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君心悲(1 / 2)

「……明州商會本來要給師傅建生祠的。師傅說,如果建生祠不如建一間慈幼院,好收養孤兒。」

樂明珠偎依在程宗揚懷中絮絮說著話,忽然道:「哎呀,我差點忘了,大笨瓜,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啊?」

「我本來要去胭脂巷辦點事。」

「什么事啊?」

程宗揚壞笑道:「已經辦完了。喂,你怎么會在這里?」

樂明珠苦著臉道:「還不是因為小板凳。」

「鄧晶?」

「是啊。小板凳那次被魚家的壞蛋弄破衣裳,被別人看光光了。小板凳哭了好幾天,把自己關在屋里也不出門。師姐沒辦法,要我給她買糖葫蘆吃……咦,我的糖葫蘆呢?」

「早被你扔掉了。來,我再帶你買一支。」

樂明珠高興地站起身,忽然低叫一聲,一手捂住小屁股,皺起眉頭。

「是不是痛啊?」

「你還笑,人家下面都被你插腫了,好像塞個杏子,合不起來……」

程宗揚禁不住放聲大笑。小香瓜氣惱地踢了他一腳。」壞死你了,又不是沒有插過,還那么用力。」

程宗揚被她可愛的模樣引得心動,從後面摟住樂明珠的腰肢把她壓在船艙內。

樂明珠吃驚地說,「哎呀,你還要插人家啊!」

「每回都是兩次,難道你忘了?乖乖的小香瓜,快把屁股抬起來讓老公再插一回!」

「老公不要……」

「老公,輕一點啊……大笨瓜,人家都叫你老公啦……不要那么用力……外面、外面會聽到的……」

「壞老公……人家就知道你這個壞家伙,哎呀……會騎到人家屁股上……搞人家屁眼兒……老公……人家奶子都被你揉碎了……你好壞……」

程宗揚神清氣爽地回到住處,一位不速之客已在廳中等候多時,這會兒正和秦檜談笑風生。

程宗揚略一錯愕,拱手笑道:「原來是陶公子大駕光臨。」

陶弘敏笑嘻嘻道:「程兄這地方真不好找,若不是孟老板指點,陶五還不知道晴州有這個所在。」

「暫住的陋居,比起陶公子庭院的雅致可差遠了。」

程宗揚心里納悶。身為陶氏錢庄的少東家,巴結這小子的大有人在,他怎么有間心來找自己喝茶呢?

秦檜笑道:「陶五爺本來是找公子興師問罪,這會兒嘗了公子的龍鳳團餅,不知道是不是氣平了些?」

陶弘敏佯怒道:「說好一起去胭脂巷賞花,程兄卻放我的鴿子!晴州誰不知道只有我陶五說話不算敷?程兄怎么也來搶我的角色?」

程宗揚抱拳笑道:「都是小弟不是,向陶兄賠個罪。實在是有事在身,抽不出空來。」

陶弘敏也不是真生氣,隨意說笑幾句,話鋒一轉。」程兄與雲氏似乎有點交清?」

程宗揚暗道正題來了,笑道:「前些日子跟孟老板去過建康,與雲三爺有過一面之緣。」

陶弘敏釋然道:「雲家船隊從南海回來也請過我的。可惜我怕坐馬車,乘船又到不了建康,只好作罷。」

程宗揚暗中打起精神,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待廣陽渠開通,陶兄要去建康便可以一路坐船。」

陶弘敏訝道:「程兄不是說笑吧?竟然有人要開通廣陽渠?要知道大江水面要比雲水高出三丈,一旦開通廣陽渠,大江立刻改道,只怕往後成了雲水支流呢。」

秦檜在旁遞上茶點,一邊笑道:「陶五爺對水岸高低這等瑣事都了如指掌,果然了得。」

陶弘敏「刷」的揮開措扇,微笑道:「明人不說暗話。雲氏獨掌晉國商業牛耳,這些年看准晴州接連開了六家商號。若開通廣陽渠,棄了南邊生意東進,我們晴州人多少有些擔心。」

程宗揚道:「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陶兄有什么好擔心的?」

「晴州對生意人一向來者不拒,但有條戒律是晴州商人都遵守的。」

陶弘敏豎起一根手指,「無論哪行生意,晴州人都不允許一家獨大。程兄知道為什么嗎?」

程宗揚隨口道:「是為了避免一家壟斷經營、操控市場吧。」

陶弘敏撫掌道:「程兄果然不凡!我陶五果然沒有看錯人!我們晴州商人吃了多少虧才定下的規矩,卻被程兄一語道破。」

程宗揚打個哈哈。」隨口胡扯,陶五爺不必當真。」

陶弘敏一邊把玩折扇,一邊笑道:「程兄如此見識,在鵬翼社未免可惜。」

程宗揚本來以為他會開口拉自己跳槽,沒想到陶弘敏話鋒一轉:「不知道程兄對『飛錢』和『交子』有什么看法?」

程宗揚一時沒有想起這兩個有點陌生的名詞,遲疑間,秦檜輕咳一聲。

「據秦某所知,唐國商人外出經商一般不隨身攜帶銖錢,而是將錢放在本地錢庄,由錢庄開出憑券,到外地聯號錢庄憑券取用,稱之為飛錢。此法在宋國稱為交子,比唐國更為方便,每一百銖收取三銖費用便可憑借一紙,隨時支用。」

程宗揚明白過來,笑道:「紙幣比銖錢攜帶方便,只要有足夠信用支撐,未來一定會取代金銀,成為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貨幣。」

陶弘敏露出異樣目光。「程兄說『紙幣』?」

程宗揚道:「飛錢和交子都是憑一紙取錢,現在雖然僅在錢庄匯兌使用,將來遲早會發展成貨幣。」

陶弘敏追問道:「程兄說的『信用支撐』指的是什么?」

「發行方的信譽。」

純粹的信用貨幣對這個時代來說未免太超前,程宗揚補充:「當然還有能支付的真金白銀。」

陶弘敏饒有興致地說:「也就是說,我有一萬金銖的本金便發行一萬金銖的紙幣?」

程宗揚索性道:「你要發行兩倍也可以。一般來說,非動盪時期,五倍以內都屬於安全范圍。」

陶弘敏沉默片刻,抬頭道:「五倍?」

程宗揚聳了聳肩。

陶弘敏起身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程兄既然有事,陶五就不打擾。等程兄忙完,陶五再來相邀,程兄可不能再失信。」

程宗揚笑道:「只要陶兄不失信就好。」

「一言為定!」

陶弘敏指著秦檜道:「你這位伴當也是妙人,到時一同來樂樂。」

秦檜道:「陶公子謬贊了。」

程宗揚陪著陶弘敏走出大門,等他乘舟去遠才間道,「他怎么來了?」

秦檜道:「陶弘敏此行來意昭然若揭,無非是想拉攏公子。」

「是嗎?」

秦檜道:「陶弘敏只和公子談了一刻鍾,卻在這里等了一個時辰,公子以為呢?」

「一個時辰?他還真有耐性。」

「陶氏錢庄的總掌櫃陶老爺子年過七旬,幾個兒子都盯著總掌櫃的位置。」

秦檜提醒道:「陶弘敏請公子赴宴不成,親自來會,可見對公子十分看重。」

棚程宗揚卻有些奇怪。自己只和陶弘敏見過一面,有什么能被他看重?何況陶弘敏想拉攏自己,為什么莫名其妙地問起紙幣?難道他想借此大干一把,槍得總掌櫃的位置?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紙幣完全淘汰金屬貨幣是已被證明的事實,但他沒有意識到憑空多出四倍貨幣對陶氏錢庄意味什么。反正自己過幾天就要離開晴州,也不用多想。程宗揚把這件事拋到一邊,問道:「死丫頭呢?」

「去了鵬翼社。」

秦檜道:「聽說月姑娘發了脾氣。」

「發脾氣?孟老大得罪她了?」

「雪隼佣兵團接了江州生意,准備明天啟程。敖隊長去見月姑娘……」

程宗揚插口道:「敖潤明天就走?」

「據說雪隼副團長石之隼親自帶隊,他應當下午便會來向公子辭行。」

副團長親自帶隊,看來雪隼看好的不只是這筆生意,多半還有星月湖這塊塵封已久的金字招牌。

秦檜接著說道:「敷隊長口沒遮攔,說起昨天的事;月姑娘一聽說孟老板與黑魔海交手竟然沒有通知她,於是大發脾氣。」

程宗揚大笑道:「好好好!月丫頭的凶悍我領教過了,往後讓孟老大去頭痛吧。」

孟非卿既然來不了,自己也不用趕去上他的軍事課,難得輕松一上午。程宗揚施施然來到後院,一邊順便鎖住泉玉姬魂影,召喚泉賤人過來,想問小紫這幾天有沒有什么異樣。誰知真氣送過去卻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音。

泉賤人的魂魄都附在自己身上,即使在睡夢中也一召即應,這種事還沒發生過。程宗揚大是稀奇,接連送過幾道真氣始終沒有動靜。他疑惑地抬起頭,赫然看到院子一側的涼亭正坐著一位老者。

藺采泉寬袍大袖、須發皓然,神態自若地依欄而坐;泉玉姬伏在他腳邊,臉色蒼白、目露驚惶。她肩頭傷口綻裂,白衣滲出一片鮮血,那柄落梅劍連鞘掉在一旁,顯然還未出手就被制住。

程宗揚厲聲道:「會之。」

聲音剛一出口,只見藺采泉從袖中取出一支笛子橫在唇邊,輕輕吹出一個音符。自己的叫聲還沒飛出庭院就被笛聲壓住。

藺采泉放下笛子,微笑道:「程公子,別來無恙?」

程宗揚心頭暗緊。這老家伙不發威,自己一直把他當病貓。這些天自己沒少和太乙真宗打交道,難怪他找上門來。

程宗揚一瞬間轉了無數念頭,最後還是放棄硬拼的打算,哈哈一笑:「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藺教御!失敬失敬!」

藺采泉嘆道:「草原一別已近年許。如今你我二人雖然安坐於此,奈何故交多有凋零;物是人非,令人不勝唏噓。」

「哦?難道是哪位朋友出事?」

程宗揚打定主意,卓雲君的事沒有外人知道,自己絕口不提,讀他也摸不出底細。至於元行健那邊,泉玉姬既然失手,多半瞞不過去,索性推到林之瀾身上。

「小友多有不知。」

出乎自己的意料,藺采泉提都沒提元行健,反而說道:「不瞞小友,敝宗家門不幸,掌教真人殉難消息傳來,幾位教御便起了紛爭。夙教御心灰意冷、遠走塞外,還有兩位教御更是雙雙失蹤,生死不知。」

程宗揚嗟嘆:「怎么會這樣?太讓人意外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看著藺采泉手中的笛子。那支笛子色澤灰白,上面鑽著幾個孔,依稀是用脛骨制成。

程宗揚忍不住道:「藺教御的笛子式樣不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程宗揚對這老家伙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不是知道真相,肯定會被他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詞騙得服服貼貼。

「原來如此,怪不得藺教御愛不釋手呢。」

程宗揚道:「藺教御遠道而來,不知道我的小婢哪里得罪教御,有勞藺教御出手教訓?」

藺采泉道:「老夫正在奇怪,六扇門頗有名聲的泉捕頭為何會在這里出現,原來竟是小友的奴婢?世事之奇,一至於斯。」

「行了,藺老哥,」程宗揚一拂衣角坐在藺采泉對面,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這次來有什么見教,不妨明說。」

藺采泉喟然嘆道:「掌教仙逝,敝宗人才凋零,眼看太乙真宗這棵千年巨樹風雨飄搖,念及昔日與小友會於塞外,有擇珠之約。如今時過境遷,不知小友心意如何?」

說來說去,藺采泉還是想招欖自己加入太乙真宗。卓雲君自己都睡過了,很樂意給他當徒弟嗎?

程宗揚搪塞道:「恐怕不行,我吃不了素。」

「敝宗不忌葷腥。」

「我也戒不了色。」

「敝宗有雙修之法。」

「我想當掌教。」

「敝宗……」

藺采泉頓口不言。

程宗揚笑嘻嘻道:「你也想當掌教吧,藺教御?」