教各地送來的豢奴。」

程宗揚竭力辨認臧修等人留下的標記,一邊道:「豢奴是什么?」

「黑魔海分內、外兩堂,內堂是教尊嫡傳,外堂是半路加入的高手,如今由仙姬管理。再往下是有職分的教眾,比如傳信的黑鴉使者和奴婢這種在各地做事的御姬奴。再往下都是奴仆。教中奴婢也分為幾級,最低一等的是豢奴。」

「豢奴是教中豢養的奴婢,比尋常奴婢更低一等。通常是黑魔海仇敵,擒住後沒有殺死,豢養來供人消遣使用。因為那些豢奴大都對黑魔海仇深似海,需要抹去她原有神智,讓她們對以前的仇敵唯命是從,因此調教時十分危險。聽說巫嬤嬤因為調教一名豢奴,被斬成重傷,險些送命。」

「那個青驅呢?他屬於哪一類的?」

泉玉姬猶豫一下:「據說教尊從太泉古陣得到一件秘寶,挑選九名孤兒自小培養。因為他們無父無母,都用顏色來起名,號稱九御。」

程宗揚想起在建康遇到的墨狼。青軀、墨狼!那家伙應該也是九御之一。按年齡算,這九人應該都很年輕,但青驅的龍筋鶴骨,再過幾年恐怕臧修也敵不過他。

「看他年紀不犬,為什么會有五級修為?」

程宗揚道:「還有,一個青軀就這么厲害,黑魔海怎么只培養九個?干么不培養一、二百個?」

「培養青軀這種高手並不簡單,從選材到培植要花很多力氣。之所以是九人,是因為教尊要壓過星月湖八駿。」

看來岳鳥人真讓黑魔海刻骨銘心,連人數也要硬壓過他一頭。黑魔海能這么快死灰復燃,與那件秘寶想必有很大關系。

程宗揚道:「那件秘寶是什么?」

「奴婢只是聽說,似乎叫玄秘貝。」

玄秘貝?這不是武二郎說的四犬假嗎?澄心棠、玄秘貝、靈飛鏡、珊瑚鐵。

後兩件自己見過,玄秘貝在黑魔海手里,還剩一件澄心棠不知是什么東西。

劍玉姬雖然不在,但能除掉巫嬤嬤、斬斷她一條左膀右臂也不虛此行。程宗揚回過頭。」這會兒裝這么老實。說吧,還有什么瞞著我?」

泉玉姬摘下面紗,露出美艷面孔,柔聲道:「奴婢不敢欺瞞老爺。奴婢的魂丹已經被老爺吞下,所思所想都瞞不過老爺耳目。」

「你想的我也能知道?」

魂丹還能控制御姬奴思維?看來這賤人真有不少東西瞞著自己。

「老爺把真氣送入奴婢的竅陰穴。」

程宗揚按了按泉玉姬腦後,「這里嗎?」

竅陰穴是人體要害,輕則致殘,重則喪命。泉玉姬一動也不敢動,低聲道:「是魂丹上的。」

程宗揚把一絲真氣送入魂影腦後竅陰穴的位置,一種奇妙感覺擴散開來。真氣形成一道橋梁,將面前的御姬奴、竅陰穴中的魂影和自己這個操縱者連接在一起。

那種感覺超越聽覺、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仿佛直接深入對方靈魂,不需要語言和文字就能直接交流。

程宗揚心念微轉,送過一個念頭。泉玉姬立刻往前踏了一步,然後跪落、俯下身體,像一只溫順雌獸翹起渾圓臀部,對著主人。

程宗揚笑了一聲,真氣繼續深入,探入泉玉姬腦際。

泉玉姬戰栗般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奴婢所有秘密全都交給主人,從今往後泉奴便是老爺永遠的奴婢,不會背叛、絕對服從,沒有任何隱私……」

「這種話你說過一百多遍了吧?以為我還信啊?」

泉玉姬在心里回答:「老爺可以廢掉泉奴的武功,當成豢養的淫奴……」

程宗揚想了想,送去一個念頭:「毀容怎么樣?」

泉玉姬身體一顫,強烈的恐懼感彌漫全身。

毀容果然是女人最害怕的事情。程宗揚在泉玉姬腦海中窺視,發現她在短暫恐懼之後,升起一個念頭:「只要能活著,什么都可以……」

干!這賤人有夠賤的。自己這會兒直接探觸到她赤裸裸的內心,清楚看到這賤人強烈的求生欲望。

只要能活著,什么都可以--到了要命時候,背後插自己一刀她也不會手軟。

程宗揚沒好氣地送過一道勁氣,重重撞在魂影上。泉玉姬身體一軟上ハ識盡失,毫無反抗地昏迷在地。

原來要制服她這么容易。程宗揚放下心,反正這一帶已被星月湖清理過,不會有敵人出現,於是不再理會她,轉身朝黑暗洞穴走去。

洞穴是一道深入地底的裂隙。程宗揚估算一下,自己所在位置已經接近海平面,再往下應該會見到海水。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一片光亮。

深邃而幽暗的洞腹內,六根樹干般高大的火炬正熊熊燃燒,火光映出周圍嶙峋的怪石。二十余名星月湖軍士列成兩排守住洞口。火炬下,十幾個人影或坐或立,當先的是巫嬤嬤,在她旁邊的則是魚無夷。

魚無夷面冷如冰。在泊陵時他聽說過武穆王的星月湖大營,但自從岳鵬舉死後,星月湖再也沒有出現過,世人都認為當年叱吒風雲的星月湖大營早已星流雲散,誰知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剛才一輪突襲讓魚無夷真正見識到星月湖的實力,更意識到黑魔海此番凶多吉少。身為魚氏繼承人,莫名其妙死在這里未免太冤枉。

一個提著雙戟的大漢緩步走來,他濃發披肩、龍驥虎步,散著逼人氣勢。

大漢虎目精光四射地打量洞穴,冷冷道:「黑魔海在這里竟然還有處巢穴,用來處置你們的屍首倒是方便。」

魚無夷咬牙道:「星月湖八駿齊名,你是哪個?」

那大漢挺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鐵驪孟非卿!」

魚無夷身後席地坐著幾個年輕人,他們相貌各異,但皮膚有種不見天日的蒼白,而且額頭微微鼓起,顯得眼睛很大。

聽到孟非卿的名字,其中一個抬起頭。他顴骨凸出,眼皮薄得仿佛一層膜,用刻板聲音說:「孟非卿,星月湖大營上校團長,八駿之首。六歲習武,出自昆侖一脈。十九歲追隨武穆王岳鵬舉,二十五歲組建星月湖大營。三十一歲岳鵬舉被誅,退隱江湖。身長六尺七寸,濃眉糾髯。使天龍霸戟,右戟重一百一十三斤,左戟重一百二十一斤,推測為左利手。武功剛柔相濟,據信十余年前修為已臻六級。妻兒不詳。評價:帥才。對敵建議:長老級兩人以上合擊,或以天魔陣困之。」

他聲音毫無起伏,像用機器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一樣干澀。

孟非卿將雙戟收到背後,抱著肩膀道:「連老孟是左撇子都知道,不簡單。你是誰?」

那年輕人道:「黑魔海晴州記士辛卯。」

他停頓一下,「星月湖所有人的姓名、身世我都記得。」

孟非卿發出一聲長笑,一招手,「臧修!」

皮膚褪去金色的臧修跨前一步,「鏘」的一聲將雷霆戰刀拄在地上。

辛卯打量他一眼。「臧修,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上尉連長。秦州人,十七歲加入星月湖,營長為八駿之一龍驥謝藝。原為長刀手,積功升至少尉,朔北一戰斬首十三級,晉陸上尉。有一妻一妾,星月湖大營解散後不知下落。擅長:刀法、騎術、金鍾罩。修為:四級。評價:勇將。對敵建議:其金鍾罩源自十方叢林,罩門在天突穴。」

臧修臉色微沉,提刀向前邁出一步,孟非卿伸臂擋住他。臧修的外家硬功修為不凡,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出身十方叢林。如果不是對他的修為評價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四級,孟非卿幾乎懷疑身邊有黑魔海的奸細。

「馬鴻!」

一名持矛的漢子出來,矛尾在岩石上一磕,濺出一串火星,竟是一柄鐵矛。

「馬鴻。星月湖一管一連二排上士。」

辛卯道:「競州人,十五歲被招募至星月湖。入營後習武,擔任矛手,朔北之戰斬首兩級,晉升上士。擅長攻堅。對敵建議:使用弓弩及暗器。」

「好好好!黑魔海這次重出江湖,做足功課!」

孟非卿看著周圍空間朗聲道:「看來宋國太尉府關於星月湖大營的卷宗都在這里。」

「沒有。」

那個叫辛卯的年輕人薄膜般的眼皮翻起,指了指腦袋,「所有資料都在這里,送到這里的文字我們閱過即焚,從不留副本。」

孟非卿雙戟一撞,一股霸道氣勢直逼過去。年輕人離他足有十幾步遠,卻被震得身體一晃,臉上泛起一抹紅色,額頭青筋綳起。

看著那些大額頭的年輕人,程宗揚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他已經看出來這些所謂的記士都是活生生的檔案館,每一個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黑魔海使用這些年輕人的頭腦記下所有文字訊息,他們的身世來歷與青軀、墨狼一樣;青軀等人還有名字,這些記士只有一個干支作為代號。

巫嬤嬤尖硬而嘶啞的聲音響起:「孟賊!敢與我黑魔海較量嗎?」

匡仲玉挺身上前,針鋒相對地說魯。」妖人!死到臨頭還敢胡吹大氣!當年好不容易從岳帥指縫中逃生,敗軍之將還有臉較量?」

匡仲玉流落江湖十幾年,靠的是一張嘴混飯吃,尋常人哪里說得過他。巫嬤嬤臉色鐵青:「要打就打!少來廢話!」

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從人群中躍出,抱拳道:「朔北胡一逸前來討教!」

一名軍士踏出來,向孟非卿敬禮:「ニ營一連少尉呂子貞請戰!」

孟非卿點頭,呂子貞提著佩刀走到場中。」姓胡的,你在朔北做獨行大盜,與我們兄弟沒少打交道,什么時候投入黑魔海當走狗了?」

胡一逸打量他一眼:「原來是朔北城的呂捕頭,竟然這里見面!果然是冤家路窄!」

說著他身子一縱,猶如一只猿猴朝呂子貞襲去。

胡一逸是朔北大盜,剛被黑魔海招攬不久;呂子貞這十幾年改了名字,在朔北城當一名不起眼的捕頭,沒想到會在此地重逢。雙方彼此不陌生,轉眼便交手十余回合,不分勝負。黑魔海又出來兩人,分別被馬鴻和匡仲玉截住。等黑魔海又一人出陣,敖潤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躍上前去:「雪隼佣兵團敖潤!直娘賊!拿命來!」

#場中八人分成四組捉對廝殺,一時間風聲大作,刀光劍影夾雜法術釋放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秋少君卻眼珠四處亂轉,連周圍石頭也不放過。

趁雙方惡斗,程宗揚向後面戒備的星月湖軍士打個手勢,借著洞壁上怪石掩護,悄然移動腳步。忽然他心頭一動,抬頭朝洞穴頂壁望去。

只見一個模糊影子像壁虎一樣貼在洞頂,這會兒正朝自己露齒一笑,竟是秦檜那個死奸臣。

秦檜長衣吸附在身上,懸著身;他朝自己擺擺手,像影子一樣在洞頂挪動,轉眼消失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程宗揚松口氣,繼續往前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